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懲罰
夜已頗深了, 沈氏滿冷汗膩, 鑽到風裡, 忍不住打個寒噤。
謀劃的事失利, 攸桐除了崴腳外, 幷無旁的遭遇,便無從下手。這兩爲之懊惱,卻不曾過於懸心——畢竟劉雄已逃走,沒了鐵證, 憑魏攸桐的幾分懷疑,焉能撼?誰料劉雄非但被緝拿歸案,還吐了實,連秋娘都不顧舊, 盡數招供。
來得如此之快,令猝不及防!
沈氏在瞧見丈夫那眼神時,便知此事不可能輕易罷休。
震驚惶恐之下, 腦海裡唯一的念頭, 便是儘快逃離那個屋子,找個沒人的地方。
夫妻間再怎麼清算, 都是關起門的私事, 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出不高、沒有娘家依仗,住在這府裡, 靠的只有丈夫和兒子。倘若被人瞧見傅德明責問於, 往後這府邸裡, 該如何立足?
沈氏攥了手, 瞧見傅德明的書房門扇閉,便徑直走了過去。
是東院主母,書房的僕從也不敢攔,各自躬行禮。
片刻後,傅德明拄拐過來,揮手屏退衆人,走進去時,就見沈氏站在書架跟前,背對著他。屋門吱呀關上,屋裡燈火昏暗,安靜片刻後,沈氏才緩緩轉過來。方才的盛怒、掩飾、否認盡數消失,的面蒼白,略幹,看著他不說話。
傅德明強怒氣,沉聲道:「秋娘的話都屬實嗎?」
「屬實。」沈氏泄氣一般,子微微塌了下去,「確實是我安排找劉雄,招了那些地生事。但有人刺殺魏氏的事,我卻毫不知。我縱有歪心思,卻沒到害人命的地步。」
「糊塗!找地生事,不取命,就不算害人了?」傅德明簡直被氣笑,幾步走到案邊,丟了拐杖坐下。
夫妻二十來年,妻子是個什麼,傅德明還算清楚。
——因外頭的事有他和傅德清撐著,沈氏留在府裡照顧長輩和孩子,宅的事雖料理得妥當,眼卻有限。像這回的事,最先想的不是誰背後利用,卻只顧撇清責任。
他了眉心,沉聲道:「你可知那劉雄爲何回來?可知刺殺魏氏的事是誰指使?倘若不是修平及時救下,魏氏死在外面,你便是給了人機會的罪魁禍首!旁人尋不到我傅家的隙,你倒好,拱手給人當應!」
這話頗重,沈氏面微變,沒吭聲。
傅德明沒指看長遠,沉著臉瞪了片刻,才道:「爲一個月儀,你就被個僕人糊弄,生出毒害侄媳婦的心思。你捫心自問,當得起這主母的位子嗎!那魏氏縱然出了岔子,修平也看不上月儀!」
沈氏提拔娘家是爲私心,既出了岔子,哪敢把沈家再攪和進去?
也顧不得老臉,面慚,道:「這回的事是我糊塗,卻不是爲了月儀。先前母親說要讓魏氏幫著持宅的事,我才……」覷著傅德明的神,試探著道:「外頭的軍權,都落在二弟和修平手裡,留在咱們這裡的就只有……」
這話說出來,正中了傅德明的大忌。
強的怒氣霎時被,他臉陡變,抄起手邊的硯臺,便往上砸過去。
硯臺厚重,棱角分明,沈氏躲避不及,肩上被砸中,踉蹌退了兩步。
剩下的話語卡在嚨,不可置信地看著傅德明,臉一瞬間難看到了極致。
——婚二十來年,傅德明雖非溫之人,卻從沒跟過手。哪怕夫妻偶爾爭執,也多斥責摔門而去,從不手。
誰知這回,他竟會拿硯臺砸過來?
硯臺裡墨跡未乾,盡數潑在沈氏簇新的錦,顧不得肩頭的痛,只死死盯著他。
傅德明氣得渾抖,緩了片刻,才指著沈氏道:「蠢婦,蠢婦!」
……
兄弟子侄爭奪權柄、禍起蕭墻,是傅德明的大忌。
若他還像當年悍勇,能鎮住一衆猛將,兒子也,貪權勢、罩著弟弟也未嘗不可。可如今什麼勢?他傷了沒法上陣,兩個兒子的手腕才能皆不及傅煜,傅家有今日之威勢名聲,傅德清和傅煜出力更多。這回傅煜鐵騎踏破韃靼、奉命南下平定叛,聲更盛。
而手底下那些老將們,也多對傅德清父子臣服。
傅煜有能耐鎮住衆人,傅暲兄弟倆誰有那膽魄威儀?
這般勢,爭執無益,只能耗,倒不如看清強弱,甘居其次。兄弟和睦、子侄齊心,傅家權勢不倒,傅煜又非寡自利之人,自然不會虧待堂兄弟。
比起兩院鬥、兄弟罅隙,這才是兩全之策。
誰知道沈氏活了大半輩子,卻還是利熏心,看不開這點。
到了如此關頭,竟還掂量兩府權柄的輕重?
