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不容置喙。
他此時站的地方是自己挑細選的小院, 甚至不遠的菜圃里還能看到被來福啃得七零八落的菜。
傅懷硯量生得很高,這小院于他而言,顯得有點兒仄。
明楹的思緒卻又不知道為什麼在此刻游離, 突然想到了方才在昏暗燈火下, 他闔眼落下來的那個吻。
稍稍抬眼, 視線往下移,然后不期然地……落在了他的上。
因昏聵而起的戰栗, 陌生而灼熱的。
明楹很快就移開視線, “我的兩名婢之前因為我被縣令帶走, 所以想要前去廣陵告,我現在既然已經平安無事,皇兄能不能幫忙……將們找回來?”
“可以。”傅懷硯很快就答, “只是皇妹,孤不幫沒有謝禮的忙。”
他此時談及謝禮,明楹就很難不聯想到之前在春蕪殿的, 那次所謂的謝禮。
指尖輕輕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只在腦中思忖片刻,然后突然踮起腳,一即離地在他下頷上親了一下。
其實明楹想的很簡單。
想的無非是, 無論給不給, 反正他都會來討, 最后總歸逃不過。
綠枝和紅荔跟著很久,又一直跟著來了江南,自然是希們都可以平安無虞。
因為明楹突如其來的作, 傅懷硯很難得地面上出現了一點兒愣怔的神。
他很緩慢地闔了一下眼, 然后又睜開, 好似在確定自己現在是不是在做夢。
然后他看著明楹, 間上下滾了一下。
然后覺心緒好像是被一羽很輕地拂過,就連間都是縷縷的意。
的吻只是一即離。
傅懷硯很想在此時把自己手腕上的檀珠取下來撥過一顆,也好過此時心間鋪天蓋地而起的波瀾。
明楹反倒是比他坦一點,“謝禮。皇兄現在可以幫忙了嗎?”
傅懷硯掩飾一般地別開視線,冷白修長的手指抵上方才被吻過的地方,耳廓有點兒紅。
他聲音倒是依然如尋常那般清冽,猶如檐上積雪,“金鱗衛之前就已經找到們,現在正在膳房里面。”
明楹點了點頭,隨后對著傅懷硯道:“那勞煩皇兄現在前廳之中稍坐片刻,我先去安一下們。”
綠枝和紅荔還沒跑多遠就被金鱗衛給帶了回來。
們此時在膳房的角落里面,然后想著方才那些面冷峻的人,各個都像是刀尖過來的,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紅荔一邊搭一邊道:“怎麼辦,殿下被那群人抓起來,怎麼還會有活路……”
綠枝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將們帶回這里的那群人,突然輕聲道:“我是覺得,這群人和之前帶走殿下的并不是同一伙人。之前帶走殿下的只是縣城之中的兵,這樣的小地方,怎麼可能各個都殺過人,垣陵又不是什麼時常有窮兇極惡之人的地方。”
“既然不是同一伙人,所以將我們帶到這里的那群人未必是有敵意的,不然我們兩個丫鬟,豈不是殺了更加一了百了?”
紅荔了子,還是有點兒后怕,“但是,他們把我們關到這里,為什麼又是一句話都不說?”
這個綠枝自然也不知曉,只是沉默著攥了攥自己手中的令牌,悄聲對紅荔道:“等天黑吧。咱們也不能留在這里坐以待斃,殿下還在那個縣丞手里,膳房后面有個小窗,可以從那里鉆出去。”
紅荔連忙點了點頭。
們話說完還沒有多久,就聽到了不遠傳來的腳步聲。
紅荔想到了之前那群人手上拿著的雪長劍,害怕地閉上雙眼,只瞇了一道小看向來人。
膳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走進來的人,卻是……明楹。
紅荔瞪大眼睛,綠枝也是有點兒不敢相信。
而且更重要的是,膳房的門,居然沒鎖。
明楹俯下,與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況,紅荔原本還只是詫異,后來聽到新君也在這里的時候,嚇得差一點兒語無倫次。
這件事綠枝倒是有點兒料想到了,沒有那般驚訝。
雖然同在宮中,但是紅荔見到那位新君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分明每日都在春蕪殿,卻不知曉明楹是什麼時候與傅懷硯有牽扯的。
倒是綠枝看著明楹,突然問道:“所以殿下當初那般突然地要離開上京,就是因為從前的太子殿下,現在的新君嗎?”
