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覺得司徒晟太拿自己當一回事, 還舉著陛下的大旗來嚇唬他。
他嘿嘿冷笑道:“你知道陳員外是誰嗎?他不但是京城最大的茶商,還幫著承辦大貢,過手的都是千上萬的銀子, 豈能干拐賣婦人的勾當?你府上的丫鬟能賣幾個錢?這分明就是他茶莊的伙計構陷。你如此押著人來審,是要制造冤案?”
說完這話,他恨恨瞪向配合司徒晟的兩個下屬,準備過后再收拾這兩個吃里外的東西。
大人可是心里清楚,這陳員外的靠山有多!他了太子的委托, 要將陳員外撈出來。畢竟這位陳員外過手的生意博雜得很,似乎跟太子也是過從甚。
別說是擄個份低賤的婦人未遂,就算是殺人命案, 人家也有本事將案子下來!
那兩個協助辦案的同僚, 無奈沖著司徒晟使使眼, 表示他們已經盡力, 只能暫時辦到此了。
司徒晟沒有說話,只是抬眼看了看院子中央的日晷,心里默默估算著時間……
就在大人命令將陳員外放下, 遞些好茶緩神的時候,突然有人稟報, 陛下的圣旨到!
傳旨的太監說, 看見了司徒大人的急奏, 讓陛下頗為震怒,京中有如此駭人案子,簡直天地不容,于是命司徒晟為此案的督案, 定要將京城里的拐子一查到底。
大理寺審問這種拐子案, 已經是殺用牛刀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陛下如此隆重下旨, 這豈止是用牛刀?簡直是用屠龍刀殺耗子了!
那剛剛被放下來的陳員外,還沒來得及穿服,再次被掛在了刑架上,用來烙人的烙鐵都換了更大些的。
大人方才訓人有多威風,現在落地就有多慘烈!
他在屬下面前鬧得個尷尬不能下臺,又看那太監跟司徒晟低低說話,他不上言。
只是這案子出現如此驚人轉折,他必須得立刻告知太子殿下知道。
于是他出了刑堂后,立刻趕去了太子府。
沒辦法,這事鬧得這麼大,可不是簡單撈人的事了。他得跟太子表明并非自己不出力,實在是陛下的圣旨下,儼然要小案大辦特辦啊!
太子劉霆原本對這事兒并不太上心——給自己辦事的人手腳不規矩,辦事出格了,也是常有的。
只要不太麻煩,太子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下面的人一些恩寵。
可是如今,這麼個狗屁案子居然被司徒晟鬧這個樣子,儼然已經撼圣聽,他知道這事兒有麻煩了,眼睛卻不由得狠狠瞇了起來!
不一會宮里的眼線也終于把消息傳遞到了太子府。
原來這事能鬧這麼大,還得謝他那個好四弟。
據說是他的四弟新得了南國荔枝,為了讓父王母后吃個新鮮,一大早捧著葉子上掛水的荔枝宮里見靜妃娘娘,而靜妃當時正服侍陛下早膳。
四皇子便剝著荔枝,將昨天他夜醉歸來,巧遇司徒晟拿人,夜審大理寺的事當新鮮事講給了陛下聽。
結果陛下越聽臉越沉,當聽聞四皇子說,司徒晟想要細細查問此事,免得像往年地方拐子案無疾而終,卻又苦于自己調出了大理寺,便給陛下寫了一封奏折呈遞上來時,陛下的臉變得十分難看,他命大總管將司徒晟連夜呈遞的折子找出來,瞇著眼看了看。
其中有一句“拐人婦看似小案,實則牽人倫之大案,若地方能重視,則百姓疾苦聲矣”竟讓陛下突然低沉落淚。
接下來,就是陛下派人送去了那道圣旨。
太子聽到這里,心里明鏡了大半,揮了揮手,讓大人先回去了,隨時探聽司徒晟那邊的靜。
之前太子沒把這種狗屁事兒放在心上,如今他的臉也變了!
