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春困秋乏,夏盹冬眠,在冬天的午後,尤其是當暖融融地照在上時,自然就人提不起什麼神來,只想瞇瞪著睡上一會兒。這是縣衙里那些混日子的差役書吏們此刻的常態,無論是在籤押房聽差的,還是守在衙門口的,都看著沒打采,連有人從旁過去都要半晌才能反應過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比如大權在握的四老爺莊典史就正一面喝著熱茶,一面和年過五旬,論職位還在自己之上的縣丞封平說著話,就在自己的籤押房。
「聽說昨晚不但沒事,還讓林烈把人給放了?」封平的臉並不好看,一臉的憂心忡忡。
莊弘嘖了一聲:「一群廢,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有那林烈,最近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早晚得除了他。」
「那可得趕早,說不定什麼時候縣尊就要到了。你也知道,這次來的縣尊大人可不得了,聽說是當今皇帝所看重栽培的年輕幹吏,到時候必然新上任三把火,可不能給他把柄啊。」
「哼,一個才場沒兩年的愣頭青,就算皇帝對他極其重視也沒用,難道還能讓朝廷給他派下幾十上百個下屬來不?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他到任怎麼也得等年後了,那時什麼證據線索也早灰了,還能威脅到你我不?而且到時候他就會知道咱們江城縣到底是誰說了算了。」
「但願如此,可事還是儘快辦妥為好,以免夜長夢多啊。」
「放心,待會兒我就讓那李凌進大牢去給那個廢做伴,倒時再來個畏罪自盡……」就在莊弘不以為意地說著解決之法時,一下咚的鼓響讓他的眉眼一跳,話語也就頓在了這兒。兩個兒都是一怔,直到後續的鼓聲連著不斷地咚咚捶響,他們才終於反應了過來,這是有人在敲打衙門外的鳴冤鼓!
這讓兩人的臉都變得凝重起來,本朝律令,這鳴冤鼓可不是什麼尋常人報案就能敲響的,必須是人命或盜匪等大案才能去,江城縣這兒更是有五年沒有聽到這等鼓聲了。
另外,太祖當初還定下嚴令,無論任何時候,只要鳴冤鼓起,地方衙門的主就必須到場審斷,不得逃避遷延,否則一旦被朝廷獲悉,就是大罪,輕則奪冠罷職,重則直接罪發落!
當然,倘若發現是有百姓小案大鬧,或所告不實,其後果也是相當嚴重,把命搭上都有可能。但無論如何,一旦鳴冤鼓起,任何人都不敢不接這案子,就是在縣衙一手遮天的莊弘也是一樣,他的臉幾變后,終於變得凝重起來:「是什麼人在外頭攪擾,居然還敲響鳴冤鼓了?」一面說著已經起整理袍,大步就往外走去。
這時縣衙里的其他人也都開始奔忙,紛紛打聽到底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傢伙居然敢撒野敲鳴冤鼓,難道是真出了什麼大案不?直到見四老爺冷了張臉走來,才一個個規矩起來,紛紛行禮,然後也直往大堂而去。
咚咚的鼓聲不但讓縣衙吏人等好一通忙活,衙前街一帶的百姓們更是被吸引著直往衙門口湊,多年沒見著這樣的事了,大家總想要看個新鮮不是?
