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重，蓁蓁側耳細聽，除了門窗被夜風吹的微響，並沒有其他的聲音。

難道是院子裏哪個下人起夜？

很快，蓁蓁的疑問便得到回答，隻見楚淩淵皺眉盯著門口，從葉蓁蓁的角度能看見他在那一瞬間的繃，是什麽人讓年這般警惕忌憚。

接著，房門被敲響，不多不，正好三聲。

僵持的沉默沒能維持多久，葉蓁蓁聽見門外傳來一聲低咳，然後來人便話了。

“是我，陳何。”

葉蓁蓁陡然屏住了呼吸，這個陳何，印象極深，因為上輩子楚淩淵便是被這人拿著聖旨宣進宮的，他不是宮中的宦嗎？因何跑到揚州來，難道崇帝早就知道有楚淩淵這麽一個兒子的存在嗎？

楚淩淵覺到手心下的呼吸突然變得極其微弱，不過他沒有過多懷疑，隻當蓁蓁是害怕了，陳何已經在門口，他不可能閉門不見。

年看了葉蓁蓁一眼，確保不會喊後鬆開了手，而後淡聲道：“進來。”

葉蓁蓁好奇地看向門口，年發話後，門被人輕輕推開，最先進視線的一雙保養細膩的手，蓁蓁順著那手朝來人臉上看去，那是一張麵白無須的臉，殷紅，眼神中著一世故狡詐。

就在自以為蔽地打量陳何時，陳何也在看，一個隻有五、六歲的姑娘，看見深夜陌生人闖進門竟能麵不改，還有膽量暗中觀察他，何況以年的心能讓這娃待在邊如此靠近他的地方，本就是一件奇事。

果真有趣，陳何暗歎一聲，陡然形如風朝蓁蓁撲了過來，蓁蓁心裏一驚，不經大腦思考便喊出一句：“哥哥，救我。”

知道這一下絕對躲不開，如果楚淩淵不願出手，今日就要死在這裏。

幸而沒賭錯，就在陳何撲到前，一手爪狀抓向麵門的時候，年揪住後頸的服輕輕一提，順勢退開幾步，陳何很快追上來，楚淩淵手擋住他再次襲來的利爪，沉聲道：“夠了，退下。”

陳何挑起一邊眉，看著躲在年後抱著擺的孩，眼中出。

“知道太多會死的很快。”

蓁蓁聽見他冷的威脅，沒出息地抖了抖，剛想裝作暈倒，就覺一隻冰涼的手按在後頸上，隨即一迷蒙困頓襲來，真的昏睡過去。

姑娘的子倒向年，被他手攬進懷裏，而後抱起送到床上，用被子從頭到腳的蒙住。

做完這一切，楚淩淵回到桌前，與陳何隔著一張桌子，像在對峙。

陳何垂首：“殿下，讓您委屈了。”

嗬，楚淩淵心中冷笑，麵上依舊沒什麽表，“他你來做什麽？”

陳何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楚淩淵不接，他隻好放在桌上，“殿下的毒可有發作？這藥雖不能解殿下上的毒，卻可以緩解痛苦，陛下如今正暗中派人尋找神醫，請殿下暫時忍耐。”

楚淩淵冷冷看著他，比起上時不時發作的毒，他更不信任那人送來的藥。

“完了嗎？”

陳何心中自為他補上一句，完了就滾，他暗暗失笑，道：“殿下，陛下知曉您在葉府的境遇，他已經有所安排，年後員調，葉錦元會被派往磁州。”

了個蒼蠅在邊飛自然不錯，年沒有出聲，便是默認。

“最近那邊盯得，老奴不知何時能再來，殿下保重。”

陳何完便不再多話，轉走到門邊，他回過頭了床上一眼，突然開口：“那娃的事，可要老奴報給陛下？”

楚淩淵倏然抬眸，冷厲幽深的目似一塊巨石落在陳何上，勢要將他一寸寸碾末，陳何麵對年的時候第一次產生了懼意，他一點也不像崇帝，待他來日回到燕京，恐怕會掀起一場風雲巨變。

轉念一想，這不正是崇帝要的嗎？

誰能想到，懦弱平庸的帝王會不惜一切代價將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養一把見封的利呢？

“滾。”

年冰冷的聲音讓他回了神，陳何笑了笑，道：“老奴告退。”

陳何離開後，楚淩淵一掌打碎了他送來的藥瓶，末在空中飄灑了一會兒，悉數化為塵埃。

年走到床邊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姑娘臉蛋睡得紅撲撲地，一張一合輕聲打著鼾，他一指頭敲在額頭上，睡的人沒有半分醒來的跡象。

“豬啊……”

年滿臉寫著嫌棄，用被子將姑娘卷起來，無聲無息地將送回了自己房裏。

隔日早上，葉蓁蓁醒來的時候脖子又僵又疼，一時還以為自己睡落枕了，呆在床上迷茫了一會兒，才想起昨夜的事。

心裏一陣後怕，從床上跳下來，自行穿好裳，今日起晚了，連一日不落的五禽戲都給忘了，渾渾噩噩半日後，找寒芷討了治外傷的藥，去敲楚淩淵的門。

從前躲都躲不及，今日卻主湊上來，葉蓁蓁心裏有點虛，深呼吸幾下才開口：“哥哥，你在嗎？”

沒敢再敲門，在外頭等了一會兒，須臾後，門開了，楚淩淵那張不近人的冷臉出來。

“何事？”