狗屁的夜醉巧遇,還有他媽的進獻荔枝!這是一肚子孝心撐得睡不著,才大清早宮吧?
太子吧嗒了一下,才琢磨過味兒,自己這是跳進了九連環啊!
分明就是司徒晟倒戈了老四,給自己下的套兒啊!
然后太子又命人來了陳放。
那陳員外昨夜是在紅坊花船上喝花酒時,被大理寺的人給被抓走的,所以陳放今天清晨才得了信兒。
原本以為他請太子放話,再讓大人出面,很輕松就能將人撈出來,沒想到臨近中午了也不見放人。見太子喚他,他還以為有好消息了。
哪知他給太子剛剛施禮,子還沒站直,太子已經沖了過來,朝著他的口狠狠踹了一腳!
“蠢材!你沒事招惹司徒晟家的管事婆子作甚?手腳這般不干凈,還讓人抓了滿屁的把柄!”
陳放一向在太子面前得寵,哪里過這等窩心腳?
他一時惶恐,連忙跪下道:“那婦人不識抬舉,不肯為殿下所用,我那堂叔一時氣不過,便想給些教訓。這事兒是我堂叔命人做的,我并不知詳,就是抵死不認,那司徒晟又能奈何?難不還要屈打招?”
太子都要氣冒煙了,兩眼圓瞪,沖著陳放的面門狠狠唾了一口:“啊呸!還給點教訓?你那堂叔就不住刑,又被司徒晟那廝一通引導,被拷問了一夜便什麼都招了。他說是那婦人得罪了你,你就指使他擄了那婦人要給些教訓!”
陳放沒想到堂叔這麼沒種!還咬出了他!更沒想到,那個他一直都不太放在眼中的司徒晟,居然敢如此不管不顧地行事。
不知司徒晟用了什麼毒法子,這堂叔頂不住刑,便拿他出來頂,真是他娘的了!
陳放頂著一臉的唾沫不敢,心里也是恨得直。
不過他還是覺得這事并不大,只趕認錯道:“殿下,實在是我那堂叔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哪里是那等沒有王法之人?只是眼下,還是將人先弄出來為妥,畢竟我那堂叔還替殿下您跑著幾單生意,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恐怕……”
陳放話說一半,就猛然警覺自己說錯話了。因為太子劉霆投過來的眼神都是惻惻的。
他著牙道:“晚了,這人撈不出來了,陛下已經任命了司徒晟為督案,親自督查此案!司徒晟那個酷吏!若經他的手,就是塊石頭也要張說話的!”
陳放徹底驚了,大睜著眼,再次失言道:“這……這他媽是什麼狗屁案子?怎麼能勞陛下親自下旨?”
太子還是不解恨,又沖過來狠狠踹了陳放一腳,也口罵道:“豈止是司徒晟,連老四那個碎催都攪進來了!這他媽哪是沖著拐子案去的?你他娘的!怎麼收拾那婦人不行?非得弄拐子擄人那一套!你難道你不知我父皇有心病一塊?往年父皇若聽聞京城里抓著的拐子,哪一個不是得去刑部過一遍堂?”
陳放還真沒注意過這些,可是聽太子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他瞪大眼道:“那陛下是為何……”
太子擺了擺手,懶得再說陳年舊事。他打了人,又罵了一通后,漸漸緩過一口氣來了。
歸到底,今日這小案鬧得那麼大,其實就是司徒晟立意要跟他撕破臉了!
這小子當初幾次去廟提審他的叔父,一定從泰王的里知道了也聽到了當年的太子府舊事,更是知道了父皇的逆鱗。
所以他這次,干脆借著府里管事差點被人擄走的由頭,拿京城的治安和拐子囂張扯大旗,讓老四出頭,挑了父皇的陳年心病,然后這小子就可以狐假虎威,拿著陳員外沖著他下刀子了!
若不是司徒晟算計的是自己,太子還真想夸夸他好計謀,算計人心真是穩穩當當。
可是現在,不是計較手下愚蠢的時候。
擄掠個婦人算什麼,可那陳員外一直在替自己跑著大宗的買賣,這些生意一旦見,那可就是震朝綱的大事了。
為今之計,只有斷尾求生!
