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順安侯府,翹翹。
李琰原本準備移開的視線,不由得抬起腦袋再看一眼。
翹翹一手著太后的襟,正懵然地凝看漢白玉欄桿那邊。的小臉蛋嘟嘟,抿著珠珠的小櫻,戴碎花邊兒的小薄棉帽。
李琰沒見過這副模樣兒,和乖呆,皓姣如花蕊。他頓足站立,兒好看的面容上忽而一微淡的哂意。
大人們都在看江渠上的龍舟賽況,熱鬧轟轟的。李琰圈起拇指和食指,想去量量的手腕有多。翹翹察覺有人到,不適地晃開,反手在他手面上拍了一拍。
嬰孩無力,因為不疼,李琰未有所,量好了手腕又去量出來的一節兒小腳踝。侯府嬤嬤給做的千草小子,口系銀珠線,的子下勒出一節墩。
李琰說:“真。”他語氣有著興味盎然,仿佛在說件很無謂的事。
其實卻也真好看。
呼~又被翹翹晃了一腳丫,這次翹翹的腳丫可蹬得有力了,從李琰俊俏的鼻子前掠過,晃得他眨了眨眼睛。還帶起一縷仙草異花般的淡香味道。
一旁葛青笑著解釋道:“小公子約莫擋住視線了,這才晃你呢。”
知子莫若母,葛青知道自己閨脾氣,小囡寶矜,生下來尚不知讓人。大抵在家被寵著了,卻也不想太早束著自然。
李琰抬頭看到個婦人,梳著高髻,上幾枚朱釵,面容雅秀素麗,裳纖長。言語且溫舒適,從眉目中出的喜。
甚是陌生。委實不像。
他狐疑問:“你是生的母親?”
這為何話,不是生母莫非養母?
“是極,小公子機靈。”葛青半鞠腰,對他回笑。雖聽著奇怪,到底不過小兒稚語。
齊國公府長房大公子李瑀說道:“在太子殿下,方才看得還咧了。你一圈,就打你,可見你不討喜。”
三弟像有無邊的學識,一點及化,出學堂,恁般刁鉆刻薄的惡夫子,竟沒能挑出錯打過他手掌。
能打擊到三弟確然爽快,二房公子李瑞愜聲附和:“可不是?定是三叔在軍中打仗,你院中殺氣太重,你上的殺氣攪擾到!”
李琰的父親李陵新近正在京城休假,他父親戍衛邊關,百戰不殆,每年只在戰事和緩時回來。他可并不覺得父親有什麼殺氣,父親回來后母親都變好看了,整個三房院子也好像熱融融的,富有生活氣。
李琰崇拜地答道:“看誰就看,我何在意?父親戍邊作戰,保衛邊關子民,他的不是殺氣,是勢氣!”
并不想因著這個寶而與堂兄爭執,又掃了眼欄桿旁的太子蕭欽,垂下目。
父親亦在舟中比賽,母親跑去站在他路過的江邊遞巾,他本想隨廣公主站得更高,看得更清,奈何父親的船只一晃而過,來不及看就劃遠了。一個人晃,喧囂爾爾,虛實恍惚。
戍邊軍-中郎將李陵,年輕英勇,出師必捷,只因著李府三房兄弟,長房承襲爵位,二房是駙馬,所以他的品階暫時不能再提拔。
太后展眉笑笑,調侃道:“你兒小小,好懂得說話。大晉江山需要你父親那樣的朗將守護,你若長大后有李陵一般才干,打了勝仗再說勢氣。”
說著抓起翹翹的小手,五個指關節五個小渦,贊嘆:“倒是喂養得極好。瞧瞧,這麼小就會追隨我們太子了。”
這是在暗示他們順安侯府吃得勤吧。畢氏聽得很慌張,也怕人說家伙食,可奈何人各有所好,有的世家重排場、重門面奢華,就好口腹之。
葛青曉得婆母心態,忙謙聲接過話答:“回太后,西市外剛好找了個娘,喂養得十分周到。”
那邊皇帝蕭宥與紀皇后聽見太后這邊見的融洽氛圍,不轉頭看過來。皇帝清雅面龐上含笑,但聽太后提及太子,心頓也不錯,呵呵朗笑幾句。
平素因為到底不是親生,母子間有種講究的客氣,這會兒舒緩起來,皇帝亦瞅著小嬰孩,作調侃狀:“太子尚,你若追逐,還且須等長上幾年。”
“啊嗚~”翹翹自然聽不懂了,但是自己也張著櫻桃小口,渾不知地附和著對話。
傅太后便問廣公主道:“這個丫頭生得討巧,給起個什麼名字好呢?不若就姮,‘姮’意比嫦娥,廣看是如何?”
廣公主聽得有些嫉妒,母后鮮給別家兒賜名,就自己兒的名字都還是李二起的。雖然那次也是自己作死,哭哭啼啼跑宮中來找母后哭訴他的不是,聽得母后額頭筋起,哭完再提求賜名,母后惱得不可,哪里還愿意。
偌大盛京城中,也就自己兒子李瑞、英國公府小姐等幾個顯赫人家,才得母后賜名。竟給起如此佼佼的名字,這區區侯府一個。
然轉念一想,反正是衛太醫,算了。
廣公主便笑盈盈附和道:“‘姮’字相當妙,母后說好便是極好的了。”
這廂傅太后便把襁褓遞給張太監,抬頭說:“此楚,當以名配之,便賜名為‘姮’,衛姮吧!”
