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斷定，當日他必是僥幸存活逃回去了。今日的八部之，應當就是他的手筆。他前次險些喪命，這回要麼不，既然出了手，便是勢在必得，他必會計劃周詳，全力以赴——”

著神變得極是凝重的父親，“周慶張二人，領兵走南線去往楓葉城，我無異議。這是最合常規，也最合理的行軍線路。但八部能打的，只有大赫王本部和鹿山兩部。大將軍有無考慮過，萬一楓葉城自己撐不住，還沒等到南線援軍到達，便先陷落？”

姜祖眉頭微蹙，“你的話不無道理。我何嘗沒有考慮，但沒辦法。最近探子傳來消息，對面北境異，應當就是熾舒的有意牽制。不管他虛實如何，防線必須有人，以防萬一。三萬人馬不能再多。給他們一個月，也已是極限，不可能再快了。只希楓葉城那邊能撐得住。”

“大將軍，我另有一條路線。”

姜含元走到輿圖之前，抬手在上面劃了一段線路，道：“北線，可派一支輕騎，從高柳塞幽燕，避開狄人的重兵所在，沿如今被狄人廢棄的歷代長城和塞垣，一路東去，突襲，取安龍塞。只要出了塞口，便就再無阻擋，可直達楓葉城！”

“如果計劃功，行軍時間半個月便夠！到達后，可助力楓葉城守，再等南線軍隊匯合，如此，計劃更穩妥些。”

姜祖一怔，從位上站了起來，快步來到輿圖前，看了一眼，搖頭：“太冒險了。出了高柳，便就是狄人占住的地界。雖然你指的長城一帶，如今已是廢棄，周邊荒野，應當沒有守軍，但這是在他們的地盤里行軍，如若虎口拔牙。這太危險了！況且——”

他指著兒方才所劃過的線路，“這里是從前的晉國之地。我方輿圖的山關、水流，還有塞點，等等標注，殘缺不全，不能用作戰時參考。就這樣，如同無眼無目，不可！”

姜含元道：“關于這一帶，我知道準確的路線。”

姜祖一怔，著兒：“你從哪里知曉？”

姜含元想起新婚不久的那夜，束慎徽拉去他書房給看的那張輿圖和巨大的沙盤，說：“攝政王殿下有晉人所獻的輿圖。他給我看過。雖是從前的輿圖，但大致的地理方位，不會有大的改。完全可以用作行軍參考。”

的記極佳，閉眼，沙盤便在腦海里清晰浮現，無一。再次指著輿圖，將圖上沒有的補全，有誤的糾正，最后道：“大將軍你相信我，如此的大事，倘若沒有把握，我是不會貿然開口的！”

兒用兵，向來大膽而謹慎，又計劃周。這一點姜祖再清楚不過。這也是為何他當年沒有避嫌，大膽重用兒的緣故。這種軍事上的天分，可遇而不可求。

此刻他不得不承認，他也被兒提出的這個冒險但又并非毫無可行的計劃給打了。更何況，如此之巧，竟還有舊日晉國輿圖的加持，如同天助。

他絕不是拘泥套路之人。他沉了片刻，點頭：“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我再考慮考慮，看如何執行，派誰合適。”

“大將軍如果信任，我愿領我青木營兩千輕騎，走這條北線。”姜含元立刻說道。

“不行！”姜祖想都沒想，斷然否決，“你不能去！我承認，你這個計劃可行，但風險過大——”

“大將軍！我青木營的兵，不人這些年里都學會了狄人言語，到時喬裝境，隨機應變，這是別營沒有的優勢。除此，輕騎突襲，也是我青木營的所長。何況我還悉道路。倘若大將軍你也認為計劃可行，我想不出來，你有何理由，不派我青木營去執行！”

姜祖一時語塞。他避開兒投來的兩道直視目，低聲道：“兕兕，不是爹不信任你的能力，而是……”

他一頓，“……而是你如今是攝政王妃，份貴重……”

