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涼風習習。
住院部樓下,花園長廊里空無一人。
“爸,我們過去坐著等傅凜。”向舒雙手抱著父親胳膊。
向董心疼兒, “在車里涼快,那邊灌木叢多,有蚊子。”
“車里悶。”
向董拿了本雜志, 陪兒過去。
明天下午還有戲,他勸兒先回劇組。
向舒搖頭, “來的路上睡了兩個小時, 不困。”
父倆坐在長廊木椅上,花園里開滿了月季, 香氣陣陣。
向舒拿手掩面,輕輕打個哈欠,靠在父親肩頭。
向董怕有蚊子叮兒,用雜志當扇子一直給兒扇風。
向舒仰頭往樓上看,“爸,不是我潑你涼水, 黎箏那個子肯定不會輕易罷手,跟靳o可不一樣, 靳o心里頭再不高興, 他還會給你幾分面子。剛才在病房, 你不是也看到了黎箏什麼脾氣嗎當面都不買賬, 你還真指能背后給你個臺階下”
向董自有打算,畢竟地暖這事,他們有錯在先, 林肖宇那個沒腦子的又把兩個記者扣留,還跟靳o打了起來鬧得派出所都知道了。
既然錯了, 就要拿出點態度。
不管是道歉還是關心,他自詡做得足夠到位,也給足了靳o和黎箏面子。
換其他集團,完全可以讓千向總經理過來,哪需得著他這個集團一把手。
誠意有了,也提出解決方案,只是希別曝。曝了就要影響價,不管放在哪個老板上,這個時候都會為自己公司著想。
無可厚非。
也無可指摘。
向董:“我都主提出解決方案,要是黎箏那個小姑娘再不識好歹,胡攪蠻纏非要曝,到時夾在中間為難的是傅凜跟蔣城聿。蔣城聿再疼侄,但他是個生意人,自然理解我要替公司爭取利益。那時候我再他侄報道,他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我是對事不對人。”
向舒對父親的做法,沒置可否。
住院部大門口,還是沒人出來。
向舒拿過爸爸手腕,看了眼時間,傅凜上樓二十多分鐘了,估著沒談攏。
“爸爸,我有個想法。”
向董還在給兒扇風趕蚊子,“嗯,說說看。”
向舒剛才已經打了腹稿,“由集團出面,將所有責任攬下來,然后把對林肖宇還有相關負責人和經辦人的理決定告知六百多戶業主。”
向董認真聽著,即便不贊同也沒打斷兒。
向舒:“手不打笑臉人,況且我們集團損失最大,把姿態放低點,主道歉,承諾返工,業主不會鬧的。每家返工時,安排業主到現場親眼看一下我們是真的把瓷磚了,將地暖重換,等鋪好了,再讓他們確認。”
向董最終沒忍住,搖了搖頭。
向舒知道父親擔心什麼,本,返工要幾千萬。生意人能花幾千萬去瀟灑,但絕不會做虧一分錢的買賣。
“爸,您聽我說完。”
難得兒能關心集團的事,向董就沒打擊兒的積極,“好,你說,爸爸會認真考慮的。”
向舒繼續:“這個地暖問題,地暖廠家那邊的經理要負一半責任,林肖宇吃進去的回扣還要吐出來,他給公司帶來的損失肯定是要賠償的,到時重新采購的地暖再跟他們廠家價。”
拿出手機把計算的數字給父親看。
“我略算了下,真正需要我們集團拿出來返工的錢可能就在兩千萬這樣,最多不會超過三千萬。”
向舒看著父親:“爸,這錢我出。”
向董笑了,拍拍兒腦袋,格外欣。
不過,他怎麼可能用兒的錢。
向舒知道父親的想法:“我知道,這樣的解決方式不符合你們商人的原則,哪有做虧本的買賣,但我能出口氣。”
向董不解:“你出什麼氣”
“我就是不給黎箏報道的機會,滅滅那個囂張的氣焰。別說花個三千萬,花五千萬我也樂意。”
向董剛才也生氣,不過他看得開,“算了,置氣不值當的。是被家里慣大,活在象牙塔里,沒經過社會毒打。”
向舒也沒再多提黎箏,說了掃興。
打算全部返工,還有個原因:“傅凜這些年給我拉了多資源啊,人都數不清,這回南o汽車的代言也是他給我爭取過來的。”
“南o汽車現在換你代言了”
“對啊。爸,您看您多不關心您閨。”
向董一直在國外,沒關注這些消息。
打趣過后,向舒說正事:“我現在花幾千萬解決傅凜跟蔣城聿之間可能要出現的小分歧,那是一萬個值。”
