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笑笑,對獙君的話全未在意:“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獙君道:“只要我能做到,必盡全力。”君子,淡如水,可君子諾,重千金。
“我要了結一些我和小夭之間的未了之事,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請你只是看著。”
獙君一口應道:“好!”
相柳招了下手,小小的狌狌鏡從小夭懷中飛出,落在了相柳手中,他凝視著狌狌鏡,遲遲沒有作。
獙君只是站在一旁,靜靜等候,沒有毫不耐。
相柳笑了笑,對獙君說:“這是狌狌鏡,里面記憶了一點陳年舊事,也不知道小夭有沒有消除。”他手過,狌狌鏡被開啟,一圈圈漣漪開,鏡子里浮現出了相柳的樣子。
在清水鎮的簡陋小屋,相柳因為了傷,不能。小夭逮住機會,終于報了長期被欺的仇,用灶膛里拿出的黑炭在相柳臉上畫了七只眼睛,加上本來的兩只眼睛,恰好是九只眼睛,嘲諷他是個九頭怪。
當時,小夭應該是一手拿著狌狌鏡,所以只能看到小夭的另一只手,著相柳的臉頰,用十分討打的聲音說:“看一看,不過別生氣哦,岔了氣可不好。”
相柳睜開了眼睛,眼神比刀刃還鋒利,小夭卻一邊不怕死地在相柳臉上指指,一邊用著那討打的聲音說:“一個、兩個、三個……一共九個。”
小夭用黑黢黢的手指繼續在相柳的臉上,畫出腦袋,九只眼睛變了九個腦袋,小夭嬉皮笑臉地說:“我還是想象不出九個頭該怎麼長,你什麼時候讓我看看你的本吧!”
相柳鐵青著臉,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著小夭,了,無聲地說:“我要吃了你。”
九命相柳的狠話在大荒絕對很有分量,能令聽者喪膽,可惜他此時臉上滿是黑炭,實在殺傷力大減。
……
相柳看到這里,無聲地笑了起來。他無父無母,從一出生就在為生存掙扎,從沒有過嬉戲玩鬧,年后,惡名在外,也從沒有人敢和他開玩笑。小夭是第一個敢戲弄他,卻又對他沒有毫惡意的人。
相柳凝視著他滿臉黑炭的樣子,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喚出了第二段記憶——為了替顓頊解蠱,小夭和他達易。他帶小夭遠赴五神山,給自己種蠱。解完蠱后,他們被五神山的侍衛發現,為了躲避追兵,他帶著小夭潛了海底。
遼闊的海底,有五彩斑斕的貝殼,有彩鮮艷的小魚,有莽莽蒼蒼的大草原,有長得像花朵一樣麗的,還有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海草……相柳白白發,自如隨意地在水里游著,白的頭發在后飄舞,小夭隨在他旁,好奇地東張西著。
也許因為小夭第一次領略到大海的神多姿,也許因為一切太過奇詭麗,竟然趁著相柳沒有注意,用狌狌鏡記憶下了一段畫面。當時,應該一直跟在相柳的側,所以畫面里的他一直都是側臉,直到最后,他扭頭看向,恰好面朝鏡子。
小夭肯定是害怕被他發現,立即收起了鏡子,相柳的正臉將未,眼神將睇未睇,一切戛然而止。
……
相柳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發現狌狌鏡里的這段畫面時,他的意外與震驚,沒有想到小夭會記憶他,更沒有想到一向警覺的他竟然會一無所知。可以說,那一刻他心神徹底放松,小夭完全有機會殺了他。
相柳凝視著鏡中的自己,輕輕嘆息了一聲,陪小夭去五神山,好像就在昨日,可沒想到,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手法決,想要毀掉狌狌鏡里所有關于他的記憶。獙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滿面驚詫:“這是小夭珍藏的記憶,你不能……”
相柳靜靜地看著獙君,獙君想起之前的承諾,慢慢地松開了手。
相柳催靈力,鏡子里的畫面倒退著一點點消失,就如看著時倒流,一切都好像要回到初相逢時,可誰都知道,絕不可能!
相柳面無表地看著鏡子,獙君卻眼中盡是不忍。
直到所有關于他的記憶全部被毀掉,相柳才微微一笑,把鏡子原樣放回了小夭的懷里,就好像他從未過。
相柳坐到桃花舟旁,凝視著沉睡的小夭,輕聲說:“地上梧桐相持老,天上鶼鶼不獨飛,水中鴛鴦會雙死,人蠱同命連心,的確無法可解!當年我能幫顓頊解蠱,只因為顓頊并非心甘愿種蠱,你本沒有真正把蠱給他種上。我卻是心甘愿,真正讓你種了蠱!你三番四次要我解蠱,我一直告訴你解不了,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的確沒有騙你,我是真解不了蠱!”
