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縷過窗欞照進來的時候,明月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得不說,這一夜睡得很香甜。
夜昭的一隻手還搭在的腰上,保持著昨晚的姿勢。
屋散的照在夜昭的臉上,明月看呆了。
此時,墨發散落在他的耳邊,鼻樑不大不小,高而拔,纖長的睫卷而微翹,搭配上涼薄的,竟比豆蔻年華的更惹人憐!
或許是長期臥床,潔如玉的皮稍淺,類似病態而又不是病態。
天涯也很,是年的俊朗;清漪館的小倌「天涯」也很,恰似人的嫵;肖衛也俊,是男子漢的剛,南宮炎也很俊,是帝王之家養出來的清貴。
可是,明月之前從來也不知,竟能有一個人把這眾多的很協調的集合為一,醞釀出了難以言說的邪魅。
雖有權,卻只是整日躺著,也不曾死命要求醫治。
雖怒極,也未曾對武,只被撒哄哄便好了。
明月此時想,若時能永遠定格在這一刻也很不錯,就陪他這樣躺著,遠離打打殺殺權謀算計,遠離魂不散謎團……
可惜,不能!
*
太后寢宮
南宮炎下了早朝便來給太后請安,他穿一新換的便服,腰間系著朱雀玉佩,通氣度不凡,看起來神采奕奕,完全顯示不出一點兒昨晚沒睡好的樣子。
「給母后請安。」南宮炎微微彎腰,聲音里滿是敬意。
桂梅兒微微點頭,「起來吧。」
婢適時端著托牌進來,上面放著兩盞新泡的熱茶。
南宮炎端起一盞茶輕輕放到桂梅兒旁邊的桌子面上,「母后,請用茶。」
婢悄無聲息的退下。
桂梅兒乜了一眼南宮炎,沒有手邊的茶盞,而是涼涼的問了一句:「阿炎,你昨晚宿在了哪裏啊?」
「我……兒臣……宿在了梨香苑。」南宮炎略一停頓,接著笑道:「只因那裏環境清幽,可得一夜好眠。」
「呵,是嗎?」桂梅兒眼神犀利,溫聲道:「阿炎日日來給哀家請安,世人都知,自從你出生伊始,你我母子二人就相依為命,所以如今,滿朝文武沒一個不說咱們『母慈子孝』的。」
「是,母後生養扶持之恩,兒臣片刻不敢忘懷。」南宮炎略略低頭輕聲回復。
「可是——」桂梅兒話鋒一轉,溫聲道:「阿炎最近卻敢欺瞞母后了,是覺得母后老了,再也不能為阿炎分憂了嗎?」
南宮炎目一暗,連忙彎腰拱手:「母后說哪裏話?兒臣怎敢?」
「你不敢?」桂梅兒冷笑:「呵呵,起初哀家也以為你不敢!」
南宮炎抬頭看向桂梅兒,臉上略顯急燥:「太后久居深宮,兒臣則日日在前朝忙碌,那些不懂事的下人見兒臣年輕,未免在背後加減些言語,母后乃何等樣人,豈會真信?」
桂梅兒睨了一眼南宮炎,起隨意渡了幾步,扭頭看向南宮炎,溫聲道:「你把夜昭府里的人扣在宮裏,還指派了心腹去服侍,甚至還擬了聖旨準備納為妃,以為哀家都不知道?」
南宮炎一聽此話,心下一陣驚慌,面上卻故作鎮定與桂梅兒對視,連忙辯解道:「母后,兒臣沒有。」
「還不承認?!」桂梅兒面帶怒,冷聲道:「把小順子給哀家帶上來!」
夏公公答應一聲,默默退了出去。
南宮炎心裏一驚,小順子?
難怪今天一早就沒看見他?
