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有點, 拿手捂住了眼睛,但這種假模假式的矜持,抵擋不住巨大的。
手指終于還是裂開兩道, 隙間出了黑圓的瞳仁, 邊看邊嘖嘖,這壯碩的口,跳著生命的,這瘦的腰腹, 每一次展與回旋都撞在人心坎上……如此材如此皮, 實在讓人不想非非也難。
眼睛盛宴,腦子不曾停轉,那是太子的居所,能這樣,必是太子殿下無疑。細想想, 老天實則待不薄,送來這樣一位未婚夫,且不說格相不相合,至很合眼緣。
再一細琢磨,太子殿下思想不單純啊,明明知道隔壁住了人, 還不顧禮節袒腹, 別不是想勾引吧!
居上想得臉頰酡紅,不過好看是真的好看, 甚至會到了一點男人的快樂。前朝時候聽說有個窮奢極的權臣,冬日寒用“圍”, 所謂的圍, 就是以團團圍坐的作屏風, 手腳生寒便人懷中取暖。自己在炎炎夏日里觀賞太子膀舞劍,連這悶熱的盛夏夜晚,好像也平添了幾分清涼。
打過仗的人,板就是不一樣,樂呵呵地想。正慨這院墻建得好,胳膊上忽然一陣驟,結果腦子趕不上手,抬起就是一掌——
“啪”,寂靜的夜里,掌聲嘹亮。然后樂極生悲,連蹲下都來不及,太子殿下已經朝這里過來了。
居上這里覺得秀可餐,但在凌溯看來,卻是另一種驚嚇。西院的高樓上懸著燈籠,有殘從背后照來,赫然一個突兀的腦袋出現在墻頂上,頓時讓他吃了一驚。
再細看,面目雖模糊,但廓清晰,高聳的靈蛇髻、秀的肩頸,不是他的太子妃,還能是誰!
輕舒一口氣,他松弛下來,垂手將劍首抵在青磚上,揚聲問:“小娘子夜半不睡,黑逛花園?”
居上被逮個正著,但有經驗,越是尷尬,越要學會東拉西扯,分散對方的注意力。遂頭上發髻說:“被劍風吵得睡不著,所以過來看看。殿下,你怎麼不穿裳?沒有蚊子咬你嗎?”
凌溯角微微搐了下,還好看不見。
這是在軍中養的習慣,每日都要練,但天氣炎熱的時候穿著裳,不一會兒便大汗淋漓,料裹在上行不便,所以干脆不穿了。
原本以為時間很晚,郎睡得都早,沒想到這人是個夜貓子,潛伏在這里看。他倒不是那麼小氣的人,畢竟男人在郎面前展現風姿,是件令人愉悅的事。可以慌張,可以難堪,甚至可以直爽一些,贊嘆一句“殿下偉岸”,然而沒有,關心的是有沒有蚊子。這讓驕傲的太子到了十足的輕慢,由此斷定若不是缺了靦腆的弦,就是十足的老謀深算。
“這里的蚊子不咬人,倒是墻頭常有野貓徘徊,危險得很。”他轉撿起劍鞘,把劍鑲了回去。
居上裝作不懂,撓了撓手臂抱怨:“我被咬了好幾個包,看來這里的蚊子欺生。”
太子看了一眼,沒有回答,大概很鄙夷的裝傻充愣。
居上畢竟是面人,面人的宗旨是,即便理不在自己這邊,也要想辦法讓自己顯得冠冕堂皇。于是語重心長地隔墻打起了商量:“殿下,我搬來與你做鄰居了,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真是三生有幸。不過為了我們能夠長久和睦相,我覺得有必要向你提出一點小小的要求,我們兩院之間院墻很矮,極容易窺見對方院中景,殿下是男子,我是郎,像這等著膀子練劍的事,以后還是避諱些吧,不要給我造困擾,多謝。”
可的話剛說完,便迎來了太子冷冷的質問:“你在那里看了多久?”