畢氏先前原想找到先生起名的,只尋不見先生去向。怎知面見太后一番,竟得了個如此賞賜,是比之前更要好的了。婆媳二人連忙跪下叩謝恩典。
消息傳出去,闔京皆知,太后親自給順安侯府才出生不久的小千金賜名,姮也,古以嫦娥釋之,那可是比喻月中神的啊。
乖乖,還是個剛出生的孩子。那既然太后都這麼說,太后眼總不會看差的,聽說還惹得皇帝笑了,更提及長大后追逐太子。就不管他見沒見過的,管是真還是假了,都一致默認了衛姮的貌姣楚。是以,盛名即刻傳揚開來。
家家都開始關注起順安侯千金的長,畢竟京城士族姻親聯絡千萬縷,都是這樣兒的。
等到衛姮百日宴的時候,很多家都送了賀禮來。廣公主在宮中陪傅太后喝茶,便說一句:“今日順安侯孫百日宴,因得了母后先頭的那句話,京中多士族前去結送禮。我瞅著母后威儀仍在,始終一如當年呢。”
傅太后楞了下,才想起端午節的那一出。卻是樂于聽見這種話——因為自己的某些舉,而帶了盛京的一些風,證明人們還是關注的。
這京中爵顯赫者居多,有些公爺府仗著祖上是開山功臣,蹬鼻子上臉的,不把人放眼里。反而是次一等的侯、伯爵,給一顆甜豆就能有回音。太后樂見其,就捧一個侯府也不錯。
而后就偏譴張太監,特特送了盤漂亮飾品給衛家,其中一掛珍珠墜子乃東海暹羅之品,是為貴重。
被立-政-殿皇帝曉得,皇帝尋思著母后素日寡淡與命婦們結,原因多有刻意避嫌之意,以免被誹謗搬弄朝政。現下既然有喜歡的侯府人家,又是衛太醫這樣無甚干系的,那自己這邊便也迎合一下母后的心思。
皇帝遂又賜了一副鐲子與布匹,予順安侯府千金百日之嘉禮。沒有明言討好傅太后,只說衛太醫在自家兒媳分娩當夜宮盡職,此為圣眷寬。
這一下子,翹翹作為侯府大小姐的風頭就更勝一籌了。
九月,侯府二房夫人傅氏生第四胎,也生下了一個千金。翹翹一來啊,妹妹也跟著要來了,整個府上都喜出外,覺得翹翹是真有大福氣。
二房小姐取名衛怡,生得亦巧,侯夫人高興得整天眉開眼笑的。十一月是畢氏的生日,葛青思度這半年來婆母為了孩子辛苦,是要給母親好好過個生辰的。然后便去信給娘家,讓娘家從蘇州挑選幾匹時興的料子,預備給婆婆裁裳。
葛青嫁衛家已十年了,當年出嫁之時,父親還是個從五品員,現已升至從三品蘇州刺史。書信九月寄去,等到月底的時候,家里的派船就到了。
隨同來的還有葛青的一個遠房表妹,名喚孟芳欣。十年前,孟家跟葛家還沒有太多聯系,所以葛青不算相。這些年孟家生意越做越大,已經儼然蘇州富甲一方的商賈,家底厚起來,人的底氣便也能支棱,因而跟葛家走得便也近了。
孟芳欣是蘇家的二兒,據說這也是個果決堅韌的,因著與夫家不和,遂主與夫家和離了。年紀不過二十五余。
這天正好和孟母在刺史大人府上,跟葛夫人吃茶聊天,聽葛夫人說起兒葛青讓挑些好看的綢緞寄去京城,又聊起葛青生了個兒,極是可,只家中繁忙,一直未得機會去看看。
孟家正好是一等一的綢緞商,孟母當下便說從自家挑選好了。又言及表姐妹倆數年未謀面,不若讓芳欣跟船同去,一來代為侯夫人祝壽,二來替葛夫人看看兒與外孫,三則當做散散心。
葛夫人當下一聽極好,因此從孟家庫房里采買了不新鮮上好的綢緞,又摞合了兩箱小兒禮一道捎去。
起先只挑了二十余匹,但等孟芳欣出發,旁邊又多出了一只小貨船。原道是孟家因著前去打擾,自己亦準備了賀壽之禮,派貨船一路隨行。葛夫人推卻不過,便遂了心意。
月底到盛京,梧桐樹葉金黃凋落,馬上十月的天氣已有了初冬冷意。葛青在家被孩子纏著出門不便,派了邊的林雁和管家去碼頭接人。
貨慢行,人先到,葛青親自站在大門前迎接。這個表妹還沒見過,聽母親書信里提起,還滿有意外的。
馬車在階前停下,下來一個年輕子,梳著簡單致的發髻,著薄兔絨牡丹桂枝刺繡披風,腰肢婀娜,雙圍略滿。若非綰著髻,就像個沒結過婚的子。
葛青個子是高挑的,眉眼清秀廓清晰,懷里摟著小翹翹。半歲的翹翹長得越發的矜,小手抓著撥浪鼓輕輕搖,見母親出院子,便一意撲著要跟過來,葛青便將抱上了。
表妹芳欣個子不高不低,稍稍仰頭看,但見面前婦人雖素雅,且并非人,然眼里晶澈澄亮,像帶著,人豁然一亮般的錯覺。
忙謙慎地鞠了一禮:“青表姐好,表妹來此打擾了。”
“哪里話,收到母親來信,曉得表妹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快快進府說話。”葛青拉過手,娘尤琴抱過翹翹,一同往府邸里進去。
傍晚的景,盛京城里鐘鼓漸敲響,院中仆從笤帚圈掃著落葉,使仆婦灑水澆塵,孟芳欣對人笑笑。瞧著表姐如玉討喜的小囡寶,漂亮得如若不親生,暗嘆,表姐這確是個舒心和樂的家庭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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