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茹兒聽著這和離二字,不覺渾都僵了。
跪在地上沒抬頭,但也沒應聲,這和離書,絕不會簽。
見狀,郢王沒再說其他,而是讓曹家呈給了兩樣東西。
紅木托盤上面放著的,是兩張紙。
一張是和離書,一張是休書。
安茹兒下意識地拿起了那張休書,翻閱起來,結微微抖,就想知道,又沒犯七出之罪!
殿下憑什麼給休書。
大燕若是想休妻,是要講究“七出”的,所謂七出,便是無子,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
安茹兒自認這七條一條不占,又或者可以說,即便是占了,也都理干凈了。可等細細讀完后,才知原來是太過天真了。
這紙休書上的理由竟明晃晃地寫著妒忌與惡疾!
手指微微抖,越發地想笑。
惡疾,哪來的惡疾!
殿下這哪里是容選擇,這簡直是把往死里!
不敢與之狡辯,只能不停啜泣,想得他一兩分憐惜。
可還是那句話,若是這男人心里沒你,你就是在這正廳哭上個三天三夜,也哭不他冷的心腸。
見此,郢王不與多說,只給曹總管留了一個手勢,便率先一步走出了歲安堂。
安茹兒見看戲的人走了,自然也就演不下去了。
被曹總管扶起來,然后聽曹總管幽幽道:“王妃簽完以后于老奴即可,這月的二十七,便是要將此呈給宗室的日子,二擇其一,王妃聰慧,自然知道該如何選。”
聽到此話,安茹兒形一晃,指甲已經陷到了里。按律例,和離書是需遞給宗室審查的,判決多則等半年,則也就一個月。
像郢王這個份的,宗室自然不敢怠慢。
安茹兒微微地拿起了這兩張紙,恍然大悟,原來他這是算準了日子想讓給那賤人騰地方。
回到了皎月堂,安茹兒便一直盯著這一紙和離書和一紙休書發呆。
知曉,當年拿著那玉佩迫他娶自己,定會讓他對自己不喜。但當時覺得,一輩子長路漫漫,總有一日能求得他的原諒。
可絕如他,他竟是連一次機會都不曾給過。
一次都無。
安茹兒回從妝奩旁的匣子里取出了多年前的一張婚書,小心翼翼地打開,指腹輕輕地著上面的字,不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張婚書清清楚楚地寫著他們二人的名字,宋凞,安茹兒。
曾以為能做一輩子的宋安氏,能做一輩子的郢王妃,可到頭來,卻還是應了老程國公對說的那句話,命里無時莫強求。
這種登高跌重的滋味,實在太苦了。
已經嘗過了做郢王妃的滋味,又怎能回頭再去那平民百姓?除了跌跌撞撞地繼續往前走,早以沒了回頭路。
就在這時,陸嬤嬤手里端著一盞油燈,緩緩地推開了皎月堂的門。
安茹兒剛開口,只見陸嬤嬤摘下了黑的帷帽,率先沖安茹兒搖了搖頭。
“嬤嬤,那銀兩送到牢里去了嗎?”安茹兒道。
陸嬤嬤嘆了一口氣,道:“送了,但門口的侍衛無論如何都不肯收,而且……”
安茹兒急急地問道:“而且什麼?”
“聽聞夫人在里頭,孩子已經沒了。”陸嬤嬤道。
陸嬤嬤的話剛說完,安茹兒氣的就將桌面的銀釵扔到了地上,厲聲道:“誰干的!”雖然不齒母親這孩子的來歷,可再怎麼,現在依舊還是郢王妃。
王妃生母豈容那大牢里的一群勢利眼踐踏!
陸嬤嬤彎腰將銀釵撿回來,語重心長地對安茹兒道:“王妃要知道,如今已是不同往昔,即便老奴出示了王妃給的令牌,可那里面的人也不買帳。他們說是進了這刑部大牢,哪還能講究吃飽穿暖?”牢獄也分三六九等,像林繡這種上背著三千里流放判決的,自然是不能好過。
陸嬤嬤行至安茹兒側,目所及,剛好瞧見了這放于桌案上的一紙和離書,和一紙休書。
“這是……”陸嬤嬤詫異道。
悶笑出聲,“嬤嬤,我被他們進了死路,我沒得選……”
——
三日之后,便是林繡流放的日子。
安茹兒著一素白的直裰,未戴任何金銀珠寶,只拿了兩個包裹就同陸嬤嬤上了馬車。
當日明明是個艷天,可安茹兒卻覺得格外的冷,已經能想到了外面那些人對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的小人模樣。
昨夜尚覺可以生,但今日,卻著實覺走到了窮途陌路。
眼睜睜看著的一方天地,頃刻崩塌,就連馬車發出的轔轔之聲,也似鐵錘,撞的幾乎快要碎骨。
兩個多時辰之后,到了城門口,安茹兒下了馬車。
今日是流刑之人不多,約莫也就不到十人,安茹兒一眼就看到了蓬頭垢面的林繡。
若說剛剛在馬車里,安茹兒還想著外人指點之時,該是何等的尷尬,此刻倒是什麼都顧不得了。
林繡穿著灰藍的獄服,手上和腳上均戴著鐐銬,雙打,步履蹣跚。
見此,安茹兒急忙過走過去,給一旁的獄塞了一些銀兩。
這獄掂了掂銀子的分量,卸了林繡的縋鐵,然后道:“就一刻鐘的功夫。”
獄走后,安茹兒突然跪下,含著哭腔,喊了一聲母親。
“你來了。”林繡淡淡道。
“是,兒來給母親送些路上用的細。”說著,安茹兒就從馬車上卸下來了兩個包裹,這里面,除了銀票,就是些能用上的金葉子。
“茹兒,三千里地,我用不上的,你拿回去吧。”三千里地,也算得上是除了死刑以外最為嚴重的刑法,遙遠的三千里,漫長的二十年。
這世上有幾個人能耗到刑滿釋放的那一天呢?