葉蓁蓁換上一副自以為完的笑容，“昨晚我看哥哥的手傷了，特來給哥哥送傷藥的。”

一雙手捧起藥瓶，真誠地大眼眨呀眨。

楚淩淵盯著那藥瓶好一會兒，再看葉蓁蓁時，目已經浸了冷意。

“不需要。”

房門砰的一聲在葉蓁蓁麵前關上了，嚇的後傾，而後了鼻子，聲碎碎念：“怎麽生氣了？還會怒明他不想殺我滅口的吧。”

這件事轉頭就被葉蓁蓁拋在腦後，因為柳氏害喜的癥狀越來越嚴重了，十分憂心，幾乎是寸步不離地陪著柳氏，楚淩淵依舊不怎麽出門，在他有意躲避的況下，蓁蓁已經半個多月沒有見到他。

年關將近，費氏的病有了起，便又憋著勁想刁難柳氏，這一日剛派采薇去找柳氏過來伺候，不料采薇走到門口就被葉鴻生堵回來了。

“你就不能消停些，兒媳如今不便，他們二房難得有好消息，你若一意折騰，兒媳和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麽閃失，難道二郎寒了心恨你一輩子？”

費氏兀自心裏憋氣，葉鴻生搖了搖頭，道：“二郎自不在你跟前長大，但他也是你親生的，你置了這麽多年氣，還不夠？”

費氏激起：“是，我是生氣，他被他祖母教的對我不親，這麽多年他有親親熱熱我一聲娘？還有那個柳氏，不過戶出，嫁進來七年了就生了一個丫頭，二郎待如珠如寶，我要給他納妾，他敢當麵給我甩臉子，我生了這麽一個兒子等於沒生，我還不能委屈了？”

葉鴻生怒道：“你這是強詞奪理，二郎顧惜結發妻子，有什麽不對？從他回到你邊，你就沒給過什麽好臉，他親後，你變著法和高氏一起鬧騰，刻薄他的妻子和孩子，二郎至孝，念在你是他親娘不與你多計較罷了。”

“我再告訴你，二郎年後就要去新任轉運使手下當差，日後必定有大出息，你最看不上的兒子，反倒是我葉家的希，費氏，我不求你一碗水端平，但你好歹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有把二郎當自己的兒子對待嗎？”

葉鴻生看神有所，應當是聽進去了，便扔下一句：“你自己琢磨吧。”而後大步離開。

費氏不知是不是被葉鴻生的一席話點醒，真的消停了好長一段時日，高氏再來攛掇，也隻自己乏了，沒神管二房的事。

高氏本來一門心思針對二房，但很快就自顧不暇了，因為葉錦元接到一個調任，年後就要去磁州赴任了，磁州遠在西北，這一去基本一年到頭才能回來一次。

高氏開始慌了，一過了年，兒子要走，丈夫也要走，在葉家算得上是孤立無援沒有靠山了，就算費氏喜歡，又能如何？托了關係想讓葉錦元留下，誰知人家告訴他，是上麵指名要讓葉錦元去磁州當個縣丞，他們也無能為力。

於是得知柳氏懷孕鬧得更歡的高氏也老實了，葉家難得的平靜下來。

大年初一，寒芷抱著幾件新服要給楚淩淵送去，蓁蓁可算想起來已經許久沒見到楚淩淵了，中途把寒芷攔下，道：“寒芷姐姐，你去廚房幫娘親看著藥，別人我不放心，這服我替你給哥哥送去。”

寒芷不作他想，把服給蓁蓁去了廚房。

葉蓁蓁又一次敲響了楚淩淵的門，“哥哥，我來給你送新服了，我能進來嗎？”

吱呀一聲，房門從裏麵打開，門口卻沒人，蓁蓁進來一看，楚淩淵站在水盆邊上給自己束發，可惜怎麽也弄不好，一邊頭發束得太，又一邊鬆散下來，看著不倫不類，有點好笑。

葉蓁蓁當然不敢笑，走上前，把服放在床上，從年手中拿過梳子，“哥哥，我幫你吧。”

楚淩淵懷疑地看了一眼，明顯不信會束發。

葉蓁蓁本來也是不會的，但上輩子父親斷了，意誌消沉，都是在照顧的，這些便都學會了。

讓年坐下，自己站到他後，嫌高不夠又踩了個腳凳，然後耐心地給他梳理長發。

梳到他左耳邊的碎發時，蓁蓁沒有留意就要把那縷頭發梳到腦後，年十分警覺，手住手中的梳子。

“可以了，你出去。”

葉蓁蓁低頭一瞧，看見那塊若若現的胎記，想了想道：“我重新梳，哥哥別急。”

葉蓁蓁把梳好的頭發又放下一些，正好擋在年左臉頰靠近耳邊的地方。

“梳好了哥哥，我拿鏡子過來。”

姑娘不知從哪裏拿來一塊掌大的銅鏡，舉在年麵前。

“好看的，哥哥。”

楚淩淵躲避一般偏過頭，看見在笑，不由心生惱意，手要抓住，半途似乎意識到什麽，克製地收回手不再理。

葉蓁蓁竟難得從他上看出幾分孩子氣，於是再次笑了。

外麵煙花竹的聲音紛紛響起來，強行給這一室冷寂製造熱鬧，葉蓁蓁興的聲音傳來：“哥哥，過年了。”

楚淩淵背對著毫無反應。

崇三十三年在一陣喧囂熱烈中緩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