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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天剛麻麻亮,薛庭儴就醒了。
他睜開眼,屋里昏暗一片。
炕上得一團糟,不知何時兩人的被子就攪在了一起,不復以前早上起來還是方方正正的模樣。薛庭儴想了想,似乎是夜里睡著太熱,他掀了被子。
看來兩個人都是一樣。
離自己很近,睡相很難看,右橫在自己上,人是歪斜的,只枕了一半枕頭,另一半懸空掛在炕沿。
還是睡得正酣,薛庭儴極看見招兒這樣一副模樣,此時看過去發現這樣的招兒有幾分可。
他忍不住往那邊湊了一點,近得能覺輕微的鼻息。也看得更清楚,的中料子很薄,細白的頸子上掛著一大紅的繩兒。
他繼續往那邊湊,卻在臨近的前一瞬垂了頭,額頭在的臉頰上。過了好半晌,他才慢慢的抬起頭,順著在臉上畫了一條蜿蜒的直線。
“招兒。”
咕噥聲在嗓子里滾了幾下,最終還是咽了下去。他挨著臉躺了下來,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呼吸,不想吵醒。
等薛庭儴再次醒來,天已經大亮了。
邊沒有人,招兒也不在屋里。他猛地一下坐起來,穿著裳,心里莫名的慌。
剛下炕,突然門被人推開了,招兒走了進來,面正常地道:“醒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沉,不過我給你留了早飯。”
他跟在后走出屋門,今天太很好,有些晃眼。大黑趴在屋檐下搖著尾,見他出來了,就湊到了他邊上。
薛庭儴慢吞吞地用柳樹枝蘸了鹽刷牙,又洗了臉。
招兒已經把早飯端出來了。
是白面饅頭和苞谷磣粥。
薛庭儴接過來就喝了一口,又接過饅頭,也沒進去就坐在屋檐下的小杌子上吃著。
“那你吃,我去后頭菜地里看看。”
他也沒說話,還在想著醒了看到是那種形,會是什麼樣的表,他怎麼就睡著了。
孫氏站在屋里往外看,見招兒去后面了,才從屋里出來。
“狗兒,才起來啊。”
“四嬸。”
“在學館里辛不辛苦,我怎麼瞅著你好像又瘦了些?”孫氏沒話找話說。
“有嗎?”薛庭儴下意識把饅頭咬在里,空出手來了自己的臉。
嘆了一口,道:“你這孩子也是,別對自己太苛刻,慢慢學就是。”
孫氏極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讓薛庭儴有些不習慣。正想著到底想做什麼,孫氏就直奔主題了。
“狗兒啊,四嬸想跟你商量個事兒。你看你四叔日里走街串巷,每個月都要磨破幾雙鞋,可錢卻賺不到幾文。我聽你四叔說招兒如今買賣做得不錯,就想讓招兒帶著些你四叔。你想想,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家人,咱們畢竟是親戚……”
孫氏有些張,了:“當然,除了為咱家好以外,也是為了你和招兒好。招兒畢竟是個大姑娘家,姜武又是個還沒親的大小伙兒,兩人總是一起進進出出,多有些不好,有你四叔一起就不一樣了。”
薛庭儴目閃了閃,問:“四嬸咋沒去和招兒說,買賣不是我做的,我也當不了家。”
“怎麼當不了家?!你是二房的頂梁柱,是家里的男人,你說話招兒肯定聽。四嬸承認是有些私心,但也是為了你和招兒好。你們兩個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人言可畏的可怕。”
正說著,招兒突然從屋后面走出來,問道:“什麼人言可畏的可怕?”
