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掃過我垂在畔的左手,臉忽然變得很難看:「我的戒指呢?」
「什麼?」
「你既然戴著你老公送你的鉆戒,就把我的戒指還給我。」
肖朗冷著臉說,「畢竟我們都分手四年了,我怕我朋友誤會。」
我挑著角笑了一下:「放心,不會誤會的。我已經扔了。」
肖朗不敢置信似的瞪大了眼睛:「姜南喬!」
電梯在十八樓停下,我置若罔聞,目不斜視地走出去。
哪怕不回頭,也能察覺到他鋒銳的目追在我背后,帶著某種莫名的緒。
小游聽說了這件事,嘆著氣問我:「你這又是何必呢?」
「……」
何必呢。
大概是為了,在他面前保留最后一點可憐的自尊吧。
我寧愿我在肖朗眼里是一個拜金虛榮到不擇手段的、薄寡義的人,也不想他發覺,其實離開他后,我現在的日子落魄至極。
晚上我在房間里碼字,隔著門板,忽然聽到外面怒氣沖沖的男聲:「你他媽誰啊?」
「你就是的有錢老公?」
這悉的聲音令我眉心一跳,當即合上破舊的筆記本電腦出去,看到門外站著的肖朗,和他面前、住在我對面臥室的林子洋。
肖朗大概是喝酒了,醉眼朦朧地盯著他:
「你再有錢也不能隨便找別人的朋友,這是不道德的。」
「你有病吧?」
我快步走過去,扶住肖朗,跟林子洋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是我朋友,他喝醉了。」
林子洋的神這才好看一點,擺擺手,回自己房間去了。
客廳里又只剩下我和肖朗,他目環視一圈,又重新落回到我臉上:
「你和我朋友長得像的。」
我只當沒聽見:「你敲錯門了,你家在樓上,我送你回去吧。」
結果他反而猛地往前了兩步,反手關上大門,整個人靠在了我上。
「我朋友,和我分手了……」
他伏在我耳邊,輕聲說,「我好喜歡,可還是,離開了我。」
像是有重錘猛地擊在心頭,一陣劇烈又尖銳的痛意傳遍四肢。
客
廳明亮又滾燙的燈下,我整個人僵住,許久吐不出一個字來。
肖朗本來就高,寬肩窄腰的材,線條流暢又漂亮。
此刻他幾乎將全的重量都掛在我上,我必須要竭盡全力,才能勉強支撐住。
最后我一步一頓地把人拖回了我房間。
肖朗著我肩膀,用滿是醉意的聲音,斷斷續續訴說著他對朋友的意,我聽到最后,已經麻木。
費盡全力才把人搬到床上躺下,我出了一汗,準備帶上電腦去客廳繼續工作。
然而剛支起上半,肖朗忽然扣著我腦后凌的長發,把我按在他上,小聲說:「別走。」
「求你了……別離開我。」
在一起那一年我沒懷疑過他對我的意,包括分開這四年,重逢后難免抱有一點天真的期待,卻終于在這一刻恍然清醒。
他已經有了更的人,也有了新的恨分合。
只是都與我無關了。
我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可又迫自己從嚨深一字一句地出聲音:
「你看清楚,你朋友不在這兒,我是姜南喬。」
肖朗的作一下子停住了,他眼底傷心又迷離的霧氣漸漸散去,有清醒短暫地浮現出來。
他看著我,半晌,才了一聲:「姜南喬。」
嗓音已經冷了下來。
可是他的手還停在我腰間,這睡我穿了好幾年,腰后的布料甚至有破。
滾燙又的指尖恰好著那一小片的皮,肖朗盯著我看了幾秒鐘,忽然在那里按了按。
我悶哼一聲,倒在他上,恰好過他口。
「姜南喬……」
他的聲音很輕,好像被醉意填充,又好像在清醒中沉淪,
「我們都分手四年了,你怎麼還是總會出現?」
那酒意好像奇怪地,從呼吸間傳遞到了我上。
墻上的老式空調無力地吐出涼風,夏日燥熱的黏膩就在他眼睛里,肆無忌憚地盛開。
在事態向不可控的深淵之前,我猛地推開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廳,然后在沙發上蜷了一整晚。
5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視線從朦朧切換到清晰,我很快辨認出那個站在沙發邊的影,正是肖朗。
他的酒完全醒了,昨晚那點失態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冷淡的克制。
見我醒了,肖朗目掃過來:「對不起,昨晚我喝醉了。」
我點點頭,撐著沙發坐起來,才發覺自己腰酸背痛:
「我知道,你失了很難過,我的床借你一晚,不用謝。」
說著,我穿上拖鞋,強忍著渾的酸痛,準備回臥室繼續工作。
然而錯而過的一瞬間,肖朗忽然抓住我手腕,沉聲道: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一間合租房。」
「是。」
「你不是嫁給了有錢人嗎,戴著你三克拉的大鉆戒,就住這種地方?」
「吵架了,我自己出來住幾個月,他停了我的卡。」
為小說作者,這樣的橋段編起來一點也不困難。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等和好后我就會搬回去了。那天晚上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對你有過那樣的想法,但現在已經不會了。你這麼喜歡你朋友,希你們能早日和好。」
「我朋友……」
肖朗重復了一遍,接著臉上浮現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神。
我用力掰開他扣住我手腕的手指,微微低頭,輕聲道:「再見。」
肖朗離開后,我回臥室發了會兒呆,又重新打開了電腦。
由于昨晚他的突如其來,我沒來得及更新,這個月的全勤獎已經沒有了。
