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張太醫。”
趙嫣笑了笑,坐在榻上道,“沒想到你還愿來見我。”
張煦垂下目:“微臣只是個醫者,并不在乎份之別。殿下此言,令微臣慚。”
“我其實,是有些事要問你。”
后宮眷傳召太醫請脈,皆有嚴格的時辰規定,趙嫣并沒有太多空閑同張煦寒暄,遂直切主題,“許淑妃的母嬤嬤急病而亡,你們太醫院有病案記錄麼?”
趙嫣直覺,許婉儀……不,許淑妃如此在意此事,說不定有些什麼蹊蹺。
張煦回道:“廷宮侍除非有中宮娘娘和陛下開恩,否則不太醫院所管。不過宮人死后大多葬在西山墳場,殿下若在意,微臣可開棺驗尸。”
“讓我再想想。”趙嫣頷首斟酌。
片刻,解下腰間的香囊,倒出那粒藥丸道:“還有一事,你替我看看這個,是否就是趙元煜所煉的那種回-藥?”
流螢手接過,轉呈給張煦。
張煦仔細觀察著手中的丹藥,又湊近嗅了嗅,閉目期間幾乎就將上百味藥材及藥引的名稱篩出,篤定道:“殿下所言不錯,的確是以燭蛇香腺,和男純心頭為引的回丹藥。”
張煦是劍走偏鋒的醫門怪才,他點頭確認的事,便不可能有錯。
趙嫣心頭墜鉛般一沉,忽而有些難以呼吸。
“殿下?”
張煦見紅潤的臉褪為蒼白,便知犯了七之病,怒極傷。
“我沒事,就隨口問問。”趙嫣扯了扯角,卻笑不出來。
仿佛一瞬間,艷麗驕蒙上了厚重的翳。
張煦想了想,說了聲:“微臣最近在研制一種息藥,服之可令人呼吸凝滯,狀若假死。待微臣試驗功,再來告知殿下。”
趙嫣聽出了他話中的好意,不由一暖,輕而堅定道:“多謝張太醫。不過,本宮不會逃避,也絕不逃避。”
張煦不再多說什麼,將那枚丹藥置于一旁的圓桌上,躬一禮,背著藥箱告退。
趙嫣于榻上傾,緩緩握住自己微涼的指尖。
父皇常居之所固若金湯,即便做“太子”之時,也是非詔不得,不太可能是旁人將丹藥置于暗格中的。
何況,誰會栽贓天子?
即便是陷害,也該用毒,而非回生子的藥。
父皇這藥是從何而來的,從趙元煜手中得來的贓嗎?
不,不可能。
趙元煜伏法時,許婉儀已有孕,父皇沒必要再服此藥。除非是在趙元煜煉丹伊始,就已經有了“無上藥”的存在。
“去年春搜圍獵,我兒墜馬傷及命,以致不能人道生育!本王一直以為是天災,近來方知是**!”
“是你指使軍驚馬,害了我兒,他不得不為煉丹回而走上歧路!”
雍王伏法前的痛罵聲,仍如夢魘在耳。
鏟除覬覦皇位的趙元煜父子后,最安心的人是誰?
“……金丹已,玉燕投懷,此乃天賜之喜。”
玉泉宮歸來,甄妃所說的“金丹”和“許婉儀有喜”,究竟有何關聯?
父皇到底知曉這金丹的來歷麼,亦或是被蒙在鼓里?
他十多年未有子嗣,偏偏這時候有了兒子……
最后的僥幸被推翻,趙嫣看著自己的手——方才用這只手了“無上藥”,如果這顆藥丸里真有無數男的心頭,如果殺死別人家的孩子,只為自己生個兒子……
一寒意從五臟攀援四散,趙嫣中一哽,幾干嘔。
“殿下!”
一旁觀的流螢和時蘭立即向前,背的背,倒茶的倒茶。
“去打盆水來,快去。”趙嫣咬著急促道。
時蘭立即起,很快斷了一盆溫熱的清水過來。
趙嫣迫不及待地將雙手浸銅盆中,用力,仿佛要將上頭沾染的罪孽與悲戚沖洗干凈般,直至指尖和手背都泛起了紅。
“殿下,您這樣手會傷的……”
“你們先出去。”
“殿下……”
“出去,讓我靜一會兒。”
殿下難過時總喜歡一個人躲起來,化緒。時蘭和流螢對視一眼,只好福禮退了出去。
門并未關上,久等人不至的聞人藺,就在此時緩步邁了進來。
高大的影籠罩,趙嫣茫然抬眼,得通紅的手指微微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瓣抿發白的一條線。
聞人藺掃了眼圓桌上擱置的那枚丹藥,目微沉,什麼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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