孫氏沒想到會被招兒聽了個正著,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還想支吾過去,薛庭儴卻是道:“招兒,四嬸想讓你帶著四叔做買賣。”
“做買賣?”招兒看向孫氏,角抿了起來。
孫氏十分局促,也被招兒看得有些慌。
好吧,承認背著招兒慫恿著侄兒出頭,讓帶著家做買賣是不對。可既然開了這個口,孫氏就沒打算半途而廢,昨兒想了一晚上,還是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沒人嫌銀子扎手,種地能賺幾個錢,還想送蛋去念書,念書有多花錢,薛俊才就是最好的例子。
將之前的話又說了一遍,說完后便盯著招兒看。
招兒的臉很嚴肅,孫氏心想莫怕這事不了,這開頭就不怎麼順遂,哪知招兒卻是點點頭,道:“行,等中午四叔從地里回來了,你讓他來找我。”
明明招兒是晚輩,自己還是長輩,孫氏卻是點頭如搗蒜,渾然沒覺得招兒說讓薛青槐來找有什麼不對。
招兒一大早起來,就把昨兒買的的豬蹄給剁了。
蹄髈拿來紅燒,先焯水撈出用水沖掉上面的沫,油鍋放糖用小火把糖炒糖漿,下蹄髈翻炒,加酒加醬油上,再放上蔥姜蒜等佐料翻炒幾下,加水漫過蹄髈小火燜著。
剔出來的豬骨也讓燉上了,燉之前把骨頭砸開,丟幾片大姜和蔥,再放倆八角桂皮。
用瓦鍋燉,香!
這兩個菜都是耗時間的,所以招兒把灶膛的火捅小火,就丟在那里沒管了。
快到中午飯點的時候,招兒才去廚房炒了兩個素菜。
還是像昨天那樣,給正房那邊送了些。
也不多,就夠老兩口吃的樣子。招兒可不是以德報怨的人,不過如今畢竟還在一吃飯,又沒分開住,當小輩的背地里開小灶,不給長輩送總是說不過去。
飯菜都在炕桌上擺好了,招兒早就看見薛青槐回來了,和孫氏關在屋里也不知說啥。隔著窗子往外招呼了聲孫氏,不多時薛青槐就收拾干凈過來了。
人剛進屋,就在說這事就當沒提過。薛青槐之前跟孫氏在屋里吵了幾句,不是招兒這邊還等著,恐怕這會兒還沒完。
“四叔你坐,咱們先吃著,邊吃邊說。”
“四叔哪有臉吃你家的飯,你們別聽你四嬸的,這人掉進錢眼里就出不來了。”
“還是先坐下吃吧,難道我和狗兒留四叔吃頓飯還留不住?”
見此,薛青槐只能在炕上坐了下來。
整個薛家若論灶上功夫最好的,還當是招兒。薛家公認的好,尤其在做菜上,不過招兒平時很下廚。
招兒還準備了酒,薛青槐夾了筷子燜得又又爛的蹄髈,又咂了口酒,才道:“招兒這蹄髈做得地道,爛不膩。”
招兒笑了笑,也給薛庭儴夾了一筷子,讓他多吃些,這些本來就是做了給他補子的。
“還是那話,你的買賣四叔不攙和,瞅著侄兒侄做點買賣賺了錢,就仗著分往里頭攙一腳。這什麼了?你們別理你四嬸,人家頭發長見識短,盡喜歡胡。”
招兒抿笑著聽薛青槐說,直到他不說了,才道:“其實四叔,我答應這事還真不是礙著分,不過是我有些別的想法,可只憑著我和姜武,人手實在不充足。你也知道我這生意的來歷,錢是很好掙,但做不了長久。這幾日在外面四跑的時候,我就尋思著,既然咱們賣這種裳能掙錢,那能不能自己進了布匹做四兜售?”
“自己做?”
