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祁縣到下蔡驛道邊的一個十分尋常的小客棧,土牆,破門,碎瓦,這是他從未來過的地方,卻記憶深刻。
小棧後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座山,半山腰有一座荒廢的破廟。賀炯明沿山道而上,站到廟門前半晌,才緩緩擡起頭,待看到廟門上掛著的已經開裂缺損的“天王廟”牌匾,他的瞳孔輕。親手推開廟門,踏著半人高的荒草進廟中荒廢的正殿,看到連頭臉都已模糊的廣目天王和增聞天王的泥像,賀炯明的輕,後退兩步靠在搖搖墜的殿門上,灰塵撲簌簌落在了他的上。
驛道、小棧、荒山、破廟,他夢裡的東西竟都是真實存在的,就連兩尊佛像的缺損也跟夢裡一模一樣,還有什麼比這更匪夷所思?
夢裡,他還指著兩尊破損的佛像安林如玉,說,“廟裡神仙知曉姑娘的母親和弟下落不明,所以廣目天王和增聞天王離開佛殿,替你去尋找親人,姑娘很快就能找到他們了。”
被他“救起”後的一直強撐的林如玉信以爲真,跪在佛前失聲哭泣。當時的自己站在殿中無聲嗤笑,因爲的母親和弟什麼時候能尋到,不由泥像說了算,而是他。
“啊——”
賀炯明抱住裂開的頭,痛苦低吼。
“將軍。”侍衛從未見過世子如此模樣,想上前把他攙扶起來又遲遲不敢手。
“這裡我來過,在夢裡。”林如玉著破敗荒涼的天王廟,直呆呆發愣,聲音沉緩,“與賀炯明一起。我娘和阿衡在馬頭山下被山匪劫走,我落水雖僥倖未死,但還是被尋來的山匪抓住了。山匪把我押回馬頭山的途中撞見假扮安自遠的賀炯明,他救下我回宣州時,曾在山下那個客棧了歇宿,我發現山上有廟,他陪著我上去求神佛保佑母親和阿衡平安。”
沈戈聽得心疼,擡手把摟在懷裡,凌厲的星眸盯著被人從天王廟裡扶出來的賀炯明,斷言,“他也做了同樣的夢。”
林如玉將頭靠在沈戈頸邊,汲取讓安心的溫度和氣息,住心底翻騰的萬種緒,“他從下蔡出山到這裡走的路徑、每次停下歇息的客棧,都與夢中一致,還有這座小廟。他應該是在治縣山上做了同樣的夢,醒後過來驗證真假。”
然後在夢裡,賀炯明殺了。沈戈抱心上人,十七歲年略帶稚氣的眉眼間盡是堅毅,“那是夢,現在纔是真的。是菩薩示夢,告訴你若不持刀反抗,就會變那樣。你握起了刀殺了閆老四,還救了鮑勵、然後又救了烏沙鎮、救了岳母和阿衡、救了我祖父,救了很多人。菩薩的意思是告訴你:事在人爲。賀炯明做同樣的夢,也是菩薩的意思。菩薩是告訴他,他作惡多端,該下地獄。”
那些不是夢,但沈戈說得對,事在人爲。是落水被大福救起後,握起刀(木)改變了命運。林如玉盯著出了寺廟的賀炯明,一字一頓道,“我要親手送他下地獄。”
轉正下山的賀炯明,忽覺後背一陣發寒,他右手握住左手小臂上弩箭迅速轉,嚇得兩個侍衛立刻趴在了地上。
背後空無一人,只有陣陣寒風和破廟中隨風搖晃的荒草。
不對,這裡很不對勁兒。鬱在他狹長的眸裡翻滾而出,賀炯明緩緩放下手臂,冷聲道,“將這破廟燒了。”
燒……燒寺廟?侍衛不敢吭聲,火燒寺廟、損毀佛像是會有報應的。侍衛著頭皮道,“世子,這會兒山風大,如果點著寺廟,整個山峰都會著起來,兵很快就會趕過來。”
山起了火,很快就會被人發現。放火燒山是砍頭的重罪,衙門很快會派人過來抓捕。他們現在本就見不得,驚了府就麻煩了。
賀炯明沉著臉轉,向山下走去。
兩個侍衛對了對眼神兒,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死裡逃生的慶幸。
“現在的況跟夢裡完全不一樣了,他這會兒夢到也沒什麼益。”他們下山後,沈戈依舊在安心上人,見如玉的心好了些,沈戈才起要揹著下山。
已經緩過來的林如玉不想再累著他,卻見沈戈可憐地著自己,央求道,“我想背媳婦下山,他們說沒背媳婦下過山的不算好男人。”
“他們是誰?”
“軍營裡的大哥們。我走慣了山路,不會摔著你的。”
自己哪是怕被他摔著了,再說他們還沒親呢,怎麼就是背媳婦了。林如玉輕抿紅脣,“你累了就把我放下來。”
“好。”沈戈揹著自己未過門的媳婦下山,每一步都很穩,背媳婦他纔不會累,背一輩子都不會。
林如玉摟著他的脖子,異常安心。
“。”
“嗯?”
沈戈輕聲問,“你夢裡有沒有我?”
林如玉搖頭,“沒有。不過我夢到武安侯意外亡,萬歲震怒,置了宣州一衆員,祝太守也被貶了。”
沈戈眸子亮亮的,“你進了烏沙鎮,遇到了我。”
“嗯。”林如玉將小臉在他的脖子邊,“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不會那麼順利出烏沙鎮,逃過那場洪水。”
“。”
“嗯。”
沈戈聲音低啞,僵,“不要。”
林如玉的瞬間通紅,用手按住了他肩膀,“我要自己走!”
“不行,已經背上了。”耳朵通紅的沈戈收雙臂,繼續向下走。
林如玉鼓起腮幫子,氣鼓鼓道,“都是骨頭,讓你揹著一點也不舒服,硌得慌。”
沈戈停住,“那我抱著你走?”
“不要!”
***
回到客棧躺在牀上的賀炯明,頭疼得厲害。
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是哪裡不對,爲何夢中的景都是真的,但夢裡的事卻是假的。也不對,夢裡自己去馬頭山之前的記憶,跟真實中一般無二。不一樣的是現實中,在馬頭山下,未能等到馬頭山的廢們把林如玉送過來。
林如玉落水不知所蹤,所以他轉程,去烏沙鎮“拜訪”東竹時啓青。他進烏沙鎮,在小巷裡發現了穿破蓑的林如玉,然後又在竹林裡遇到了沈戈。
賀炯明猛地從牀上坐起,不一樣,是因爲沈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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