向舒過父親手里的雜志,換給父親扇風,“要是這事解決了,傅凜和蔣城聿就不用夾在中間為難。不管怎麼說,蔣城聿再是商人,關鍵時候他還是心疼他侄。”
“爸,”向舒試著說服父親,“我們大度點,把事給先給解決了,到時虧欠人的可就是蔣城聿,說不定以后有機會合作呢。他介紹個項目給你,何止賺個幾千萬,他那個圈子,不是有錢就能進得去。”
向董沉默著。
讓他什麼事都順著黎箏的想法來,去忍氣吞聲討好一個小輩,他做不來。
向舒給父親捶背,“爸,我知道您作為長輩,今晚來醫院,還親自道歉,就已經已經拉下了面子。”
父親把面子看的重,在小輩面前,父親肯定不想一讓再讓,更不愿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所以我說,這錢我來出,您就當是給我個面子。給自己兒面子,這不丟人。”
向董考慮半天,最終妥協退讓了。
兒想用自己的方式來維持人脈關系,作為父親,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箏箏”
跟著,敲門聲響。
蔣城聿的聲音,他從林肖宇那個病房回來了。
“箏箏怎麼鎖門了”蔣城聿握著門把,怎麼都推不開。
黎箏坐在沙發上,充耳不聞。
什麼都沒做,盯著茶幾上一瓶蘇打水看。
靳o跟何熠大眼瞪小眼,沒敢擅自去開門。
“公主,是蔣城聿。”靳o拉個彎子,氣大傷,不值。
黎箏回神,吁口氣,起去開門。
“真生氣了”蔣城聿盯著黎箏打量,見面無表,連跟他說句話的都沒有,開了門扭頭就走了進去。
他輕輕合上門,跟在黎箏后進來。
蔣城聿在侄旁邊坐下,還沒等他張口,病房的門再次開了,進來的人是傅凜,剛才他在樓道盡頭冷靜片刻,又接了一個電話。
傅凜在叔侄倆對面坐下,拿過那瓶蘇打水擰開,放到黎箏跟前。
黎箏眼皮也沒抬,蔣城聿把水送到邊,另一手攬著,握著肩頭,輕輕晃了下,“好啦,別小孩子氣了。”
他說起關于地暖問題的解決方案,“剛才向舒給我打電話,千向會通知六百多戶業主,到時一家家解決,每家返工時讓他們親自驗收。這個解決方案是向舒提出來的,返工的費用出。”
黎箏側臉,“然后呢”
蔣城聿:“他們已經退讓,該解決的事也解決了,你就當是給我個面子,這事到此,別再報道了,好不好”
黎箏盯著小叔看了幾秒,把那瓶蘇打水往旁邊推了下,又直直看向傅凜,看進他眼里去。
他眼底深邃,一眼不穿,看不到底。
傅凜沒回避,跟對視。
何熠安靜看著那邊,傅凜的強勢氣場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也就只有黎箏了,能面不改。
“向舒也給你打過電話了,是嗎”終于開口。
傅凜:“嗯。”
黎箏把蔣城聿胳膊晃掉,拿下鼻梁上那副金邊眼鏡,緩了下才說話:“你和我小叔看.書.就.去.醋..溜.文..學..網,你們剛才在外面商量好了要怎麼跟我說是不是”
蔣城聿著眉心,“誰說都一樣,就那麼幾句話,哪還用商量。”
黎箏從包里拿出眼鏡盒,把眼鏡塞進去,“因為我只給你面子,所以你來跟我說,效果要好。”
把眼鏡盒砸進包里,砰一聲,眼鏡盒到了杯子聲。
“向舒為了不讓我報道,真是用心良苦啊。”
蔣城聿最不能看到的就是侄生氣,他接著哄侄,“你跟自己生什麼氣,有氣沖我來。”
他給侄說了說道理,“弄這樣,不是向董本意,他今晚來也來了,年齡那麼大了,又親自道歉,也拿出解決方案,到現在還在樓下等著,咱別差不多就好了,行不行”
黎箏倏地轉臉,“他代表的是千向,跟年齡無關,他不是為了道歉而來,是為了利益。再說句矯點的,錯的是他們,提出解決方案本來就是他們的責任和義務,我沒必要恩戴德我連聲謝謝都不需要說”
蔣城聿見真生氣了,趕給捋后背順氣。
黎箏聲音忽然低下來,“行,我不投訴,也不報道了。”
平復了下心,“誰讓我欠你的呢。”
“箏箏。”蔣城聿特別無奈。
黎箏拉上背包,目再次看向傅凜,“傅總,以后不管我發生了什麼危險,別多管閑事,我一點兒都不需要你這種幫助。你幫了我,我總覺欠你的,好像我執意再去報道,就是不識好歹,給臉不要臉了。”
