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兒是覺得，我對阿野，太絕了些？”

馬車轔轔而行，顧英奇久坐半晌，突然低低地說出這句話。

大軍走了半日，中途休息時，顧英奇來找許落，說有事與商議，並將車邊的侍衛一眾遣開。

許落本以為顧英奇要問的是此去京城麵聖事宜，卻不意，他沉默半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和顧驍野有關。

許落不答反問：“顧伯伯覺得呢？他本該是顧家的三公子，但這些年他能熬過來，能活著，怕就已經是奇跡。”m.X520xs.Com

顧英奇默然好一會兒，方才一聲歎息，“是我這些年，對不起阿野。”

“我聽府裏的人說，當年三公子的娘親隻是婢，顧伯伯卻執意娶了，甚至還過將立為夫人的念頭，顯見得顧伯伯也是極三公子娘親的。”

顧英奇難得主和聊起家事，許落也就不遮不掩，將自己的想法如實道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三公子的娘親知道的兒子在顧府盡磋磨，顧伯伯你想，在天若是有靈，會有多難過。”

顧英奇向車簾半卷的窗外，不知想起什麽，竟是有些失神。

過了一會兒，他才收回視線，苦笑了一聲：“在天有靈？若真的在天有靈，也不會這麽多年，連個夢也不托給我。”

許落微微訝然，聽這意思，顧英奇對顧驍野的娘親仍是舊難忘？

“有些話，本是我顧家的私事，不該跟落兒說。”

顧英奇的語氣有些然，“隻是落兒是公孫神算的高徒，心思機巧聰慧，遠非常人能比，是以在顧伯伯心裏，從未將落兒當做孩子，反而，有想不明白的，隻盼著落兒能夠替伯伯答疑解。”

許落微微欠：“顧伯伯有任何話，但說無妨。”

顧英奇又是一聲長歎。

“你可知，我為何會對阿野如此。”

許落沉片刻：“因為，相士之言？”

其實許落知道，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顧英奇聽信侯氏的挑撥，懷疑顧驍野的娘親出軌侍衛，但這種話，也不好明說。

顧英奇倒是自己說了：“不僅僅如此。更因為……阿野娘親與侍衛有染。”

許落委婉道：“流言可畏，也許這中間有什麽誤會，又或者，有別有用心之人，蓄意誹謗也說不定。”

顧英奇搖頭：“不是流言，是我……親眼所見。”

當年他對顧驍野的母親梅雲，可謂極盡疼，捧在手裏怕飛了，含在裏怕化了。

然而雲卻趁他不在時，與侍衛通.。

他親眼目睹無寸縷的梅雲蜷在侍衛懷裏，的臉上帶著歡好過後的與滿足。

那一刻，遭人背叛的狂怒令他怒火中燒，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扯開雲，拔劍出鞘，一劍刺中了那侍衛。

對方慘著醒來，跳下床想跑，顧英奇追過去，連捅了對方數十劍，捅得對方跟篩子一樣，流了一地。

他眼裏噴著火，提著淌著的劍，咬牙切齒一步步走到梅雲跟前。

茫然地瞪大眼睛著他，眼裏竟然還帶了幾許無辜與可憐。

都做下這樣的事，竟然還有臉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竟然還指他原諒。

顧英奇咬著牙，舉劍就要砍下，可是最終，這劍也沒能刺下去。

他轉摔門而去。

那是顧英奇最後一次見梅雲。

後來雲母子被他關了起來，數次托看守的下人傳話，說想見他。他一概無視。

顧英奇原本想給雲一個教訓，讓永遠記住背叛的下場。

豈料子卻是剛烈至極，竟丟下兒子自縊亡。

下人慘白著臉來報告說雲人沒了時，顧英奇正在喝茶，他的手抖得握不住茶杯，茶杯跌落在地，碎裂一片片。

做了錯事的明明是，可卻輕飄飄撒手就走了。

所有的後果，都留給他一個人承擔。

此後日複一日，都是難熬的絕和悲慟，還有刻在肺腑的愧悔與相思。

那些緒擾得他日夜難以自安。

但後來終於漸漸沉澱，隻是曾經的刻骨相思，依舊如跗骨之蛆煎熬，竟一點點生出恨意。

恨雲的背叛，恨雲的心狠。

也恨雲的絕。

連帶著，這恨意，也轉移到雲留下來的這個孩子上。

想來雲是希他照顧好兒子的，可顧英奇偏偏不願如的意。

那相士說顧驍野是天煞孤命，侯氏便將顧驍野打發去做了仆役。

侯氏的小心思，顧英奇不是不知道，隻是，故意裝糊塗而已。

顧晉鵬欺辱顧驍野，他也清楚，單純隻是，不想管而已。

有時顧英奇會殘忍地想，若雲在天有靈，看到的兒子苦，是否，會有那麽一後悔，後悔當初不該那樣輕易地離開。

甚至偶爾，想到這個兒子在府中著折磨，顧英奇竟然會有一種快意的報複。

對雲的報複。

……

許落聽得頗有些目瞪口呆。

顧英奇告訴的這一幕，在書裏倒是沒看到，也可能看得太略，沒有留意。

但，的確刷新了對顧英奇的認知。

想不到顧英奇當初任由侯氏在府裏作妖，並非盲目信任相士之言，竟是……因生恨，才做出這等有悖父子人倫的事。

看來書裏顧驍野後來對之一字的瘋狂執念，也有幾分傳自他的父親。

“我不想讓雲聲名蒙，是以，嚴任何人張揚與侍衛有染一事，阿野他也不知真相。這些年我不想見阿野，為的就是這個原因。”

顧英奇道，“隻是落兒你當初一番開導，再加上這孩子，長得和雲實在是像，多，心下有些不忍。”

許落怪道，“既如此，顧伯伯今日為何又罰他那麽重？”

顧英奇的聲音有些低沉，“也許是因為，他是雲的骨。我便多苛責了些。”

不是不想和他好好做父子。

隻是怕顧驍野記恨過去那些事，記恨他娘親的死，到最後終究父子反目，沒得再惹一次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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