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笑道:“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董大人,於您來說,從京城離開,來到這龍安府,也未必不是一個好事。京城風雲詭譎,張大人的境你也知道,張大人現在一心推改革,而他要改革,得罪的人著實是太多,其中又有不乃是員士紳,要麼就是員士紳背後站著的那些家族,可以說幾乎是以天下人爲敵。您的出,您也該清楚,您是張居正大人的門生子弟,若在京城,被捲其中,只怕也會有不小的麻煩。”
“而且……”
聞安臣說到這兒忽然不說了,但董鳴長明白他的意思,董鳴長心還是很是寬大的,他笑了笑,道:“聞安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而且我份地位太低,只不過是個順天府推而已,也幫不上張大人什麼忙,對不對?”
聞安臣很是尷尬的撓了撓頭,道:“董大人,您看我這話說的,話趕話就說出來了,可沒有任何對您不尊敬的意思。”
董鳴長笑道:“無妨,無妨,你接著說。”
聞安臣道:“好,那學生便斗膽胡言語一番。”
“您看,您現下來龍安府了,雖說有點兒被流放,給趕到偏僻地界兒來的意思,但你終歸是位級別上去了。您現在可是堂堂正四品,您若是在知府位子上乾得很好,聲極佳,到時候再升,您就是從三品的大員!至不濟也還是正四品!而以您正四品的份地位,若是能夠調回朝中,那直接就是九卿之一,而若是您能升上一級兩級的,以從三品或者正三品的位回去,那麼直接便能當六部侍郎了。”
“您想想,到了那會兒,您對張大人的幫助得有多大?是不是?”
聽完聞安臣說的話,董鳴長陷沉思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聞安臣的肩膀:“聞安臣,不若你別在秦州做那個什麼典史了,過來給我當幕僚吧!若我能夠,進中樞,當了侍郎當了尚書,定然不會虧待你!”
聞安臣一聽,不由愕然。
他確實沒有想到,董鳴長竟然會出言招攬於他。而且他看得出來,董鳴長似乎不是在開玩笑,他的態度很認真。這位董大人,看來是真想讓自己給他當幕僚的。
只不過聞安臣怎麼可能放棄大好前程來爲別人當幕僚呢?
董鳴長一看他的神,便知道他是不可能答應的。他也知道,自己一時口快,卻是失言了。他趕掩飾的笑笑,拍了拍聞安臣的肩膀,笑道:“哈哈,老夫是與你開玩笑的,不必掛懷在心。老夫知道,你這等人傑,只會別人給你當幕僚,你給別人當幕僚,那真是屈才了。”
“只不過呀,老夫是真想讓你來給我出謀劃策出出主意的,我本來剛到這龍安府的時候,一頭霧水,滿心沮喪,也著實是不知道前路如何,只覺得一片霧茫茫的。但你這麼一說,老夫便覺得這前路要明朗開闊的多了。”
“只不過呀,要我看,現下的全天底下,配得起你給他當幕僚的,可能只有張大人一個人了。”
聞安臣趕笑了笑:“大人,您謬讚了,學生實在是當不起。”
董鳴長道:“我說你當得起你便當得起,咱倆這麼了,跟我面前還謙虛什麼?”
聞安臣
趕道:“多謝大人誇獎。”
董鳴長嘆了口氣,道:“你將未來說的那般好,我聽著心裡也舒服多了,只是無論如何,卻是須得在龍安府這一任上幹得風生水起,方纔能再談其他。而現下,我剛上任,面前便有一個攔路虎在前頭擋著。說起來,這案子也當真是離奇,三十年都沒有破得了。你也該知道,我這個人,於破案上,並不是多麼擅長。而你恰恰是最爲擅長此道的,來吧,聞安臣,幫老夫破了這個案子!”
他說話的這語氣,就好像是酒店裡的客人衝著小二說“來,給我上一碟鹹菜……”這般輕描淡寫,顯然在他看來,破這個案子,聞安臣本都不會費什麼力氣,可以說是手到擒來的。
聞安臣苦笑一聲,道:“董大人,您對我這麼有信心,萬一這案子我破不了,豈不是太對不起您?”