“我再說一遍,”暗暗調整了下呼吸,“我的生死跟你沒關系,以后不要再自作多。”
后面那句話,是著嗓子說出來的。
“箏箏,”蔣城聿把肩膀扳過來,“有脾氣你沖我來。是我的錯,我不該把我的想法強加給你。”
“你沒錯,有錢人都是對的。”
蔣城聿張張,突然不知道說什麼。
黎箏把他手拿下來,“我知道,你其實從來沒從心里邊兒支持過我選這個專業,選這個行業。”“你可以給那個什麼向舒回話了,如所愿。我也祝愿們千向開發的這個樓盤越來越好,永遠不出問題。”
指指門口,“你們先走吧,今晚這個人,兩清了。”
這句話,是說給傅凜聽的。
蔣城聿怎麼可能一個人先走,“明天周末,公司沒什麼事,我在這陪著你。”他偏頭跟傅凜說,“我留在這邊,你回去吧。”
傅凜頭也沒抬,醫院沒法煙,他在把玩打火機。
打著了熄滅,熄了再打。
安靜到連自己呼吸都能聽見的病房里,咔噠咔噠的聲音格外清晰。
黎箏想安靜會兒,“小叔,我現在是好好跟你說話,你回去吧,你在這里除了讓我添堵,沒別的。”
“箏箏,”蔣城聿強力洗白自己:“其實你說錯了,我一直都支持你做記者的,不然早就攔著你了。”
黎箏拆穿他:“口是心非,墻頭草。”
蔣城聿順著的話,“我確實是墻頭草,你在哪邊,我就往哪邊倒。”
黎箏瞪他一眼,連話也不想說。
頭疼,心也疼。
“我保證,不報道了。新聞多的是,沒必要死磕一家,我也想通了,有命在,還能多替幾個訴求無門的人說說話。”
黎箏扔下包,起就往門口走。
“箏箏你去哪”蔣城聿連忙站起來。
黎箏拉開門,“你們要是不走,我走。”威脅命令的口氣,“真要鬧翻了,蔣城聿,以后我就不會再喊你小叔。”
蔣城聿嘆氣,“我就在這邊酒店開個房間,你氣消了我再來接你。”
他看一眼傅凜:“走吧。”
傅凜收起打火機,跟靳o和何熠點頭告別,經過黎箏旁邊時,他停下腳步,“我陪你下去走走。”
黎箏搖頭,自嘲,“我這種不沒腦子的小孩,跟你這個叱咤商場的金融大亨,聊不到一塊。我今晚認清了自己,也知道該給自己怎樣定位。”
停頓了好久。
“所以,不再奢。”
不再奢什麼,他們心照不宣。
黎箏平靜了下來,“圓世故、虛與委蛇、做事滴水不,我還真不擅長。沒怪你們,你和我小叔是商人,考慮問題肯定跟我不一樣。”
視線落在他臉上,“也不會讓我們遷就我,我一點也不喜歡欠人人,特別是工作上。”
沒別的話要說。
黎箏對著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蔣城聿過來了,腦袋,“困了就先在病房沙發上瞇一會兒,三點鐘我來接你,我先去酒店開房間。”
黎箏跟他揮揮手,把他跟傅凜關在門外。
剛才何熠和靳o一直沒出聲,“到這邊來坐。”靳o對招招手,他點滴打完了,那只手能彈,傾把一個凳子拉到床邊。
“脾氣還真不小。”靳o床頭有瓶水,打開來給,寬道:“問題算是解決了,雖然不是很圓滿,你就別愁眉苦臉了。”
黎箏接過水喝了幾口,沒吱聲。
何熠知道為什麼沉默,“黎箏,我冒險去施工現場拍的那些視頻,就是為了給那些業主解決問題,它們也算完了自己的使命。你用不著自責,就算我報道了,效果也不一定有現在好。”
黎箏:“肯定比現在好。”
“別跟自己較勁兒。”何熠給寬心,“今天你進步了不,至知道要先去投訴,再報道的效果要好點。”
黎箏把瓶蓋擰上,趴在床邊,臉埋進胳膊里。
一刻鐘過去,黎箏一未。
靳o拽拽馬尾,“你當初為什麼要做個記者”
黎箏了一下,“改天再跟你說,今天累了。”
靳o只好作罷,把病房燈關了,只留了洗手間那邊一展。
此時,樓下。
傅凜沒去酒店,他跟蔣城聿說:“你先過去。”
蔣城聿:“你還要上樓”
傅凜:“不去,三點鐘時,我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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