這衙前街一向都是縣城裏最熱鬧繁華的地段,哪怕是這個寒冷的冬日午後,依舊有不人在往來買賣,片刻間,衙門口就聚起了數百人,許多人都踮腳張目,直往那邊去。此時鼓聲已然停止,眾人看著一個年輕人被幾個措手不及的衙差阻止帶到一旁,只是神態間卻沒有一般百姓告進衙門時會有的惴惴表現,淡定得就跟他也是個旁觀者似的。
「那……那不是李大郎嗎?」
「哎,是他,就是他,那個在東斜街開書店的李老闆,他都多久沒開店了,我還想租兩本書呢。可他有什麼天大的冤屈,居然就要敲響那鳴冤鼓,這事可大了呀。」
「我可瞧見了,他是從衙門裏頭突然出來的,所以那幾個看守都來不及攔阻他,就讓他把鼓給敲響了,你們說這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了?」
「哎你們看,刑房的袁典吏出來了,還有林捕頭,這是要把人帶進去啊。要不咱們也進去看看?」
眾百姓的一番七八舌後,人群果然就開始了起來,跟在押著李凌往大堂去的差役後頭就往衙門裏闖,而這一回就是那些平日裏耀武揚威的差役們也不好出手阻撓。因為大越朝廷早有明令,但凡是大堂審案,都是準許當地百姓旁聽的,以起到教化之用,這也導致現在衙門裏審案一般都在二堂。
李凌就這麼被人押著來到了大堂前,旁正是林烈,只見他面如鍋底,低了聲音斥責道:「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敲響鳴冤鼓會有什麼結果?你有什麼冤非要如此不顧一切?」
面對林烈的質疑,李凌只是淡然一笑:「怎麼,林捕頭你怕了?還是說你也和某些人一樣,做賊心虛?」
「哼,無知!你道這鳴冤鼓是好敲的,大堂是好進的?待會有你哭的時候!」說話間,人已到了高高的門檻前,隨著裏頭啪的一聲驚堂木響,威武聲如排山倒海般傳出,打斷了林烈之後的話語,他當即加速一步,大堂,先站到了兩排手持水火,不斷點地的差役前端,那張大大的書案之後。
而後,李凌被人從後頭一推,一個踉蹌就進到了大堂,抬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案后,一臉威嚴的莊弘。這是他第二次看到莊典史,這回的威勢可比之前更足,有一種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味道。
跟著湧縣衙聽審的百姓本來還有些興地議論著,嘰喳著,可隨著到了大堂前,聽到威武聲竟也都不自覺地肅穆噤聲,然後滿是好奇地等待著員審案。
莊弘看到李凌眼中芒就是一閃,但還是擺出一副公正嚴明的模樣一拍驚堂木:「下跪者何人,有何大冤,竟要敲打鳴冤鼓?」
李凌剛想說什麼,背後有人低喝一聲:「跪下回話!」說著,還有人推了他一把。這才讓他想起縣衙里有著太多臭規矩,只能聽話地跪了下來,如此一來,這氣勢也就自然而然地比上頭和周圍人等低了不止一截。
直到跪定后,他才得以開口回話:「草民李凌,因有大案告發,又恐縣衙有人阻撓,才不得已決定擊鼓告狀!」
「放肆,你這刁民居然敢如此誹謗府,當真是其心可誅!」莊弘當即臉一沉,一砸驚堂木,斥責道,「只要你所言是實,冤屈是真,府就定會為你做主。要本看,你這分明就是大膽胡鬧了,來人,把此人給我拿下先重責五十大板以為教訓,再說其他!」
好傢夥,李凌直接就是一句好傢夥送給他!這也太隨心所了吧,這哪是什麼警告,分明就是不想讓自己開口說話啊。他可以確信,一旦真讓他們打實了五十板,自己怕是當場就要把命給搭這兒了!
所以就在那些差役即將撲上來時,他當即道:「慢著!我是原告,豈有不問由先責打我的道理?莊典史,你莫不是心虛嗎?」
如果是在二堂,外頭也無百姓旁聽,但凡李凌敢這麼放肆說話,早被人按住打個臭死了。可現在是於大堂,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即便妄為如莊弘也不覺有著一顧慮,只能擺了下手,讓那些差役先退回去,然後沉著臉盯著李凌:「你還真有一張刁,不見棺材不落淚啊。好,此事權且記下,本倒要問你一句,你到底所告何人何事?要是不合律令,必將加倍重懲!」
話雖然這麼說著,但莊弘的心不知怎的已經加速跳,覺到了一不安。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所作所為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的判斷,本以為今日就能輕鬆解決的,卻不想這時反倒是被他佔了先機,自己制。可他到底要告什麼,能告什麼呢?
李凌抬頭與之對視,中氣十足地說道:「草民今日要告發的,正是我縣衙的吏,就是你莊典史。我要告你這幾年來貪贓枉法,謀取公帑為私利,從而導致我縣城百姓的稅賦日重。更要揭發一件由你祖上過手腳,使我江城縣百姓大損十數年的黑幕大案!」
這番話他幾乎是用丹田之氣給喊出來的,不堂上的吏差役人等聽得明白,就是外頭聚集的那幾百人也都聽了個清清楚楚。霎時間,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這可真就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了,誰能想到,他這一回是真沖著告而來,而且告的還是審案的典史,那個在江城縣裏隻手遮天,權勢滔天的莊弘莊老爺!
當李凌把話說完后,堂堂外的空氣和時間都似乎凝結,所有人都錯愕盯著他,完全都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了,這其中就包括了作為當事人的莊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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