林繡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兒,嘆口氣道:“今日一別,你就當沒有我這個母親便是,從此往后,好好做你的郢王妃,若是有空,便多回去瞧瞧你外祖父。”林尚書,也算這世上唯一真心待過他們母子的人。
安茹兒聽著這段話,流著眼淚笑了兩聲。
好好做的郢王妃?
都要被趕出王府了,如何還能好好做郢王妃?唯一對還算真心的外祖父了那賤人的親祖父,若是那賤人回了林府,難道還會有人站在這邊嗎?
林家也好,程家也罷,往后皆不會再有的一席之地。
安茹兒的目落在了林繡邊點點跡上,片刻之后,突然抬起頭道:“母親,你后悔嗎?”
這話音一落,就見林繡愣住。
這一瞬間,林繡想到了程衍之的那張臉,想到了多年前架在程妧頸前的那把刀,也想到了林芙落在井中看著無助的雙眼。
往事就如走馬燈,一一在眼前閃過。
真真是恍若隔世。
半響,林繡吞咽了兩口唾沫,對著安茹兒輕道:“茹兒,我后悔了,所以,你別再步我的舊路。”說完,林繡便轉過了子。
林繡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鐐銬若有所思,由衷地希,方才說的那番謊話,能讓的兒回頭吧。
為何說是謊話呢?
因為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后悔呢?
與其說后悔,不如說更恨自己那無用的憐憫之心,和技不如人的手段。
若是再重來一次,灌給程衍之的就不再會是酒,而會是勾欄瓦舍里頭的迷魂藥,若是再重來一次,會一刀要了唐嫵的命,讓茹兒徹底將替代之。
若是再重來一次,會一把將林芙推到井下下去,絕不含糊。
這個弱強食的世界,既然沒咬著金鑰匙出聲,那為何還不允許自謀出路?
安茹兒看著林繡的背影,心里并不好過,反而這一刻,倒是覺得母親就是的影。
母親的今日,不就是的明日嗎?
在搖搖晃晃地馬車里昏昏睡,直到路過曾被一把火燒灰燼的承安伯府時,喊了一聲停。
——
唐嫵的肚子已經照之前大了不了,走路也是越發費力了。
雙兒看著坐在床上一不的唐嫵道:“夫人,孕婦久坐對子不好,奴婢知道您累,可該走還是得下地走走的。”
懷了孕之后,唐嫵才突然發現,這雙兒的簡直是比楊嬤嬤還絮叨,從早到晚地盯著囑咐,就沒怎麼停歇過。
唐嫵最怕這般,只好立即起子道:“你打住,我再走兩圈便是了。”
扶著腰,著肚子,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走,還不到半個時辰,許太醫就提著藥箱,進了院子。
“側妃這胎象甚穩,無需擔心,但飲食要注意,還是食多餐為好,若是飲食過多,倒是容易造胎兒過大,生產困難。”許太醫摘了唐嫵手上的帕子道。
一聽這話,唐嫵的小臉忍不住一紅,畢竟剛剛還吃了程煜給送來的紅糖涼糕呢。
許太醫在代完一些注意事項之后便走了。
等郢王回府的時候,又到了晚上。
唐嫵剛沐浴完,雙兒正在用帕子給唐嫵絞著頭發,郢王恰好在此時推門而,惹的唐嫵驚地從杌子上彈起了一下。
剛從浴桶里出來,上只穿了一件湛藍的肚兜,和白的襯。這一彈,某自然免不了要跟著的作。
自打唐嫵有了孕以來,子變化最大之,除了肚子,就屬這脯。這般大的變化,不僅讓穿不上了從前的服,更是讓這子都變得十分敏。
就連方才雙兒往上涂抹皂角時,都不給弄個大紅臉,更別說是像此刻這般,屋里亮如白晝,被他看了個正著。
唐嫵微微頷首,面頰緋紅,坐立不安,只見郢王面不改地走到邊,接過雙兒手中的帕子,換他來給自己頭發。
這樣溫的一幕,喜桐院的使們自然是歡喜。
落英與雙兒眼神一對兒,就不約而同地轉退了下去。
可們一走,就換唐嫵尷尬了。
唐嫵坐在一面銅鏡前,鏡中自己那張難忍的表,十分清晰地映在了上頭。不僅如此,還能看見他那雙指節纖長的手指。
只見郢王學著雙兒的手法,像模像樣地擰了兩下后,便棄的秀發于不顧,直奔那弧度就去了。
唐嫵看不下去了,抬手將銅鏡扣下,可下一瞬,就被他桎梏住了雙肩,不得彈。
坐著杌子上,他則是站在后,銅鏡上明明照不到他的臉,卻能據他手上的力度想象著他的面上的表。
“殿下。”唐嫵不滿地嚶嚀了一聲。
“嫵兒,我又不是真的和尚,不能吃葷我難道連點油水都沾不得嗎?”郢王的低沉又不含的嗓音在的耳邊蔓延開來。
他說這話的語氣也是絕了。
嚴厲中帶著祈求,祈求中,又帶著可憐。
而這可憐里,還有一不得抗拒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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