來服侍的小太監只說小順子被太后去幫忙了,況也說不清楚,或許他們也不知道。
南宮炎看了看時辰,當時他正急著去上早朝,便把此事暫且放下了。橫豎下了早朝也要到太後宮中請安,想著,到離開的時候再把小順子一起領走就是了。
誰知竟是被太后抓來盤問了,還被扣在了宮裏。
須臾,小順子被一個壯碩的太監拎了上來,那太監南宮炎也認識,他是夏公公的乾兒子,原也是宮中太監。
小順子此時就像一隻被捉住的小一樣,上穿的還是昨天那套服,只是已經爛了,手臂的袖口都破了狼牙狀,前和後背的一道道口子目驚心,服如同一塊破布似的飄飄零零掛在上。
「小順子!」南宮炎見此景,三步並作兩步到小順子近前,指著壯碩太監的鼻子斥道:「快放開他!」
壯碩太監目獃滯,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默默站在那裏,像是在等著什麼人發號施令。
太后乜了夏公公一眼:「把他弄醒。」
夏公公點頭,從桌上端起一盞茶,那是剛才南宮炎倒給太后喝的,只是太后一點也沒。
夏乙走到小順子前,「嘩」的一下子把茶水盡數波向了小順子的臉。
南宮炎被這一幕驚呆了,他不曾想過,一直他幫他扶持他的母后,竟然會當著下人的面對他的人手。
這便他日後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
一大盞茶水潑下去,小順子的頭緩緩了,頃,緩緩抬了起來。只是那頭抬到了一半,便彷彿就有千鈞重,再也不能抬得更高了。
小順子的眼角了傷,凝固結了新痂,眼皮腫脹的爭了半天才睜開了一條小小的細,對著前方吃力的觀察,南宮炎的影恍恍惚惚。
「小順子!你……能聽見嗎?!」南宮炎心裏急啊:想不到這幫東西下手居然比皇叔還狠,這才多長時間,就把個好好的人折磨了這副鬼樣子!
似乎是聽見了南宮炎的呼喚,小順子咧了咧,還沒說話水就流了出來,再一細看,原來門牙竟已掉了兩顆。
「皇、皇上……我實在是……不住了……」聲音哽咽難辨,但終於是說出了一句話,也就是這一句話,剛一說出口,小順子便又暈了過去。
水一滴滴的滴到了地上,看不清是從裏還是鼻子裏流出的~
南宮炎心中大悲,旋即轉跪倒在地,對著太后桂梅兒就磕了一個頭,悲戚懇求:「母后,兒臣知錯了!此事與小順子無關,請母后高抬貴手放了他。日後兒臣再不敢欺瞞母後分毫。」
太后低頭睨了一眼南宮炎,沉默良久,不置可否。
南宮炎往前跪行兩步,雙手抓住桂梅兒的袖再次懇求:「母后,從小到大,兒臣邊除了母后再也沒有一個伴兒。沒有兄弟姊妹,沒有姑舅姨娘,甚至連父親都沒有。如今,好容易遇到一個真心為兒臣辦事又能聊的來的,難道母后也要將他打死嗎?」
聞聽此言,桂梅兒秀眉一挑:「你說什麼?難道夏乙沒有替你辦事嗎?難道那麼多的宮婢和侍衛沒有替你辦事嗎?一個小順子算的了什麼?無故包庇奴才乃是為帝王的大忌,你不知道嘛?真是笑話!」
「母后……」南宮炎放開了太后袖,雙手捂向自己的口,抓住襟使勁兒,臉上瞬間扭曲,整個人突然蜷在地,抖不止。
桂梅兒當場震驚,連忙跪倒在南宮炎邊,對著夏乙喝道:「糊塗東西!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快去請太醫!?」
夏乙也嚇了一跳,連忙答道:「是,是是是……」
夏公公迅速退了出去,臨走時不忘拍了拍那個壯碩的太監的後背,溫聲吩咐:「快把他帶下去!」
壯碩太監轉拖著小順子下去了,地上還留著一攤水。
太后眸一掃,心腹婢立刻上前清禮,同時有兩名婢幫著太后扶著南宮炎,既不敢貿然拍捶背,也不敢移或者不移,最終也只能是攥著角暗自垂淚。
……
當太醫火急火燎趕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半柱香的時間。
整個太醫院所有值守的大夫全被了過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針灸,終於在一番不懈努力的折騰后,南宮炎嗚咽了一聲,緩過了這口氣,然而人卻還是於一種輕度昏迷的狀態!