“大將軍，你的麾下若是容不下今日之我，你何必要我回來？你接納我回，卻又以這種理由不令我參戰，恕我無法接。況且，我之所以力請出戰，也非邀功之目的，而是出于大局考慮。這個計劃，非我自夸，我想不出來，軍中有誰比我更適合去執行！”

姜含元說完，見父親沉默了下去，慢慢背過，面向著那張輿圖，站了良久，也不知他到底在想著什麼，又緩緩回頭，看著自己，好似是在端詳，目微微閃爍。

最后他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突然回。

“也好。就照你所求，你點兩千輕騎出兵北線。另外，盡快給我呈上的執行方案！”

姜含元松了口氣，取出方才預先寫好的呈報，雙手奉上。

“我已備好。請大將軍閱覽，予以批準。”

姜祖暗嘆口氣，接過了，一目十行閱畢，頷首：“去做準備吧！”

“還有！”

他凝視著兒的臉容，“兕兕，此行兇險，你一定要萬分小心。若遇意外，能避則避，寧可遲些天，也不可為了趕時，令自己陷險地。”

姜含元應是，轉了，走幾步，腳步停了下來。

回過頭，見父親又站回到了輿圖前，正凝神而。案頭的燭火映照著他的背影。看著這道影，第一次覺，卸下戰甲的父親，再也不復高大，他顯得竟是如此的蒼老、消瘦。

“兕兕你還有事？”

姜祖覺察，轉頭問道。

姜含元終于道：“大將軍請保重。”

“攝政王南巡，事若順利，戰事明年或啟。”

頓了一頓，又添了一句。

姜祖頷首：“我會的。”

姜含元的目掠過案旁地面上的那一灘的漬，閉了口，心事重重，正要轉出去，看見父親遲疑了下，忽然朝著自己又走了過來，停在的面前。

“兕兕，爹真的沒想到，先前你婚才那麼些天，竟就送來了消息，說你要回。攝政王他……”

“他待你到底如何？”

他看著燭里的兒額前的一綹青，暗暗咬了咬牙，低聲問道。

姜含元沉默著。

做父親的仿佛又意識到了什麼，接著解釋，“爹無能，起初沒能攔下婚事，要你自己開口答應嫁去，本也沒資格再問你這些了。但爹的意思是，你若后悔了，將來你想再留下，等出關這一戰后，爹必會想辦法，拼盡全力，幫你——”

“父親你誤會了。”

姜含元抬起頭，邊出笑容。

“攝政王待我真的很好。他教養高貴，彬彬有禮，為我考慮，對我包容有加。他是個極好的人。我之所以能這麼快回來，也全是出于他的諒——”

迎上來自父親的目。

“新婚之夜我便和他言明，我想盡快回雁門，他慷慨應允。便是如此，我方能得償所愿，早早歸來。”

兒說起攝政王的好時，言語真摯，眼中若有明，不見半分勉強之意。

姜祖終于松了口氣，心隨之也欣喜了起來，連連點頭道：“好，好，這樣就好！是爹老糊涂了，錯想了攝政王，方才胡說八道。兕兕你勿怪。你去休息吧。好好休息。明日再做準備，也是不遲。爹把手頭的一點事做完，也去休息！”

姜含元低低地應了聲是。姜祖目送兒影出帳而去，轉回到案后，將方才那擬了一半的奏折湊到火燭前點燃燒了，又另起一文，呈奏新的南北兩線同時馳援的出兵方案。

寫到兒將親自率輕騎從北線敵境之時，姜祖提筆，沉了下，添了一筆，解釋說，年歲雖不算大，但從軍多年，屢次作戰，經驗不比軍中老人要差多。委派去執行，乃因是最合適的人選。為主帥，他對是放心的，請攝政王也放心，靜待捷報。

姜祖寫完，從頭看了一遍，封信筒打上火漆。

他咳了兩聲，止住后，隨即傳人，命以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出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