明楹想了一下,隨后輕輕搖了搖頭。
輕聲道:“……不是因為他。”
綠枝點了點頭,“殿下自有論斷就好。”
拿出之前一直攥在自己手中的令牌,遞給明楹,“殿下現在既然平安無事,那麼這塊令牌也該歸原主了。”
明楹垂眼看了看綠枝手上拿著的令牌,上面字跡端正地寫了一個‘霍’字。
霍氏向來都是武世家,信奉忠義。
明楹想到當初是霍離征親自放自己出城,憑借傅懷硯的手段,他不可能不知道是誰為之。
其實明楹很想問問傅懷硯對霍離征到底是怎麼置的,但是想到之前自己每次提起霍離征時他的反應,未免弄巧拙,還是算了。
看著面前的木牌,然后手指抵在木牌之上,往綠枝的方向推了推。
“你先替我收著吧。”
明楹看了看這周圍,卻沒看到來福的影,問道:“來福呢?”
紅荔答道:“之前我抱著來福一起走來著,但是之前那群穿黑的人,扛著我和綠枝就走了,來福原本在我懷里,后來到了院子里就跳走了,然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明楹怕來福跑丟,沒有在膳房久留,去到外面的院子里去尋它。
來福平常并不是很喜歡竄,很是懶惰,除了喜歡啃菜地里的菜,對這件事格外熱衷以外,就時常四仰八叉地躺在前廳里面睡覺。
躺在明楹給它做的小窩上面,圓滾滾的肚皮都坦著。
明楹在小院之中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來福的蹤跡,想了想,抬步走到了前廳之中。
傅懷硯此時姿態隨意地坐在一張小椅之上,一手撐著下頷,而來福趴在他的邊,啃著他的袍角玩。
傅懷硯低著眼,饒有興致地看著來福,卻沒有什麼制止的意思。
他抬眼看到明楹,才抬手提著來福的后頸將它提起來。
來福在低空中滴溜溜地轉了一個圈,短的四肢在空中拉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松開了傅懷硯的袍角。
它在空中拉了半天,才看到了站在不遠的明楹,眼睛看上去有點兒委屈,漉漉地看著明楹。
口中發出細微的嗚咽聲。
傅懷硯的袍角被來福咬出了一個小。
他斂眉看向被來福咬出來的,下頷微抬,示意明楹。
然后晃了一下他手中的來福,“這是皇妹養的狗?”
傅懷硯向來渾上下一不茍,此時袍角卻被犬咬的有點兒糟糟的。
明楹看著來福可憐地看著自己的樣子,然后才小聲回道:“是的。”
“它咬了孤的服,既然是皇妹養的,”他的語氣輕描淡寫,“那皇妹來替它賠。”
能穿在傅懷硯上的,即便只是一簡單的素白錦,也必然是價值不菲。
明楹看著此時四條小短撲騰著,正在討好地朝著自己笑笑的來福,輕聲道:“皇兄上的服價值多?我會盡快籌齊賠與皇兄。”
傅懷硯卻笑了一聲,將來福摁在自己的懷里,逆著了來福的。
他散漫地回道:“這件價值千金不談,又陪伴我良久,對我來說價值遠超千金,意義非凡。”
方才他任由來福咬著他袍角的時候,怎麼一點兒都不見所謂的意義非凡。
來福在他的懷中搖頭晃腦的,似乎是想要掙他的手,茸茸的尾晃來晃去。
傅懷硯看著明楹,“況且皇妹瞧著孤像是缺錢財的人?”