太後宮里一番鑼鼓的忙碌自不必說,宮外的婢和太監也都嚴陣以待,一個個臉上都寫著「事態嚴重」四個字。
南宮炎再次清醒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星期。
那是一個溫暖的午後,正好,微風不燥。
苗靜嫻奉太后懿旨前來侍疾,在給南宮炎用溫熱的巾過手臉以後,苗靜嫻雙手捧著南宮炎的一隻手輕輕按,這是太醫吩咐的。
太醫曾當面說過,「大陵就位於手腕脈的上面一點點,在手腕的兩條橫線之間,位於手腕的正中,那就是大陵的所在位置。按大陵,可寧心安神、疏通心絡、寬理氣,是需要調理時重點注意的一步重要步驟。」
苗靜嫻為了按得當,還特意請太醫院的資深老太醫傳授了一套手法。
苗靜嫻學習的很認真,此刻做的也很認真,目不轉睛的盯著南宮炎,回想著自從為太子妃以來的這段日子,居然都沒什麼機會這樣長時間的看著南宮炎,當然更沒機會如此這般反覆的著南宮炎的手。
南宮炎對苗靜嫻始終都很客氣,但客氣過了頭就顯得有些疏離。
苗靜嫻知道,能得到太子殿下、皇帝陛下的客氣和皇太后的賞識都是不容易的事,是一般的宦人家的兒盼了幾輩子都盼不來的事,可是,是他的妻啊!
沒有耳鬢廝磨,沒有之親,是有一份表面的尊重和客套又有何意義呢?竟不如尋常百姓人家的夫妻過的和,夫唱婦隨相伴一生來的幸福。
然而,苗靜嫻深知:宮門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唯有盡平生之力,接近陛下,然後走進他的心裏,再來謀求生發芽的事了。
此次南宮炎病倒,苗靜嫻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年紀輕輕的皇帝陛下怎麼會說病倒就病倒了呢;喜的是,病倒了,為皇后的自己終於可以日日守著夫君了,再也不用苦苦盼才能看見一眼了。
如今躺在床上的,不是南昱的年輕帝王,還是苗靜嫻名正言順的夫君!
心裏思緒萬千,突然,南宮炎的一手指微微了一,苗靜嫻一愣,以為是自己沒看清楚。接著,南宮炎的五手指一起了,然後,忽的握拳。
苗靜嫻喜極而泣:「陛下,你終於醒了。」然後迅速起朝門外大聲吩咐了一聲:「小紅,陛下醒了,快去回稟太後娘娘。」
守在門外的小紅也驚喜萬分,應了一聲「是」,連忙小跑著去給太后報喜。
南宮炎原本就昏倒在太后的寢宮——長壽宮中,太醫說醒來之前不宜遠距離移,所以這些天來也一直沒地方。
太后把正殿讓給了南宮炎休養,自己則搬去了偏殿。
南宮炎醒了,整個長壽宮都忙碌了起來。
不但太后第一時間就往正殿裏趕,就連太醫也一隊一隊的被傳召進了長壽宮。
經過太醫院的一眾太醫會診,老太醫們一個個捋著鬍鬚點頭又搖頭。
桂梅兒掃視了一眼眾太醫,冷聲道:「不要啰嗦!快說!」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太醫連忙走到桂梅兒近前,彎腰拱手抱拳,溫聲道:「太後娘娘,陛下這個脈象有些古怪啊。」
「古怪什麼?」桂梅兒一挑眉:「有話就說!」
「皇上的況,之前老臣與太醫院的多位太醫會診,均認為非常兇險,即便是醒過來,最快也要一月才行。可現在才區區過了七天而已,皇上就已經醒了,且心率正常,心跳有力,著實是『奇』啊!」老太醫娓娓道來。
桂梅兒聽完也皺起了眉頭,溫聲問:「怎麼會這樣呢?」
「呃……」老太醫再次躬行禮:「請恕老朽才疏學淺,老朽無能,當初傾盡全力也未能醫好陛下心疾,如今此等況,若想解釋清楚,除非請來當初為皇上診病的醫者方可,請恕老朽不敢妄言!」
原來如此!
「知道了。」桂梅兒輕輕點頭,疲憊的對著老太醫一揮手:「下去吧。」
老太醫帶領著一眾太醫畢恭畢敬的給太后桂梅兒行了禮,便一個個有序的撤了出去。
到了外間,太醫們聚攏在一商量了好一會子,左斟酌右斟酌,這才規矩的寫好了方子,教給太後宮中的老嬤嬤去煎藥。
太醫們退出長壽宮,因為他們還要回太醫院去研究、記錄脈案,除此之外還要討論皇上這個況到底有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來進行後續調理。
南宮炎躺在床上,對太醫們的忙碌和太后的焦躁並沒有關注太多,他只是眼空的乜了一眼苗靜嫻后就又閉上了眼睛,並沒有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