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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唐》 第七十一章:驚弓之鳥雀

唐軍山呼海嘯而至,城外那一帶數里的燈火連營了安慶緒的心頭患。隨著夜漸深,他也愈發的坐臥不寧。唐軍兩次夜間襲城,兩次差點做了唐軍的俘虜,尤其是陜州城那次,幾乎是九死一生,給他造的心理影只怕此生都難以磨滅。

思來想去之下,安慶緒還是招來了孫孝哲打算與他商議一下對策。

“現今澠池可戰之兵不滿萬,萬一唐軍趁夜強攻,咱們,咱們可如何是好呢?”

說實話,孫孝哲也對唐軍使用詭計,善于夜間襲城甚為頭疼,聽了安慶緒的擔憂后,也連連咋舌。

“能有甚好辦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澠池不比硤石與陜州,沒那麼容易被攻破,殿下稍安勿躁便是!”

幾次試探,孫孝哲都不松口,安慶緒一陣氣餒,看來想要此人明著支持自家撤軍的提議是不可能了,那麼只能從澠池的兩名鎮將上下手。

送走了孫孝哲以后,安慶緒立即又安排人去請兩位鎮將來議事。雖然在背地里這兩位鎮將把安慶緒罵了個狗淋頭,但見到本人則只能畢恭畢敬。

安慶緒開門見山,直接殺主題。

“唐軍勢大,澠池如果力敵,只怕玉石俱焚。”

其中,王姓鎮將面若寒霜,問道:“下走不知殿下其意,懇請明示。”

孫孝哲率先對安慶緒以“殿下”相稱,于是軍中很多人便都不明故里跟著相稱“殿下”。都道安祿山元日登基后,安慶緒早早晚晚要被封為太子,現在敬稱幾聲殿下又有什麼不妥呢?

另一位李姓鎮將卻弱的多,躬施禮道:“下走一切為殿下之命是從!”

安慶緒裝模做樣的點點頭,“好!那就明說了,唐軍的勢頭太大,我建議立即整軍,趁著唐軍反應不及,咱們連夜撤出澠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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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出澠池?

王、李兩位鎮將都驚訝的張大了,誰都沒想到,這等話居然出自安慶緒之口。要知道主放棄城池是需要承擔與戰敗同等責任之懲罰的。放棄了澠池,那麼又由誰來承擔安祿山的雷霆之怒呢?

安慶緒像是看了他們的心思,笑容可掬的問道:“兩位可是在擔心,由誰來擔責嗎?請放心,既然提議出自安某,自然由安某一力承擔。爾等只須點頭,或者搖頭!”

王姓鎮將并不同意撤兵,畢竟崔乾佑還在西面生死未卜,如果就此撤兵,放棄澠池,也就等于放棄了崔乾佑,他雖然也認為以數千戰兵坐困愁城不是明智之舉,但若如此輕易的放棄了跟隨多年的主將,在上一時間實在難以接

“下走有個不之請,若等到崔將軍返回,便立即撤軍!”

而那李姓鎮將則完全看王姓鎮將的臉行事,見他遲疑了,說話的語氣也就模糊了起來。

“下走,下走以為,殿下之言完全在理,而,而王鎮將所說,也,也在理之中,都對,都對!”大風小說

啪的一聲!

安慶緒毫無征兆的拍了面前桌案一把,“都給我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實話告訴你們,崔乾佑早在陜州就被唐軍俘虜了去,這個消息之所以一直引而不發,那是因為孫將軍有言,若此時言明會影響軍心,現在我燕軍一敗再敗,還有甚軍心可言了,索一并揭開蓋子,讓諸位都知道知道!”

安慶緒的話太過震撼,兩名鎮將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是在難以想象,以崔乾佑之善戰,居然會被草狗一般的唐軍生擒活捉。但事實的確令人疑竇叢生,一連旬日不與澠池聯系已經大反常態,現在澠池派出去的兩萬大軍竟也全軍覆沒,種種疑點都將矛頭指向了唐軍的戰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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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姓鎮將猶自做著幻想,質問道:“此事單憑殿下一人之言,請恕下走不敢相信!”

安慶緒又暴躁如雷,“鳥!信不信又如何,孫將軍與我同在唐軍虎口下死里逃生,若不信去問他!”

王李二人又遲疑了,他們也知道一些底細,安慶緒與孫孝哲此前一直不對付,只不知這次是因何攪到一起的。直覺告訴他們,孫孝哲的話當還是可靠的,雖然駢婦子名聲也不好,但總要勝過這蠢如笨豬的安慶緒多矣。

于是安慶緒又遣人去將孫孝哲招來,劈頭便問:“孫將軍此前是否曾勸我勿將崔將軍的消息告知諸位鎮將,只為了不在大敵當前時影響了軍心?”

孫孝哲一頭霧水,他的確曾全說過安慶緒,可安慶緒如何竟又主泄底了?

“的確說過,既然諸位已經知道孫某也便沒甚可瞞的了!”

安慶緒甚為滿意的看了看王李二人,又笑道:“如何?這回你們信了吧?”