“什麼?”忽來的答非所問,讓居上有點慌張。
“我問你,在那里看了多久?”
這種問題,問出來很傷面,居上決定稍加飾,“我剛來,腳還沒站穩吶,就被蚊子咬了。”
可他不信,“果真?”
居上說:“果真啊,真得不能再真。”
他卻淡笑了一聲,“你不是聽見劍風才來的嗎,我這一套劍都快練完了,若照時間來算,小娘子至看了半柱香。”
他過于篤定,讓居上覺很冤枉,“哪有那麼久,殿下可別誆我,我是不會承認的。”
承不承認,都不影響人家的判斷,只見他撿起搭在椅椅背上的中,慢條斯理穿了起來,邊穿邊道:“看來以后要小心些了,這世上總有那種人,明明看得興起,卻還死不承認。”
居上聽得干笑,“你在說誰?難道在說我?怎麼可能是我,我一向以德服人,就算要看,也是正大明地看。”
這下被他抓住了,“確實正大明,隔墻眼睜睜看了半晌。”
居上有點不服,“哪里看了半晌?啊,有些人真是自得很呢,明明上長下短,肩背混沌像牛一樣,卻覺得自己是天仙,人人對他垂涎三丈。”
然后很順利地,令太子殿下憤懣不已,直接憤懣得無話可講了。
雖然扭曲事實,刻意詆毀很不道德,但起因還是太子殿下過于較真了。且他指桑罵槐,是野貓在先,原本兩院就毗鄰,若不想被人看見,就該躲起來練劍才對。又要展示材,又不許人看,這不是強人所難,是什麼?
終于,太子怒極反笑,“小娘子出門閥,據傅母說言行無可指摘,明日我要問一問傅母,隔墻窺,究竟是什麼好品德。”
像這種事,捅出去就沒意思了。居上還是有肋的,今日盡夸獎的郎一下子做出窺探男人的事來,面子上實在掛不住。
說:“你好像很沒有氣量。”
凌溯哼了聲,“我若沒有氣量,早把你就地正法了。”
于是兩個人隔著墻頭開始槍舌戰,兩邊的婢都看呆了,但無人敢上前,只有藥藤不愧是居上的左膀右臂,冒著挨罰的風險,把驅蚊的熏爐放在了居上腳旁。
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兩人對罵良久,到最后凌溯扔下一句好男不與斗,便冷著臉轉,到戟架上重新挑了桿長槍。
飛揚的袍角,流麗的姿,一桿回馬槍殺出了英雄坦。
居上兀自生氣,對藥藤說:“你看,他把對我的怨氣,全傾注在那桿槍里了。”
藥藤的心咚咚地跳,戰戰兢兢勸解:“小娘子,夜深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可居上覺得自己哪哪兒都吃了虧,隨手撿了個石子,踮腳趴在墻頭說“看我的”。
百步穿楊很難,但十步打缸很簡單。
居上從小師從金吾衛,雖然師父因于有這樣的徒弟,告誡永遠不許師父名諱,但曲里拐彎地,也算有個名師。名師出高徒,用工不太在行,但指尖功夫了得,捻起石子擊落鳥雀不在話下。
太子練功的場地旁,有個存水的水缸,打算試試能不能擊出一個,到時候水浸潤了青石,他腳下打就有好戲看了。
說干就干,于是蓄力瞄準水缸彈出石子,只聽“啊”地一聲,似乎是太子的嗓音?