經過了那麼多事,倆人也算很了,聞安臣這話就已經有點開玩笑的意思在裡頭。果然,董鳴長也很是配合,眼睛一瞪,佯怒道:“你若是破不了案子,老夫就把你從這府衙之中攆出去,以後再不往來。”
聞安臣笑道:“那學生還真是要盡心竭力才行。”
兩人開了幾句玩笑,董鳴長便把臉上笑意一收,正道:“聞安臣,這事兒你怎麼看?與我說說你的意見。”
聞安臣點點頭,也是肅容道:“大人,以學生看,首先,此事絕不簡單,背後定然有人煽,有人指使。”
董鳴長不聲,道:“說說看。”
聞安臣道:“是。”
“第一,大人您剛來龍安府,您進府衙應該時間還不長,結果孫家這一家子人就找上門來了,他們怎麼會得到消息這麼快,定然是有人爲他們通風報信。這人肯定便是府衙中的人。”
“第二,方纔在堂上之時,那名站在您邊的刑房司吏,表現的頗爲異常。爲刑房司吏,在您斷案之時,應該是要爲您出謀劃策的。而當時您明顯是已經有些拿不準主意了,也有些手足無措……”
聞安臣跟董鳴長的關係畢竟不錯,因此也就實話實說了。
董鳴長點點頭道:“沒錯,那會兒我確實是有點兒沒主意的。”
聞安臣點點頭,接著道:“但當時學生瞧著,那刑房司吏站在旁邊只做沒看見。這就有兩個解釋。”
“第一,要麼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刑房司吏。但我看不大可能,他今年都四十多了,而且學生方纔在人羣中打探了一下,這位刑房司吏在十幾歲上,就承襲了他爹的名額,進了府衙都二十多年,在這府衙之中,應該不是白呆的吧?怎麼可能連這點兒事都看不清楚?所以,那就只一個解釋:他乃是有意的。”
董鳴長怔了怔,有些詫異道:“那你說,他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他算計老夫,對他又有什麼好呢?”
聞安臣吸了口氣,輕聲道:“對他來說,未必有什麼用,但對他背後的人說,說不定就有用了。”
“他背後的人?”
董鳴長聽了這句話之後輕輕吁了口氣,靠在椅子背兒上,閉目想了好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方纔睜開眼睛:“你的意思是,那三位是嗎?”
聞安臣點點頭:“沒錯兒。”
董鳴長口中的那三位指的是誰,他很清楚。一府之中,除了知府大人這個主之外,還有一位正五品的同知大人,一位正六品的通判大人,以及正七品的推大人,再加上知府,這四位乃是一府之中權勢最大的四個人,可以說是一個府裡面的核心人。
而要說背後算計董鳴長的,除了這三位,應該也不會有旁人。因爲這三位跟董鳴長的地位差距最小,剩下的那些人,地位差距過大,哪怕算計了董鳴長,對他們也是沒什麼好的。而且,他們也沒有能力,沒有資格做這等事。
而這三人之中,按理說推的可能是比較小的,因爲推乃是七品,距離四品的知府有點兒遠。可能最大的應該是同知大人,知府大人的威到打,知府大人的權力小,得到好最大的是他。
但問題是,算計董鳴長這件事,在形式上,乃是用了一個案子。而推又是管著一個府裡頭所有刑名等事的。
那麼,這件事就比較特殊了,因爲推管著刑名,而他們又是用這個案子來作爲一種手段算計董鳴長,那麼推就有可能是涉及其中的。所以說聞安臣說了三位而不是兩位,因爲這三位都是有嫌疑的。
董鳴長沉聲道:“此事我定然會嚴加追查,本倒是要瞧瞧,本跟龍安府這些人從來是無仇無怨,這纔剛剛過來做,是誰要陷害於我?”
說到這兒,他臉上已經是帶上了一人的殺氣。他畢竟也是做了這麼多年的,上氣勢也是不容小覷,此時含怒而發,讓人瞧了也是心中膽。
聞安臣笑笑,點點頭,沒再說話。
而後董鳴長沉聲道:“咱們且先不說這背後的事,現下最要的,是將這個案子破獲,你可有什麼主意嗎?”
聞安臣點點頭,道:“方纔學生一直在冥思苦想,現下也算有了點心得。”
說著,他湊到董鳴長前,低聲說了一番話。
董鳴長宣佈暫時休堂之後,孫家那幾位自然是還在堂上等候,而那些衙役書吏們,大半也都沒有走。堂下的百姓有不則是已經紛紛離開,但卻還有一些留在這兒的。
而很快,後衙之中便又有消息傳了過來。知州大人吩咐,一刻鐘之後,重新開堂審理此案。消息很快便是被傳了出去,而那些之前離開的百姓們,不又都是回來準備圍觀。
而無論是他們離去還是回來,守在府衙門口的那些衙役都沒有管,甚至有的衙役還向百姓大聲呼喊,向他們傳遞半個時辰之後重新開堂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這會兒聚集在堂下的百姓比方纔更多了。
守在府衙門口的衙役或許是得了什麼人的益,這次沒有再攔截,百姓們想進來看就可以進來,於是,涌進來的人比方纔更多了。
董鳴長走出來的時候,便瞧見堂下黑的站滿了人,一眼瞧去總有數百人之多,甚至將堂前那片廣場都給站滿了。他瞧見這一幕,心中暗自冷笑,暗道:“行啊,還有手段的,還嫌方纔人是吧?你這是想讓我在全府的百姓面前出乖醜,丟人現眼,對不對?”
“好!那我便全你!咱們就來看看,今日到底是我現眼,還是你這破計策不頂鳥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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