李羨魚杏眸迷蒙地伏在臨淵的肩上,隔著稠的雨簾,向雨中漣漪的江麵。
係在船舷上的琉璃燈在雨風中搖曳。
燈輝銀白,落在江麵上影流離,如雨日間的明月。
想羽睫輕垂,在朦朧中想起兩句詩詞。
海底月是天上月。
殷紅的瓣輕輕抬起,手環住年的勁窄的腰。
將臉在他堅實的膛上,在他有力的心跳聲裏,輕輕念出藏在心底的後半句詩詞。
眼前人是心上人。
*
一夜甜夢香沉。
天初時,龍驤抵岸。
李羨魚回到暫別半月的皇城,回到的披香殿裏。
披香殿的小宮娥也紛紛迎來,替將帶來的行裝打點妥當,又你一言我一句地與說不在的這些時日裏,宮裏所發生的事。
宮中各司皆為的婚事忙得腳不沾地。
三省六部的郎們也日裏往披香殿中走,追問著何時回返,說是有許多事要與商量。
整個盛京城裏的紅綢也被用完。還是胤朝的軍士們騎快馬去其餘州府購置。馬隊進城的時候,聲勢浩大,令無數百姓沿途圍觀。
李羨魚不由得輕輕笑起來:“之前我可是見過皇姐們出嫁的。哪有你們說得這樣離奇。”
一名青小宮娥快道:“這不一樣。”
“往常都是我們大玥送公主去和親。這還是頭一次,有他國的君王來大玥求娶。自然是要隆重些。”
李羨魚被說得麵熱,杏花眸裏的笑影卻並未散去。
順著廊廡向前。
方行至寢殿前,還未來得及手推開槅扇,卻聽著青的小宮娥們群結隊地往廊前而來。
們對福行禮,一聲接著一聲地笑著向通傳。
“公主,禮部郎求見。”
“公主,工部尚書前來拜見。”
“公主,司製坊的繡娘們想來問問您,嫁是要什麽樣的形製。”
李羨魚羽睫輕閃。
這才明白過來方才小宮娥們說的都是真的。
驚訝過後,輕聲吩咐道:“你先將他們帶到西偏殿裏奉上茶點。我這便去見他們。”
這一去,便是整日。
從清晨到夜幕初降,李羨魚都在西偏殿裏度過。
從未知道,公主出降是這樣一件盛重而繁瑣的事。
上至公主出降的禮儀,下至鸞車上微末的裝飾,他們都要與商討,等著一一首肯。
一連數日,披香殿人滿為患。
李羨魚也從未這般忙碌過,以致於都忘了時間。
直至出降前日。
日裏圍攏在披香殿的眾人終是散去。
為留出一日的寧靜。
這也是留在大玥皇城中的最後一日。
李羨魚焚香沐浴過,便重新打起神來,輕聲問這些時日守在披香殿的宮娥:“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裏。皇叔可回關州去了?”
宮娥們麵麵相覷,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羨魚想去辭別皇叔的心願落空,便唯有提上點心,分別去拜見的皇兄與皇姐。
太極殿中,正在批閱奏章的李宴溫聲告訴,允準淑妃留在故鄉的聖旨已經落下。不日便到江陵。
儀殿中,寧懿正整理著妝奩,肩上橫躺著那隻被染得花裏胡哨的雪貂。
雪貂一見就發直豎,齜牙咧地想跳下來,想跟著去找臨淵算賬。
還是寧懿摁住了它,心頗好地了李羨魚的臉,說與的雪貂心寬廣,這點小事不與李羨魚計較。
李羨魚忍不住笑出聲來。
在兩分別留了一會。
再回到披香殿的時候,已是黃昏。
春日多雨。
離殿的時候尚是晴日,歸來時初初走過照壁,庭前便落起纏綿的春雨。
李羨魚遂提起裾,走到就近的遊廊上,順著漫長的抄手遊廊徐徐向前。
途徑庭院裏的凰樹與梧桐。
凰樹已出新枝,而梧桐也重見青碧。
舉目四顧,皆是春日盛景。
李羨魚角微彎,在雨中行至遊廊深,遇見許久未見的青年。
春雨如愁。
李羨魚隔著珍珠似的雨簾,見顧憫之孤站在與凰樹相鄰的遊廊上。
他深青的太醫服製被雨水濡。
在這般披紅掛彩,熱鬧熙攘的披香殿裏,微顯孤清。
李羨魚輕聲喚道:“顧大人。”
顧憫之回轉過來。
他原本清潤的麵龐被斜雨沾,低垂的眼睫上落著朦朦春雨,將眼底複雜的心緒掩藏。
“公主。”
他順著深長的遊廊向走來,將隨的醫箱放在旁側的坐楣上,向俯行禮:“臣最後來為公主診一次平安脈。”
離別的愁緒悵然而來。
李羨魚在係著紅綢的坐楣上輕輕坐落,將皓腕放在他遞來的脈枕上,語聲很輕地道:“有勞顧大人了。”
顧憫之輕輕頷首。
他如常將帕覆在李羨魚的腕上,長指輕落在的腕脈。
這一場春雨裏,他細細地與說著一年各個時節中要留意的病癥,又重新開了補養的方子給。
直至最後話語說盡,相顧無言。
他終是微垂下眼去,將長指收回,將脈枕重新放回醫箱之中。
李羨魚安靜地著,羽睫輕輕垂落。
顧憫之也隨之起。
他辭別李羨魚,獨自往來時的煙雨中行去。
李羨魚遲疑一瞬,還是站起來,喚過伺候在廊前的小宮娥,為他送了一柄竹骨傘。
