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太在院里站定，沒開口，先抹淚。

那淚一抹嘩嘩往下流；

又一抹，還是嘩嘩往下流。

要是流淚倒也罷了，關鍵老太太還拿含淚的眼神，可憐的著晏三合，顯得可憐弱小又無助。

晏三合咬牙：“這靜思居什麼時候搭上戲臺了？”

老太太的人，怎麼能聽不出話里的譏諷，也不作聲，還是一個勁兒的抹淚。

抹著抹著，子搖搖墜。

一旁的謝知非忙手扶住，“快，快去請太醫。”

立刻有機靈的丫鬟跑開了。

“晏姑娘不用擔心，老太太將養個幾個月，說不定就好了；要好不了，也是命。”

謝知非轉頭沖晏三合歉意一笑，“姑娘慢走，我就不送了，萬一老太太有個好歹，怕是臨終有話要待我。”

我他媽！

還走得掉嗎？

晏三合冷冷地看著謝知非，不甘心，“謝三爺，為什麼非要留我下來？”

謝知非收了玩笑之意，“晏三合，大華國律例，子不能獨立門戶，這意味著什麼，你應該知道吧？”

晏三合清楚的知道。

意味著晏行去世后，他名下所有的一切，哪怕只是幾間破屋，都要歸于晏氏宗族。

而這個孤從此也只能依附于宗族，并且，晏氏宗族有置的權利。

說句最難聽的，晏氏宗族讓嫁條狗，也只能乖乖照做。

晏三合其實本不擔心晏家人會找來，原本也不是晏行的親孫。

但，謝家不知道。

謝知非見沉默，目不由深了幾分：“老祖宗的病好不好，就看姑娘你的了。”

多一事不如一事，還是別讓人起疑心了。

晏三合袖子一甩，走進屋中。

謝三爺角含了笑，“馬車已經備下，晚點我親自來接姑娘回府。”

一嗓子喊完，三爺偏過臉，笑意全無。

應承下來，并不是忌諱晏氏宗族，而是怕自己不是晏行親孫的份出來。

很好！

揪著你狐貍尾了！

……

季府的宅子離謝家并不遠，穿過四條巷，再拐過幾個胡同就到了。

晏三合從馬車上下來，一眼就看到穿著服的裴笑。

這人旁還跟著兩個白白凈凈的和尚，兩和尚雙手合十，沖晏三合道了聲：“阿彌陀佛！”

晏三合子一，臉上的表有微妙地變化。

李不言察覺，“怎麼了？”

晏三合默了默，“覺得這一幕也很悉。”

李不言腦子一下子糊了。

和尚悉；

庶出悉；

可這兩樣也搭不上邊啊！

這時，裴笑踱著方步，昂著頭上前，“謝五十所托，我來陪著晏姑娘。”

晏三合：“季府你？”

裴笑：“了。”

“不好意思，我打斷問個事兒。”

李不言腦袋湊過來，“謝五十是個什麼典故？”

丫鬟就是丫鬟。

裴笑傲氣道：“三十而立，四十不，五十知天命，知天命又知非，謝府三位爺的名字都是這麼來的。”

李不言“噢”一聲，“那你單名一個笑，又是什麼典故？”

那能跟你說嗎？

裴笑冷笑一聲，“做丫鬟就要有丫鬟的自覺，主子不開口，哪有丫鬟在邊上嘰嘰喳喳的？何統！”

李不言嘟囔：“我就是覺得這名字好聽，問一聲怎麼了？”

得！

看在你說好聽的份上。

裴笑咳嗽一聲。

他后的瘦和尚忙笑道：“裴大人一生下來，先笑，再哭，裴老爺說一定不是凡胎，故取名一個笑字。”

李不言“嘖”了一聲，“恕我沒什麼見識，裴大人這服幾品啊，管什麼的？”

果然沒什麼見識！

裴笑挻了挻脯。

后的胖和尚忙笑道：“裴大人在僧錄寺，是正六品。”

管和尚的啊！

李不言笑瞇瞇道：“那金剛經背一個來聽聽？”

“想啥呢？”

裴笑想罵娘：“裴爺是管和尚，不是當和尚。”

李不言“噢”了一聲，“名字好聽，人長得也好，還做著大，這裴家的門檻都要被婆踏平三寸了吧？”

瘦和尚笑道：“我們裴大人不曾婚娶，不近，別說三寸，七寸都沒戲。”

問得這麼仔細，這丫鬟對我有好嗎？

裴笑臉上帶出幾分得意來。

這時，只見李不言把頭湊到晏三合耳邊。

“小姐，清楚了，這人不太高，閑差一個，說話不討喜，格脾氣不太好，喜歡別人哄著，有恐癥，可用。”

晏三合淡淡掃了裴笑一眼，“那就勞煩裴大人帶路吧，順便和我說一下季家的況。”

裴笑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所以！

問這麼多，是在試探我能不能用？

裴爺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過這般侮辱。

哇啊啊，不能忍！

“可用之人，事半功倍；不可用之人，耽誤時間不說，給出的信息還容易把人帶里。”

晏三合黑沉沉的眸子盯著人看的時候，總讓人覺得不太舒服，但這一回，裴笑直直迎上的目。

難怪謝五十要暗中調查，冷靜聰慧的太不像一個十七歲的正常姑娘。

裴笑一下子起了好奇，“你想知道季家的什麼？”

“我問，你答。”

晏三合習慣自己問話方式，簡單明了，“在你眼里，老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

這要從何說起呢？

裴笑一時卡住了，腳步不由慢下來。

晏三合：“剛剛我問這問題，你腦海里浮出的頭一個念頭是什麼？”

裴笑口而出，“一個慈祥的好人。”

“怎麼個好法？”

“我打小在季家的時間比在裴家多，回回我來，老太太都把最好的東西藏起來，等沒人的時候塞給我吃，親孫子都沒這待遇。”

裴笑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小時候皮，三天一頓小打，五天一頓大打，老太太不嫌，明目張膽地護著我，還沖我父親嚷嚷，孩子就得皮，不皮就不孩子。”

裴笑低下頭，咬了咬，“這麼說吧，哪怕我把季家的屋頂掀了，都會夸一聲：掀得好。”

李不言直搖頭，“毫無原則的溺！”

“溺怎麼了？”

裴笑怒了，“我家外祖母溺我，關你屁事？你個神婆酸什麼酸？”

神婆？

哼！

李不言手到腰間，看到裴笑眼里一閃而過的淚，又訕訕放下。

算了！

看在這貨還算有孝心的份上！

晏三合：“除了你，老太太還對誰好？”

“對誰都好，嫡的庶的一視同仁。”

裴笑哼哼道：“但對我最好，親孫子都比不過。”

晏三合追問一句：“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我長得好，一表人才；脾氣好，有求必應；不沾賭，不沾嫖，潔自好。”

“說你胖，你怎麼還上了。”

李不言掏了掏耳朵，“吹牛皮也有點數，差不多得了。”

“你……”

裴笑口起伏，在心里連說了幾聲“阿彌陀佛”，才忍住沒把拳頭打過去。

主要也是因為打不過。

“最喜歡的人是你，那麼……”

晏三合冰冷的眼刀向裴笑掃過去，“最討厭的人，又是誰？”

裴笑的心，狠狠一跳。

這他娘的，他哪敢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