招兒點點頭:“當鋪的這些裳畢竟數量有限,可咱們自己做就不一樣了。我算了筆賬,一匹普通的染棉布按市價折算300文左右,一匹布大約能做五裳,也就說一裳大約得50、60文不等。可這是市價,實際上咱們如果多進一些布料,價格會比市價低三左右的樣子。進的越多,價錢越便宜,而咱們從中能賺取的差價也就越多。”
這種簡單的賬薛青槐也會算,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問:“可是買了布回來還加工,這其中得算工錢,另外找誰做?尺寸如何?這些都是酌量的。”
一聽這話,招兒笑了笑道:“我這陣子在外面跑也不是白跑的,咱們所穿的裳本就寬大,大一些小一些都能穿,只要不是相差太多。子的格左不過不會超出一個范圍,咱們可以在這個范圍中選兩個適合的尺寸。至于男子就要多挑幾個尺寸了,一般這種買回去,就算的大了,自己改改也不算麻煩。”
“可你那裳好賣,就是因為布料不是普通貨,如果換普通貨,大抵很多人就不會考慮買,而是自己買布回家做了。”這就是一般窮苦人家極買,而都是買了布回去做的主要原因所在。
“所以咱們要做的就是找到便宜布源,以量取勝,讓我們的一定比大伙兒自己做了便宜,才會有人來買我們的。我覺得這其中可利用的地方太多了,獲利也很大,就是需方方面面都計算到。至于人工就更容易了,咱們村哪家婦人不會做裳?出一些微薄的工錢,多的是人愿意給咱們做。”這些招兒早在之前從繡坊找了布,分下去找人做荷包的時候就知道。
薛青槐沒有再說話,一小口一小口的砸著碗里的酒,陷沉思之中。
良久,才道:“行,你打算怎麼做?本錢多的出不了,幾兩還是有的。另外你四叔還有一把子力氣,都能幫上忙。”
招兒要的正是這些,不過關于薛青槐,還另有想法。
之后將每次去各村賣裳,總是換到糧食蛋之類的什說了一遍。又道:“四叔,你應該知道我以前做過收菜往鎮上賣的活兒,其實我那時候就有一個想法。咱們這鎮上富戶人家也不,更不用說還有些酒樓、酒肆之類,這種賣吃食的鋪子了。這些地方都需要各種吃食,而吃食從哪里來,不外乎這附近各個村子里。當然再稀罕的一些吃食,那就要從外面運過來,可到底普通吃食占了多數。
“咱們都是鄉下人,知道鄉下人進一趟鎮不容易,平時還有那麼多農活,一點子東西去一趟鎮上也不劃算。我之前就想,若是哪天我手里有了本錢有了人手,就專門干這種從各村收東西往鎮上往縣里賣的活計,一定能掙大錢。”
若說做,薛青槐還是個門外漢,聽起來說起來都有些猶猶豫豫的,不外乎是因為不懂,也不確定。可說起這些,薛青槐可是門清。
他眼睛當即亮了起來,道:“招兒啊,你說你這腦袋是咋想的,什麼東西都能讓你想出些不一樣的路數。若說做,四叔還有些猶豫,可若說做這個,四叔覺得這個可以做!”
招兒笑了起來:“四叔也覺得能做?咱們現在手里本錢到底太,做本錢大,小打小鬧可不。所以我就想先做這個,至于可以捎帶著慢慢來,先積累一些本錢,然后咱們再來筆大的。”
之后,兩人邊吃邊談其中的一些補充細節,因為還缺了最重要的一環,只能說好晚上把姜武過來再細說。
薛庭儴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在招兒和姜武之間安個人,竟會發展這樣。
果然有些事總是逃不過他應有的軌跡,誠如他進學讀書,誠如在那夢里招兒做生意。
不過比起夢里的那個他,倔強、霸道、敏,不懂得退讓容忍,只是一味的不想讓招兒做生意,不想招兒和姜武接,覺得做生意損壞了自己的面,讓自己為人所嘲笑。現在的他學會了迂回和按捺,同時也因為心境不同,他看得比夢里的那個他更為清晰一些。
招兒也許財,可得更多卻是這其中的樂趣。
他能看出當談論到這一切時,眼中的芒,那是出現在他夢里最多的芒。燦若星子,絢麗奪目,人心魂。
他想起那個夢里,兩人曾發出來最激烈的那次爭吵。
為了不讓弘兒有個做商人的娘,選擇了退,卻郁郁寡歡、悶悶不樂。他用盡辦法也沒能讓開心,又多思多疑以為是不是還想著姜武,剛好正趕上他進京趕考,兩人就此別離。
自此天人永隔,而那副模樣了在他記憶中最后的畫像,甚至為他之后夜夜擺不掉的夢魘。
也許,他不該為了世俗眼,為了他可笑的自尊心,扼殺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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