居上暗道不好,忙拽著藥藤蹲下。后來也不敢再看了,順著墻潛進寢樓,悄悄關上了門窗。
夜里躺在榻上還擔驚怕,自己又偏了,傷著了太子。好在東園院悄無聲息,如此看來后果不算嚴重。
所以安心地睡著了,想念爺娘的事暫放一旁,第二日一大早起,先去探探太子是否安好,不曾想他很早便走了。算算時日,今日本該旬休,看來大歷的儲君沒有休息日,這點和存意當太子時不一樣。
“可惜,晚來了一步。”對長史抱怨,“昨日不曾好好向殿下請安,沒想到今早又沒趕上。”
長史道:“東宮政務很忙,好些事等著殿下定奪,因此殿下一早就出去了。”說著顯出遲疑之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殿下走路有些晃。臣詢問了一聲,殿下說昨晚睡麻了腳,想是那張床不好。過會兒臣命人重換,順便問問娘子,室坐臥習慣嗎?若有不舒心的,正好一齊換掉。”
居上聞言,心中萬馬奔騰,看來昨晚那一彈指,打中了太子的。還好還好……還好自己躲得快,到時候可以死不認賬。但傷了人,終歸問心有愧,隨口應了聲,“我院子里一切都好……”想了想又道,“殿下什麼時候回來,勞煩長史通知我一聲,我親自做兩樣小點心,過去探殿下。”
長史一聽,發現太子妃有主接近太子的意愿,頓時大為歡喜,忙道好,“待殿下一回行轅,臣立刻命人報娘子知曉。不過娘子,您與殿下如今有婚約,比之旁人更為親近。娘子以后可喚殿下郎君,像殿下左右近臣,都是這樣稱呼殿下的。”
居上品咂了下,郎君啊……比之高高在上的“殿下”,確實平易近人了幾分,因此爽快地答應了。
長史見配合,頓覺肩上擔子輕松,難怪幾位傅母人后慶幸,說這回得了個好差事,既能出宮,又不用為憋著勁調理人而煩心。
“還有一件事,娘子看,能不能商議商議。”長史掖著手,矜持地笑著,“行轅兩廚司,可否合并?從今往后娘子與殿下就在一用飯吧,若要好,吃口上必先契合,世上的夫妻一般都吃在一起,娘子說呢?”
可惜這件事,沒能得到太子妃首肯。為難地說:“我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口味是長安人的口味。殿下從北地來,若讓殿下屈尊依照我的口味,太委屈殿下了。”
長史覺得可能會錯了意,“其實娘子可以配合殿下的……”
結果對面的人裝聾作啞,一聲“什麼”,問出了有耳疾的征兆。
長史立刻就明白了,諸如此類原則的問題,最好是不要及。遂知識趣地說是,“這話就當臣沒說,行轅中照舊設置兩廚司,聽憑殿下與娘子調遣。”
居上這才滿意地頷首,挽著的披帛,順著木柞長廊款款回去了。
樂游原上吹來的涼風,輕地拂上的華料,織滿團羊紋的朱櫻長吹得飄搖起來,人凌空登仙一樣。
藥藤攙住了的胳膊,低聲道:“小娘子可發覺不對勁?太子殿下瘸了。”這話重新復述一遍,引出了巨大的驚惶。
居上早就察覺了,悲哀地問藥藤:“我的準頭真有那麼差嗎?”
藥藤沒說話,但表直白,無聲勝有聲。
居上忽然有些后怕,“我辦事沖,誤傷了太子,你說他今日回來,會不會找我算賬?”
藥藤左右觀一圈,見四下無人才道:“先前不是騙長史,說睡麻了嗎,我想殿下還是要面子的。至于來不來找小娘子算賬,婢子說不好,照理說殿下很有君子風范,你看咱們好幾回落到他手里,他都對小娘子網開一面,還不夠說明況嗎?”
說起網開一面,居上心頭就一蹦,還記得趙王家宴那次,他合合理的解釋,雖然有很大嫌疑只是為了報復,但在此之前自己確實不曾吃過大虧,所以好像暫時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
不過打人不好,尤其還是大飽眼福之后。為了補償,必須好好表現一番。
向藥藤討主意,“你說櫻桃畢羅好,還是花糍好?”
一提花糍,又想起了陸觀樓。如今那位陸三郎應該正在籌備婚事,等著迎接沛國公主下降吧!
臉上的彩熄滅了半邊,藥藤最了解,和聲安著:“小娘子別氣餒,往后見了面,他得喚你一聲阿嫂。當不一家人,就嫁進一家門,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