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元昕登基的那些事兒
皇帝在謝元昕二十六歲時,宣佈禪位。
對於這個決定,群臣們倒不驚訝,畢竟禪位之事本朝已有先例,元昕這個太子也確實已經歷練多年了。
相比之下,倒是元昕對此頗有不滿。
“兒臣看了劉雙領送來的安排……您和父皇打算在兒臣登基的第二天就離宮?!”跟葉蟬說這話時,元昕滿心的不快都寫在了臉上。
葉蟬噙著笑拍了拍他的肩頭,用先皇當初跟謝遲說的話道:“一山不容二虎啊兒子。”
“……您別蒙我。”元昕運著氣坐在邊,“我知道您和父皇急著出去逍遙,可我……”他噎了噎,“我剛登基,父皇就什麼都不管了,萬一我做錯了事,可如何是好?”
葉蟬不由笑了一聲。
這種擔憂於而言實在不陌生。謝遲剛登基那會兒,也很擔心自己做錯事,後來還是先皇跟他說,錯事是一定會有的,胡擔心也沒用。
可這個道理,知道謝遲已經跟元昕說過了,元昕只不過是還松不下勁兒而已,再重複一遍也沒什麼用。
便換了個說法,鼓勵元昕道:“我和你父皇都相信你能當個好皇帝。而且,你不必這樣畏首畏尾,你要知道,大多皇帝登基的時候,都是沒有太上皇在的,你不能時時想著在你上頭還有一個人。”
元昕聽罷,好半晌都沒吭聲。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顧慮?”葉蟬問他。元昕沉了沉,道:“母后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擔心自己理不好政事,我是擔心……”他滯了滯,長歎,“打從父皇下了禪位的旨後,兄弟們都對我恭敬得不得了,我心裡真不是滋味。”
不僅不是滋味,更迷茫於登基之後要如何相。現下父皇只是下了禪位的旨,兄弟們就已經這樣了,那等到他真正由太子變了皇帝,他們還會拿他當兄弟看麼?
他們都是打小就沒經歷過兄弟離心的人,現下兄弟幾個這樣真讓他怵得慌,他已然苦惱了好幾天,還是找不到解決方法。
葉蟬這麼一聽,一時也沉默了。
思量了好一會兒,斟酌著問他:“你寶親王叔的事,你聽說過吧?”
元昕點頭:“聽說過一點兒。”
葉蟬頷了頷首:“要論忌憚皇權,你這幾個兄弟無論如何也不會比他更忌憚皇權了。但人上,總是事在人為,你父皇連他都能拉回來,你若維繫不好你的兄弟,就只能是你自己不盡心了。”
元昕聽罷,沉思著離開了長秋宮。之後的一個多月裡,他再也沒提過這種顧慮。
月餘後,新皇如期登基,宗親們按規矩在登基大典之後殿覲見。
元顯等幾個兄弟按道理都是第一撥進殿覲見的,但前宮人將他們請進了側殿,就上了好茶請他們坐著稍候,說陛下要先見別的宗親,委屈自家兄弟先等等。
兄弟幾個都不由蹙眉,元晨鎖著眉頭看旁邊的元暉:“哥,這什麼意思啊?”
“不拿咱們當外人唄。”元暉一哂,“好事。”
可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兩三個時辰。幾人眼看宗親們三五群地陸續告退,殿外的夕一寸寸地往下落,還是遲遲不見正殿傳召。
直至臨近晚膳的時候,倒見謝妙來了。
“你怎麼來了?”元顯問。
妙妙在旁邊的空椅子上落了座,飲了口茶道:“皇嫂跟我說讓我先別回府,來紫宸殿一趟,我就過來了。”說著看了看哥哥們,“你們等什麼呢?”
“等你皇兄呢。”元顯一笑,“到現在也沒見我們,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話音未落,側殿門口玄影一晃,“賣藥”的來了。
幾人忙要離席見禮,卻見元昕腳下停都沒停,就近端起元晨手邊的茶水就喝了下去。
“……”幾人都一僵,元晨尷尬道:“哥……那個我……喝過了……”
“不礙事。”元昕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便癱地坐了下來。
幾人一時都拿不準這禮到底還見不見,幾道視線在元昕面前遞個不停。元昕恍若未覺,癱在那兒無力道:“累死我了。晚上咱兄妹幾個一道用個膳,你們想吃什麼?咱涮個鍋怎麼樣?”
“……”兄弟幾個又互相遞了一的目,元顯擺手讓宮人退了出去,鎖眉笑著向元昕道:“登基當日什麼涮鍋?陛下您這可不像樣子。”
“都登基了,還連個涮鍋都不能吃了嗎?”元昕反駁回去,元顯被噎住,啞了會兒又問:“去向父皇母后見過禮了嗎?”
“他們說明天一早就離京,今天要早早歇著,不讓我去煩他們。”他說著又撐站了起來,籲了口氣,一邊搭著元顯的肩頭,一邊招呼著另幾個一道往外去,“走走走,涮鍋涮鍋,你們都吃飽了再回去。”
兄弟們只好跟著他去了,好好菜好酒一上桌,氛圍就輕鬆下來了大半。
登基是個大日子,幾人當然要先敬元昕一杯,元昕大大方方地喝了,又反過來敬他們。
他先敬元顯道:“大哥最好了,多謝大哥照顧。日後父皇母后出去逍遙自在,我還得辛苦大哥多幫我。”
“二哥來,二哥您先把這杯喝了。”元昕忽悠著元晉先一飲而盡了杯中酒,接著笑道,“喝了這杯酒,吏部以後就歸二哥了!”