顧憫之接過竹傘。
在雨中向俯行禮。
他的語聲在春日的煙雨中傳來,如初遇時那般溫和清潤,掩著始終未能出口的心意。
“臣祝公主這一生平安喜樂。”
春雨如簾。
穿著紅的抬眸,在簾後與他短暫地相。
語聲很輕,帶著微微的歉意:“這些年的照拂。嘉寧很是激。”
站起來,向著顧憫之福深禮:“嘉寧同祝顧大人此生順遂,仕途通達。”
顧憫之輕闔了闔眼。終是在春雨中徐徐轉過去。
他順著來時的遊廊往回。
走過雨中的庭院,走過尚未來得及開花的凰樹。
清寂的背影終是消散在春雨如愁。
*
春雨停歇時,便至李羨魚大婚當日。
天未明便已起。
在錦繡屏風後換上以金銀線繡出鸞鳥與棠花的吉服,坐在妝奩前,等著宮娥們為梳妝。
竹瓷為細細地淨過麵,又執起玉梳,替順著烏緞似的長發。
其餘宮娥們也拿胭脂的拿胭脂,捧水的捧水,笑著簇擁過來。
為在這個隆重的日子裏,將自家公主妝扮世上最好看的新嫁娘。
正當眾人忙碌的時候,卻聽槅扇被人隨意叩了兩叩,繼而盛裝的寧懿施施然自外進來。
李羨魚的烏發還被竹瓷握在掌心,一時不能側首。
但在聽見通稟後,還是彎眉道:“寧懿皇姐來了。”
寧懿懶懶地應了聲,令後跟著的執霜與執素將帶來給添妝的首飾放下,又淡淡瞥了還握著烏發的竹瓷一眼,對李羨魚道:“你殿宮娥梳妝的手藝也就這樣。與其讓們來給你梳妝,倒不如本宮親自手。”
李羨魚抿而笑。
沒有拒絕,隻是抬手示意竹瓷將位置讓給寧懿。
竹瓷雙手遞上玉梳,福退至一旁。
寧懿接過玉梳,微微抬眉,順勢將其餘給李羨魚梳妝的宮娥盡數趕走。
寢殿重新歸於靜謐。
寧懿坐在李羨魚旁的玫瑰椅上,褪下指上戴著的鎏金護甲。
親自為李羨魚梳妝綰發。
為李羨魚挽起致的流雲髻,戴上赤金鑲紅寶的冠,又替李羨魚染上海棠紅的胭脂,抿鮮豔的紅。
在替李羨魚描眉的時候。
李羨魚終是尋到了機會小聲問:“皇姐,你與太傅的婚事——”
分明記得,皇兄說過,從雪山回來後,便要為皇姐與太傅主婚。
可之後發生了許多事,又遇上國喪,便就這樣一直耽擱了下去。
有些擔憂,皇姐都已將此事忘到腦後。
寧懿著眉黛的指尖微頓,輕瞥了一眼,有些沒好氣地道:“就這麽急著看本宮嫁出去?”
頓了頓,似是看在今日是大婚的麵上,語聲淡淡地解釋道:“就算是要嫁,也得等公主府籌建完畢之後。”
李羨魚知道素來都是這樣,比心。
能讓寧懿皇姐鬆口,那應當是終是認可了這門與太傅的婚事。
李羨魚雖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還是打心底地位皇姐高興。
“那皇姐可要多去催催皇兄。讓匠造司裏的人多出些力,讓公主府早些建。”
寧懿橫一眼,隨手又給添上一支金簪。
梳妝完畢後,吉時將至。
李羨魚從妝奩前起,手持卻扇,踏過鋪設著紅綢的遊廊,繞過殿前白玉打製的照壁,走向那輛停在殿門前的華鸞車。
寧懿跟在後稍遠。
在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皺眉,問隨行的宮人:“皇叔還未來嗎?”
宮人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
正當寧懿秀眉蹙的時候,遠遠有宮人前來通傳——
曾經的攝政王送來二十箱賀禮,為公主添妝。
寧懿眉梢舒展,紅輕抬:“將本宮送嘉寧的嫁妝一同拿去。讓嘉寧風風地嫁出去。”
與此同時,李羨魚也步上那輛華的鸞車。
係著紅綢的馬鞭輕落,駿馬揚蹄,鸞車順著宮道碌碌向前,漸漸出了北側宮門。
沿途的百姓夾道歡呼,熱鬧而喧囂。
在李羨魚看不見的地方,李羿站在百姓之中,目送著的鸞車經過。
繼而,終是背而去。
珠簾深垂。
李羨魚端坐在鸞車裏,心雀躍而忐忑。
側耳聽著鸞車外的靜。
聽見百姓們的歡呼聲如水起落,喧囂之後,四麵漸漸安靜,許是到了玥京城外的地界。
鸞車也在此停落。
李羨魚將指尖搭在送嫁的宮娥掌心,小心翼翼地從鸞車上步下。
將卻扇擋在麵前,從半明的綢麵裏往外去。
看見後是親自送出嫁的皇兄,是立的鸞車旁的皇姐,是皇叔送來的二十箱添妝。庡㳸
而前,則是胤朝的百萬雄師。
素日裏驍勇善戰的鐵騎今日皆換了迎親的紅,便連還披著重甲的戰馬頭上,都係有鮮豔的紅綢。
他們跟隨自己的國君,萬裏迢迢,來迎胤朝的皇後。
李羨魚視線輕落在萬軍之前的臨淵上。
相隔十丈紅綢,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