相柳拿起小夭的手,以指為刀,在兩人的手掌上橫七豎八地劃出一行咒語,翻飛,深可見白骨。“我雖然解不了蠱,卻可以殺了它。”相柳角含笑,握住了小夭的手,雙掌合攏,融,再分不清究竟是誰的,“不過,你可別怪我騙你,是你沒有問!”
相柳開始唱蠱咒。
隨著唱,一點、兩點、三點……無數的藍熒出現,就像有無數流螢在繞著他們兩人飛舞。夜空下,瑤池上,滿天流螢,映水中,水上的實,水下的影,實影相映,真假混雜,讓人只覺天上水下都是流,如幻境。
相柳手中突然出現一把冰雪凝的鋒利匕首,他把匕首狠狠自己的心口,獙君幾乎失聲驚呼,忙強自忍住。
相柳拔出了匕首,鮮從心口噴涌而出,所有熒好似嗜的小蟲,爭先恐后地附著到他的心口,一點點消失不見,就好似鉆進了他的中。
很久后,所有熒都消失了。相柳面慘白,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拿出靈藥,卻不是給自己療傷,而是撒在了小夭的手上。的傷口迅速愈合,完好得再看不出一痕跡,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相柳微笑著,對小夭說:“你的蠱,解了!從今往后,你和我再無一關系!”
相柳輕輕地把桃花舟推到了獙君面前:“明日清晨,就會蘇醒。”
獙君完全明白了,小夭和相柳種了同命連心的人蠱,所以相柳能救小夭。等小夭生機恢復,相柳又為小夭解了蠱。其實,他并不是解了蠱,而是用命殺了蠱,這種同歸于盡的解蠱方法,也只有九命相柳能用。
獙君拿出隨攜帶的玉山靈藥:“需要我幫你療傷嗎?”
相柳笑說:“謝了,不過這些藥對我沒用!”
獙君不安地問:“你的傷……我能為你做什麼?”
相柳淡淡道:“不必如此,你應該明白,面對軒轅大軍,多一命一命,無所謂!”
獙君黯然。
相柳說:“你倒的確能幫我做一件事。”
獙君立即說:“好!”
“如果日后有人問起小夭的蠱,你就隨便撒個謊!”相柳笑了笑,好似云淡風輕地說:“小夭曾說,此生此世永不想再見我,今夜之后,我和再無關系,我也永不想再見到!”
獙君怔怔地看著相柳,一會兒后,一字字道:“我會請王母幫忙,就說蠱是王母解的。你放心,今日之事,除天地之外,就你我知道,我永不會讓小夭知道!絕不會辜負你的安排!”
相柳蒼白著臉,捂著心口,笑著欠了欠子。獙君無言以對,只能鄭重地回了一大禮,表明他一定信守承諾,絕不失言。
相柳看看天,東邊的天已經有了微微的亮,他搖搖晃晃地站起:“我告辭了。”
獙君早已跳紅塵,超然外,此時竟有幾分不舍:“聽聞最近戰事非常吃,你這次來玉山只是為了救小夭?”玉山雖然不理外界紛爭,但最近顓頊舉全國之力攻打共工,共工軍隊危在旦夕,獙君還是知道一點。
相柳笑道:“不過是忙中閑,出來玩一趟而已!”說完,他對獙君笑抱抱拳,躍上了雕背,剛要離開,又突然想起什麼,揮揮袖,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飄舞而下。
雪花落在白的海貝上,海貝快速地消融,上面的咒也都漸漸變回了。不一會兒,海貝和都融了瑤池,隨著水波漾,消失不見。
這一次,所有關于他的痕跡都被徹底清除了,就如麗的雪,雖然真實地存在過,也曾耀眼奪目,可當太升起,一切都會消失,變得了無痕跡。
相柳最后看了一眼小夭,驅策白雕,迎著初升的朝,向著東方飛去。
漫天朝霞,焚彩流金中,他去如疾風,白飛揚,姿軒昂,宛若天人。獙君想說“珍重”,可一句簡單的送別語竟然重如山岳,本說不出口。這一別,也許就是碧水洗、青山埋骨,永無重逢時。不知為何,獙君想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謠,他眼中含著淚,用激越悲涼的歌聲為相柳送別:哦也羅依喲請將我的眼剜去讓我濺你
似枝頭桃花
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心掏去
讓我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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