想到這,他揮手招來陳放,又是低低吩咐了幾句。陳放垂頭聽得,不由得瞪大了眼,手臂都微微一,可他也知如果再辦不利索,只怕自己就是下一個要被斷掉的尾了。
他也不敢遲疑,立刻領命而去。
當天下午,那個陳員外在刑之后,昏迷在了他的監牢里,誰知就在獄卒轉的功夫,就發現那陳員外的臉了牢房的凈桶里,活活被污溺斃而亡。
若是不住刑罰,自尋短路,這樣的死法太別致了!
可沒人看見有人靠近牢房,只能認作他自溺在凈桶里。
而那陳放也被大人似模似樣地來詢問了一番。
雖然有陳員外之前的證詞,但是陳放堅稱自己與楚娘子素無往來,不知此事,不過堂叔以前就慣拿他的名頭做些勾當,他也是沒有法子。
于是這場拐子案,便以太子眼前得勢的皇商,在大理寺獄中畏罪自盡而最終結案。
陳放被放出來的時候,是司徒晟親自相送的。
司徒大人十分,親自替陳大人披上披風,
不過系繩子的時候,司徒晟面帶微笑,眼睛盯著陳放,一字一句道:“以后,離我的院子遠些,再敢手進來,您走得就不會這麼容易了……”
說這話時,他手上微微用了勁兒,陳放差點被披風勒得不過氣兒。
為了保住太子,陳放已經命人殺了自己的堂叔,沒吃到還惹了一腥,虧大了!
如今,再看這個曾經可以讓他任意奚落的年輕人,他眼中的狠戾竟然讓陳放不敢直視。
一個卑賤的下人,何至于司徒晟如此大肝火?陳放覺得,這就是司徒晟找借口向太子亮劍——沒事招惹他,不然的話,他就是有本事攪得你天翻地覆!
現在司徒晟乃是四品侍郎,階比他高了一頭,不知他還握著什麼要命的把柄,陳放不敢再招惹他,只能勉強出一笑意:“都是誤會,我一個小小武將,如何敢招惹侍郎大人您呢?”
這件案子本也不大,不過整個詭異的過程,卻不能不人私下理論。
誰人都不知道,這司徒晟如此興師眾,是為了哪般?
自從那天出事之后,第二天,侍郎府的院子里多了一副陌生面孔。
據司徒晟說言,這個看起來面容似枯樹皮的矮瘦老頭姓隋,楚琳瑯喚他隋七就行。
隋七不講話,也不知是不是耳聾,反正以后出門時坐的馬車,都由他來駕。
而原來的馬夫季倉連同廚娘都不見了人影。楚琳瑯不清楚司徒晟為何會突然換了馬夫,而出門時的跟班,除了夏荷、冬雪兩個丫頭外,小廝依舊是王五。
就是不知道這小子那天跟著司徒大人出去后了什麼刺激,變得有些神經兮兮。就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敢筷子夾。
跟楚娘子出門的時候,王五的脖子也得老長,警惕地向四周,一副生怕陌生人靠近的樣子。
楚琳瑯看他的反應好笑,便問他這麼張干什麼。
王五張兮兮道:“大人讓小的以后聽差機靈些,要是楚娘子再出什麼岔子……大人……就真的要砍我的手指頭了!”
說到最后,半大的小子居然眼淚鼻涕一起流,看得夏荷與冬雪都傻眼了。
不過放著年輕力壯的車夫不雇傭,換了個老馬夫,這里有什麼門道。
楚琳瑯后來問了司徒晟,司徒晟沉默了一會道:“隋七是我一位故人的親兵,武藝高強得很,你可以放心他的。”
出琳瑯看了看那老者微微直不起的腰,真有些懷疑,武藝高強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不過司徒晟開口做了安排,照著聽就是了,其他的事,則需要自己來妥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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