王李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神流了半晌,終是長嘆一聲:

“也罷!撤兵就撤兵。殿下定個章程,何時撤,如何撤!”

安慶緒撇撇,“那還不容易,現在就開始撤兵,子時過去之前,定要靜悄悄的離開,明日一早就讓唐軍吃下一座空城吧!”

一想到明日唐軍主將看到澠池只剩下一座空城那種憤怒的模樣,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更主要的是,在唐軍眼皮底下,安慶緒實在睡不著覺,生怕再次走了老路,被夜襲城池后,再如喪家之犬一般的倉皇逃命!

兩位鎮將領命而去,孫孝哲卻面沉,他明白,自己一定被安慶緒利用了。

安慶緒走上前來拍了拍孫孝哲的肩膀,“不要害怕,咱們的替死鬼早就找好了,只要大軍撤退,我立即上書父皇,痛陳崔乾佑以及其麾下眾將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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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安慶緒笑的臉上都開了花,孫孝哲便覺得像吃了蒼蠅那麼惡心。他的確想要勝過崔乾佑,但卻不是用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卑鄙法子,他要堂堂正正,坦坦為眾人敬仰的常勝將軍。

然而,世事造化素來弄人,可嘆孫孝哲一志向,卻都報諸于安慶緒這等蠢豬之輩的上。可再不甘心又有是很麼辦法呢?現在的他已經與安慶緒捆綁在一起,就像一繩子兩頭系的螞蚱,誰都逃不系死的繩子。

也罷,撤便撤吧,反正罪責無須自己來背。

一夜功夫,澠池守軍撤了個干干凈凈。

黑暗之中,秦晉的一雙眸子從未離開過澠池,但他卻一直耐心的等待著,等待著叛軍撤個干干凈凈。他帶著大軍往澠池來,也不過是想打打秋風,順便嚇唬嚇唬安慶緒、孫孝哲等人。哪想到了半夜,叛軍竟然開始撤軍了,秦晉直呼,當真是天助我也。

如此,唾手可得一城,堪比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了腦袋,亦或是走路一腳踩到了狗屎。總之,這次陜州戰役打的順風順水,好運連連。想必叛軍走的倉促,澠池城中一定會留下不帶不走的資,正好可以一并搜刮帶走,這下他那一萬人終于再不愁吃喝了。

天亮以后,叛軍撤了個干干凈凈,秦晉下令大軍分出半數人馬城搜掠府庫糧食,若城中尚有百姓滯留,可將他們悉數帶走,城池、百姓、糧食一樣都不能留給叛軍。

其實,叛軍所到之,抓壯丁,殺人,多數百姓都不堪任憑胡虜凌辱,攜家帶口向南逃難,但也有富裕之家舍不得族中世代積攢的財富,便僥幸溜了下來,可同樣是被迫害的家破人亡。若問這些人恨不恨蕃胡叛軍,得到的回應也許就是四個字“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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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秦晉所料,澠池作為叛軍再以西的主要落腳點,的確轉運來不糧食,走的時候既沒有悉數帶走,也沒有將其燒毀。這就大大便宜了秦晉。

不論多,一律裝車帶走,牛馬車裝不下的,就讓步卒騎兵紛紛裝上一口袋粟米,即便如此還是剩下了不糧食。

看著這些糧食,秦晉心中萬分不舍,久久不發一言。時間不容耽擱,還是鄭顯禮出言勸道:“戰陣便是如此,沒得選,既然帶不走,就燒掉!”

秦晉決然轉揮一揮手,火油紛紛噴淋上去,火把一支支投到糧倉上面,大火立即熊熊燃燒,僅僅片刻功夫就再也救不得。

澠池沖中的百姓被叛軍禍害的比硤石嚴重的多,城中壯丁不論貧賤富貴,一律被拉到軍中做民夫,是以到現在還活著留下來的僅有不到五百老弱婦孺。就是年輕婦人也沒剩下幾個,稍有姿的都被如狼似虎的蕃兵漢卒.的死去活來,不堪辱自盡者不勝枚舉。

“走吧!走吧!還有甚好留的?留在這里的都是噩夢!”

一位七旬老翁巍巍,著自生長老去的家園變了眼下這等人間地獄,沒等話語哽咽著說完,就已經失聲痛哭起來。

他本有良田百頃,家中吃穿不愁,兒孫繞膝滿堂。然而,這一切都被忽然而至的蕃胡叛軍所打破,幾個在壯年的兒子孫子都讓姓崔的搶了去當壯丁。稍有姿的年輕媳婦、兒也被擄走,做了哪些殺千刀惡鬼的營

若非還有六歲的小孫子是他唯一的牽掛,這人世間早沒有任何留的余地。為了這個碩果僅存的脈孫兒,他甚至不惜離開這片生養他七十余年的故鄉土地。

著火苗撲撲竄起,整個澠池城迅速陷一片火海之中。老者收住哭聲。試圖將眼前模糊的家鄉景象印在腦子里,但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干涸的老眼里不斷涌出渾濁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掉落,還未及跌在地面上,又被刺骨的朔風吹了一顆顆的冰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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