編輯專門發來信息,問我昨天怎麼沒更新。
「昨晚有個朋友來家里,有點事要理。」
我解釋了一句,然后向保證,接下來三天會每天加更三千字,以補償昨天的缺勤。
然而還沒寫幾行,手機便響了起來。
我接起電話,那邊傳來姑姑的聲音:「南喬啊,這個月快到十五號了,記得及時打錢過來哈。」
「好。」
「我前兩天去給你爸媽掃墓了,順便燒了些紙錢,你不用心這些,就好好工作賺錢就行了。你哥和你嫂子的房子等著你養吶。」
「我知道了,謝謝姑姑。」
「謝什麼謝,你這孩子,咱們是親人,你客氣什麼?」
姑姑那邊似乎有人在,應了一聲,然后道,
「好了,這邊還有事,先不說了。南喬你記得打錢哦。」
電話被掛斷了,我盯著屏幕上麻麻的字眼發了會兒呆,很快掐著手心讓自己強行回神,然后開始心無旁騖地碼字。
后面三
天我都沒再出過門,待在家里從早寫到晚,靠之前囤的速食解決三餐。
除了每天九千字的更新,還有朋友一腦介紹過來的五篇廣告文。
結果第三天晚上,剛寫完最后一個字,還沒來得及關電腦,肖朗忽然申請加我微信好友。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通過了。
肖朗很快發來一條:「你搬走了?」
「沒有,有事嗎?」
「幾天沒見你出門吃飯。」
「肖律師,您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泡面嗎?」
然后肖朗就沒有再回過我。
我盯著屏幕發了會兒呆,然后關掉電腦,洗了個澡,剛拿出吹風機,客廳大門忽然被敲響。
頂著噠噠的頭發開了門,一個外賣員把袋子遞到我面前:「這是您的外賣。」
我怔了一下:「送錯了吧?」
「沒錯啊,是 1801 的姜士。」
他拿起小票確認了一下,然后禮貌道,「也許是您朋友點的,祝您用餐愉快。」
我拎著袋子回到臥室,打開來,里面放著一份熱氣騰騰的蟹黃小面。
過去的記憶忽然水般涌腦海。
五年前剛和肖朗的時候,我們都蠻窮的,約會吃飯,去的都是街邊小店。
公司附近有家我們常吃的面店,菜單上最貴的蟹黃小面 128 塊一碗,直到分手前我們也沒能吃得起。
分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在醫院和公司之間來回奔波,再也顧不上其他。
某天我媽的主治醫生約我見面,談話后他好心送我回家,卻又在樓下見肖朗。
漸暗的天里,他拎著一碗蟹黃小面,僵著臉向我們的方向,眼睛里的生機一點點灰敗下去。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熱騰騰的霧氣撲上來,熏得眼睛潤一片。
我在朦朧不清的視線里掰開筷子,挑起面,一口一口認真吃完,然后打開微信,給肖朗轉了 128 塊錢。
他問我:「什麼意思?」
「蟹黃小面的錢。你點的吧?」
「不用多想,謝你那天晚上收留我而已。」
錢被退了回來。
也是,重逢后從他的視角看,是我一直在糾纏他,試圖利用舊和他曖昧不清。
可對肖朗來說,他早就有了全新的生活、全新的,殘存在我上的,不過只剩下幾分怨恨。
想明白后,月底合同到期,中介發來消息問我要不要續租,我拒絕,重新找了個房租便宜的小區,搬了出去。
行李到極致,兩只行李箱就能裝下。
搬走后一個星期,肖朗又一次發來消息:「吃了一個星期泡面?」
看到消息的時候我正在寫東西,大腦空白了一瞬。
反應過來后,我又開始編:「沒,我搬回家住了,我老公來哄我,我們和好了。」
「知道了。」
這三個字之后,肖朗沒有再回復過我。
人生難得有重逢,可我和他之間,大概就真的到此為止了。
維持了半個月的日更九千字之后,我寫了三個月的長篇小說終于完結。
稿費提現后我打了大部分給姑姑,剩下的存進卡里。
然而那天下午,忽然又打來電話,嗓音里幾乎帶著凄厲:
「南喬,我沒有辦法了!你哥炒期貨被什麼金融課的教授騙了,現在欠了六十萬,還不上人家要來收房子了——你救救他!看在當初我供你讀書的份上,救救他!」
我大腦嗡地一聲。
目緩慢右移,從狹窄蒙灰的臥室窗戶出去,天邊紅的夕剛沉下去半,那層被風晃晃悠悠地吹過來,蒙在我眼前,不知怎麼的,就變了四年前那副畫面。
也是在這樣一個夏日黃昏。
家里出現的變故,讓我的人生就此分崩離析。
和肖朗的,也天涯陌路。
6
夕完全被夜吞沒,沉樓宇后的天際。
我回過神,咬著舌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把幾張銀行卡都翻出來,勉強湊了十萬塊。
這當然還差得遠。
猶豫了很久,我還是撥通了小游的電話。
連夜坐高鐵趕來我家,一開門就忍不住罵我:
「姜南喬我看你是當韭菜當瘋了吧?不就是你家經濟困難那幾年幫你出了學費,你媽媽生病的時候借了你一筆錢,你是要把自己后半輩子都搭上嗎?那錢你也沒用上啊!四年,七十萬,你就算欠他們家一條命也該還清了吧?!」
我低著頭,看著地面晃的影。
半晌才道:「但我只剩下這幾個親人了。」
「你清醒一點,不是有緣關系就親人。他們不就是看你現在孤一人,想用親綁架你無條件為他們付出嗎?沒有你兜底,你那月
薪四千的堂哥敢跑去搞什麼金融投資嗎?」
罵完,又甩給我一張卡,沒好氣地說:「里面有十萬,拿著吧。」
我沒有接:「你過來的路上,我整理了一下目前簽約發表的所有作品,發現剛畢業那年簽的那本書,賣出了漫改編權,但我并沒有收到一分版權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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