明楹自然是知曉他并不缺銀錢,想了片刻,隨后還是直接問道:“那皇兄想要我怎麼賠?”
傅懷硯答得很快:“其實也簡單。”
他看著,姿態疏朗,聲音卻突然低了一些。
“皇妹……方才對孤的謝禮,再送一次。”
……
邊關的天一向都黑的很早。
霍離征之前的那頓軍法,就連霍家上下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只是卻覺得這位小將軍比起從前要更為沉默寡言一些。
霍離征今日練完劍以后就一直默不作聲地抱劍坐在練武場旁,渾上下都帶著一些蕭索。
邊關的天時常卷有黃沙,上京都已經了夏,邊關卻依然帶著凜冽的寒意。
邊關的環境遠比上京要惡劣上不,將士時常以酒取暖,晚間風呼嘯而起,將士們溫了酒,在火前烘烤著自己的手。
霍氏祖訓一向對子弟很是嚴苛,哪怕是嫡出郎君,也是要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不得驕奢逸。
霍大爺拿了一碗溫過的酒,走到霍離征邊,遞給他問道:“這麼些時日了,我都還沒問你,怎麼從上京回來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我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弟弟呢?”
霍離征手上接了酒,只道:“多謝兄長。”
霍大爺抬手捶了下他的肩,“和我還這麼客氣。說說,你這是在上京中遭遇到什麼挫折了?”
他抬手搭上霍離征,“咱們是做武將的,不像那些文酸溜溜的,有個事都是藏著掖著,一句話能拐八個彎。咱們做武的,有什麼事喝個盡興,一吐為快,日后就算是再大的事,也不能阻擋你手中劍分毫。”
霍離征低著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碗,沉默了片刻,隨后一飲而盡。
他仰起頭,干凈的下頷線條利落而分明。
他抬手拭了一下自己畔的酒,對霍大爺道:“兄長……倘若有件事是你覺得有違忠但卻循義的時候,你當如何?”
霍大爺目深沉地瞧了瞧他,“我不如何。”
他看著霍離征,“你現在已經回到邊關,從前做的決定,你心中已經有了論斷,既然是已經做過的事,就沒有必要再沉湎其中。”
“阿征,”霍大爺看他,“這段時日的死氣沉沉,倒是一點也不像你。倘若整個軍中都如你一般一直沉湎于從前的決策失誤之中,那整個邊關軍要為什麼樣子?你還太年輕,從前沒有經過什麼挫折,可是這人吶,這輩子哪能不遇到些挫折,不可能總是順遂無憂的。”
“你年名,從無敗績,可是兵家中,哪有什麼從無敗績的神話。咱們注定是要戎馬一生的人,勝勝敗敗都是難免。我不問你究竟在上京經歷了什麼,但是你若是再這樣行尸走下去,日后困囿你的,就不僅僅是你在問的忠義。”
霍大爺手在霍離征肩頭上拍了拍。
“阿征向來很聰明,我不多說什麼了,你自己想清楚。”
霍離征有點兒怔然,看著他手中的劍。
隨后他想了想,緩慢地握了一些掌中的劍柄。
“兄長。我大概……明白了。”
霍大爺朝著他笑笑,手中的酒碗了霍離征手中的,發出清脆的一聲聲響。
轉瞬就淹沒在邊關呼嘯而過的風聲里面。
*
垣陵的牢獄并不大。
因為沒有掌燈,所以顯得很是昏暗。
袁縣令此時癱在地,中嗬嗬著氣,他在腦海之中一一過了一遍,還是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
難不是其他地方的縣令知道自己得了一個人,想要捷足先登,搶過自己手中的人敬獻給蕪州刺史?
他越想越覺得大概就是如此,還在想著自己能不能,用多銀子才能讓對方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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