“……”近來一直在躲差事的元晉面鐵青地瞪了他兩息,扭臉就要摳嗓子眼兒。
“三哥……”元昕轉向了元明。
元明把酒盞一放:“三哥我真不適合當,尤其這工部吧,修房子挖運河這檔子事兒對我來說……”
“我在紫宸殿后的庫裡看到好些尚好的字畫。”元昕搭在元明肩上,著音道,“哥你去年看上的那兩幅也在,一會兒你帶回府掛著怎麼樣?”
“……”元明沒骨氣地拿起酒杯跟他一,“明天我就去工部。”
然後就到了元暉。
前陣子對他最恭敬有加的就是元暉,所以元昕沒急著給他派活兒。
他踱到元暉跟前道:“五弟啊……”
元暉站起:“皇兄……”
元昕輕笑:“你等等,我跟六弟喝完再跟你喝。他們都說你這兩年酒量最好,咱一會兒比比誰更厲害。”
“?!”元暉蒙了,心道誰說他酒量好?這不扯淡麼?兄弟幾個裡他最不能喝啊?
但他自然是沒逃過,然後不過片刻就被元昕灌得說胡話了。
他酒後說胡話的套路特別簡單,一般都是背書,從《三字經》《笠翁對韻》之類的啟蒙讀開始隨機往後背,能背多久都沒譜兒。
所以很快,兄弟幾個就聽得哭笑不得了。元顯伏在桌子上笑得雙肩直:“我的天,你們誰跟他聊聊天,別讓他背了。”
元昕就給他夾了一筷子魚:“來來來,五弟別背了,吃魚。”
元暉醉眼惺忪:“曲沼魚多,可使漁人結網;平田兔,漫勞耕者守株……”
“……我就多餘跟你說魚。”元昕嗤笑著自己把那一筷子魚吃了。
又過一刻,元晨也到了桌子底下。他喝高了從來不鬧事(當然,也不背書),從來都是閉眼就睡。元昕招了招手,讓人把他送進了寢殿。
再過半刻,元明也被扶進了寢殿。
元昕狀似微醺地看了看桌上還剩下的人,覺得妙妙一個姑娘家還是別跟著他們瘋了,就讓人把妙妙先送回了府。
然後,他開始灌元晉。
元晉酒量是很好的,可不知怎的,竟也比他早一步醉了過去,元昕招了招手,宮人們便把元晉也扶進了寢殿去歇著。
——寢殿裡哪兒睡得下這麼多人?元昕估著,現在應該是床上兩個、羅漢床上兩個,再往下就該打地鋪了。
就算打地鋪也得繼續。
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然後拖著椅子蹭到了元顯面前:“大哥……”
元顯一按他的酒壺:“陛下。”
元昕不快地看向他,他瞇眼一笑,改口:“四弟,你壺裡這酒,摻水摻得不吧?”
“……您這是什麼話!”元昕強笑,但元顯一把奪過了他的杯子,仰首就給喝了。
接著,元顯不滿地咂起了:“我以為你只是摻水,合著連酒都沒摻?你這可過分了啊!”
“大哥,我……”元昕自丟人,抓耳撓腮,“您聽我說,我不是心戲弄你們,我就、就是吧……”
他沉歎了一口氣,便把先前的顧慮跟元顯說了。元顯在酒勁兒中哈欠連天地聽完,有氣無力地頷首道:“我先前也猜到了一點兒。”
“所以您別跟他們說。”元昕這回給自己倒了一杯真酒,“我就是覺得,你們要是都不拿我當兄弟了,我這皇帝當得也沒意思。”
“我明白。”元顯點了點頭,而後笑了出來,“咱兄弟幾個……唉!”
他們兄弟幾個,是真誰都沒經歷過那種史書中常見的天家薄。他們的兄弟分好著呢,所以格外害怕失去。
“你放心吧,我們心裡都有數。元暉這陣子是張得過了點,我們會說他。”
元昕忙道:“那多謝大哥!”
元顯嗯了一聲,又把他的酒搶來喝了:“但酒裡摻水這事你以後不許幹了。君無戲言懂不懂?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哦……”元昕小聲應了一下,元顯不滿地鎖眉:“聽見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元昕忙連聲答應,接著又給元顯倒酒。
“不喝了。”元顯擺著手站起,嘿地一笑,“你殿裡哪兒塞得了那麼多人,你當我傻?你們誰睡地上誰睡地上,我睡側殿去!”
說完,他便跌跌撞撞地向側殿走去。元昕忽地有一種惡作劇失敗的失落,只好目送著比猴還的大哥往側殿走。
然而在元顯邁進側殿殿門的剎那,元昕清楚地看到他腳下一絆,整個人直地向下拍去,同時殿中震起了一聲慘。
“……”元昕目不忍視地捂住了眼睛,但口中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快來人!”
宮人們應聲上前,他道:“把大哥給我扶進屋睡地鋪去,不讓他睡側殿!”
元顯沒有表示抗議,因為在慘之後,他就迷迷瞪瞪地直接睡過去了。
然後這晚橫七豎八睡的這一覺,讓兄弟五個一齊聲討了元昕幾十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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