傅德明氣得膛起伏,好容易克制住了,指著墻上老太爺的便道:「跪下!」
沈氏從未見他如此怒氣,驚愕之下,兩眼通紅,卻還是跪在了跟前。
「我這節度使的位子,本該給二弟。是他顧念兄弟之,才與我協力。他若想取,別說你那點破事,我手裡的政事,都能輕易拿去。咱們要做的不是自立門戶,是扶持著他,保住傅家的基!這件事,你牢牢給我記著!」
傅德明言辭厲,字字清晰。
沈氏遭這般申飭,顔面掃地,指甲幾乎掐進裡,強忍著道:「記住了。」
傅德明怒氣難平,對著父親,將忌諱道明。
末了,道:「這回的事,雖得修平挽回,你這居心卻著實歹毒!你說,該如何懲治?」
「秋娘和曹英發賣……」
「背叛主子,勾結外賊,那秋娘暗裡跟旁人勾結,你竟半點都不知!他們兩人留不得,打死了事。」傅德明沉聲打斷,見沈氏翕,只覺一陣煩躁涌上心頭,「至於你,立不正,居心惡毒,自己尋個由頭,每日去祠堂跪兩個時辰。宅的事,也別攥了,慢慢給二房——你若還不識大,貪不肯放,惹得府裡不寧,我便稟明母親,休了你!」
婚至今,兒孫群,他是頭一回提休妻的字眼。
沈氏心裡一寒,卻也知傅德明此次盛怒異常,縱萬般不願,卻只能頷首。
「月儀住在府裡,也不妥當,送回家裡去。」
「好。」沈氏忍氣吞聲,「明早我便說服母親。」
傅德明頷首,「魏氏驚,全因你而起,明日去南樓,跟賠罪。」
這置令沈氏意外,「畢竟是晚輩……」
讓爲伯母的跟侄媳婦賠罪,這臉面如何拉得下來?
傅德明冷笑了兩聲,「你如此行事,哪是長輩該有的樣子?魏氏雖年輕,卻也比你識大!」說罷,拂袖而起,拄拐走到門口,沉聲道:「你若想明白,仍是我傅德明的妻子。若還如此糊塗,我方才那句,不是氣話。」
聲音落,屋門吱呀掩上。
剩下沈氏跪在地上,看著狼藉的裳,只覺肩膀劇痛。
嫁傅家二十餘年,從未見丈夫發過如此雷霆,跪祠堂、棄權柄、給晚輩賠罪,於這當家主母而言,無異於拿掌打在臉上。
沈氏聽著外面腳步走遠,淚水倏然滾落。
……
次日後晌,沈氏在猶豫掂量了許久後,終是往南樓而去。
南樓裡,攸桐腳傷未愈,正靠在人榻上剝栗子,的旁邊則是慢慢啃栗子的傅瀾音。
那日的事,攸桐沒張揚,旁人便不知,傅瀾音問到春草時,攸桐也只說是出門辦事。
姑嫂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直到聽周姑說沈氏來時,攸桐臉上笑意微凝。
傅瀾音卻是渾然不覺,等沈氏進來,便笑道:「我還以爲伯母事忙,沒空過來呢。」
沈氏未料也在,心裡微微尷尬,面上卻笑得慈和,「一直想過來瞧瞧,只是你兩位堂兄回來,過幾日又要走,事兒確實不,如今才得空。你們做什麼呢?」
「沒事做,吃點零唄,伯母坐。」傅瀾音代爲招呼。
沈氏依言做了,見攸桐態度淡淡的,自覺尷尬,便先拽著傅瀾音打趣,待周姑端來茶水,喝了兩口,才道:「是我來得不巧,打擾你倆談心。不過我有件事須與你嫂子商議,瀾音,忍痛割片刻,可好?」
傅瀾音便笑,「伯母有吩咐,哪能不從。二嫂,你先養著,我明兒來看你。」
說罷,笑嘻嘻地出去了。
周姑有眼,瞧攸桐對沈氏不似平常恭敬客氣,便將旁的丫鬟僕婦也帶出去。
屋裡只剩沈氏和攸桐。
當日城外一別,兩人還是頭回照面,攸桐這回被沈氏坑得不輕,知道其中必有沈氏弄鬼,看那位神頗爲尷尬,猜出來得有緣故。便隻微微欠,不鹹不淡地道:「腳傷未愈,郎中說不宜彈,怠慢之,還請伯母海涵吧。難得伯母有空,請坐。」
沈氏坐了,瞧著被角遮住的腳腕,道:「傷勢重嗎?」
「傷得不輕。畢竟,差點丟了命。」攸桐似笑非笑。
沈氏心裡有鬼,知道攸桐這話裡的刺,心裡更是尷尬,沒法再假意關懷。
「我這回來……」頓了下,似有些難以啓齒。
攸桐也不接茬,隻捧著茶杯把玩,瞅著沈氏,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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