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便把案子的過程給敘述了一通,黎澄聽完,也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本以爲這案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卻沒想到裡面牽扯衆多,還涉及到無名白這一個事。
他臉上有怒氣忍不發,輕輕敲了敲桌子,淡淡道:“那壽春枉爲讀書種子,竟然做出這等事來,當真是該殺!至於那宋劉氏……”
黎澄沉片刻,道:“現下懷有孕,但那只是說的,到底是不是,卻還須得請個大夫來看看。說不定是這婦人爲了罪,纔想出來的這個法子。”
“是。”
聞安臣應了一聲:“大人教訓的是,這一點確實是屬下疏忽了,回頭便請大夫前來查看。”
黎澄點點頭,道:“謀殺親夫,雖然未曾謀劃,也沒有手,但終歸是參與其中,而且與壽春通勤,這也是重罪,按照咱們大明律,理當嚴懲。你心裡,也要多些思量。”
“是。”聞安臣點頭道。
說到這兒,這案子就算是說完了,黎澄瞧著聞安臣,道:“你可知道,那一日我讓你過來找本,是爲了什麼?”
聞安臣搖頭道:“下不知。”
黎澄瞧了他一眼,道:“當朝首輔,張居正張大人的父親,前些時日過世了。”
聞安臣沉沉點頭。
他這樣的反應,讓黎澄很是有些驚詫,挑了挑眉頭,道:“你早知此事?”
聞安臣當然不能說我是從後世穿越而來的,自然早就知道此事。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理由,沉聲道:“是這樣的,下在京城的時候,也曾經出過首輔大人的府邸之中。你也知道,京城之中關於張大人的謠言有許多,其中便有一條言道,萬曆四年年底的時候,張大人父親已經是病膏肓,藥石難治了。據說也就是還有半年左右的活頭兒,應該是撐不了多久了。”
“當時下聽了,便留意了,而後又刻意地打探了,卻是發現京城之中,這個謠言流傳很廣,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是這般說。屬下不知真假,但這種事既然能傳開,想來也未必是空來風。”
黎澄瞧著他,眼中閃過一抹讚賞,道:“你爲何會如此注意此事,而不是注意其他的那些謠言?”
他想看看聞安臣怎麼回答,若是聞安臣回答的和他心中想的一樣,那麼他便可以斷定,聞安臣是一個政治嗅覺極其敏銳之人。這等人,簡直就是天生當的材料。
聞安臣沉片刻,方纔低聲道:“大人,屬下之所以關注此事,是因爲,若是首輔大人的父親過世,首輔大人是一定要回家丁憂的,到時候,朝中格局只怕大有變化。”
“好!”
黎澄目炯炯地瞧著聞安臣,輕輕拍了拍桌子,道:“聞安臣,你很不錯。”
他這句話看似說的沒頭沒腦的,但聞安臣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爲何會得到黎澄這般的評價。
他微微一笑,道:“大人,您謬讚了。”
“不是謬讚。”
黎澄道:“你也知道,本素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
他瞧著聞安臣,臉上出一抹驚歎:“我之前只知道你很聰明,破案也很好,讀書也不錯,也有些城府心機,但是卻沒想到,你對朝中大事,朝中之格
局,竟也有如此清晰的判斷。”
面對黎澄這樣的誇獎,聞安臣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了了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黎澄接著道:“你既然有這樣的能爲,有這樣的眼,看來今日本要問你這個事,還真是問對了。”
聞安臣笑道:“不知道大人您要問下什麼?”
他心中約約已經能猜到了,但卻沒有說出來。爲下屬在上面前表現得太過聰明,太能揣度上的心思,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還是關於首輔大人回鄉丁憂這件事。”
黎澄瞧著聞安臣,道:“你也當知道,本怎麼說也是進士出,在京中也是有幾個知好友的,現下京中有消息傳來,陛下已經下詔奪了,首輔大人不會回鄉丁憂。因爲這件事,京城裡頭已經炸了鍋,已經有人上書彈劾首輔大人,也還有一些人正在準備彈劾。”
聞安臣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等著黎澄繼續說下去。
黎澄瞧著聞安臣,擰著眉頭問道:“本想問你……”
說到這裡,黎澄頓了一頓,而後沉聲道:“本該當如何做?本要不要也上書彈劾?”
或許黎澄直到此時也還未發現,他已經是將聞安臣歸爲智囊一類的人,當上這等難以決斷的大事的嘶吼,便會找聞安臣過來商議此事。
聞安臣聽了,沉默許久。
他沒想到,黎澄已經對自己信任看重到了這種程度,連這種話都會跟自己說,連這種問題都會問自己。一時間他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很是,卻也覺得力極大。
黎澄對他恩如山,同時也是他在場上的靠山,無論如何,他都希黎澄的仕途能夠一帆風順,若是能平步青雲那是最好,對黎澄對他都好。
而上書彈劾張居正一事,實在是關聯太大,牽扯太多,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被席捲朝廷政治鬥爭之中,死無葬之地,死名滅。
聞安臣本心之中,自然是不希黎澄上書彈劾的,但他知道,對於黎澄這種人,曉以利害是沒有用的。
黎澄剛直,寧折不彎,說白了,就是那種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人。你跟他曉以利害,跟他說如果你此時上書彈劾張居正,會對你有如何如何大的影響,會對你仕途不利,甚至會讓你家命都到威脅。那麼,黎澄反而會起逆反心思,反而想著,我就要這麼幹,我就是要這麼做。
到時候,事的效果會恰得其反。
所以聞安臣要從另外一個方面規勸他才行。
聞安臣想了好一會兒,方纔問道:“大人,不知您對首輔大人多之舉,怎麼看?”
黎澄想了想,道:“略有不堪,但也不如朝野之中說的那般嚴重。”
聞安臣心中瞭然,便明白了黎澄對此事的態度。
這跟他之前猜測的也是一般無二。
黎澄此人雖也是文人士大夫,也是儒家出,但他更接近於明朝末年王夫之黃宗羲那一類的思想。對於正統的儒家思想,並不是全盤繼承,也沒有那麼保守和陳腐,而是更加開放,對許多事也都更加寬容,對很多儒家禮法,也並不遵守。
所以張居正奪
這件事,違背了孝道,在一般的儒生士大夫看來,這簡直是大逆不道,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但如黎澄這一類思想的人,卻是覺得此事雖然有錯,但還不至於到那種程度。
聞安臣沉片刻,又是問道:“那,大人,不知道您本心如何?”
“本心?”
一聽到聞安臣說出這兩個字,黎城便是一怔。
說實話,這事兒傳到他耳中之後,他還從來未曾考慮過自己的本心。
那麼對於這件事,自己的本心又是怎樣的呢?
他想了好久,才終於張口,緩緩吐出五個字:“無可無不可。”
這句話顯得很是有些模糊,但聞安臣卻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顯然,由於和傳統儒生在思想上的差異,使得黎澄對張居正奪這件事,看的並不如傳統儒生對這件事看的那般嚴重。對他而言,這件事離他也頗爲遙遠,既然不算嚴重,也沒有違揹他心中的道德理念道德準則,在他看來,便就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大事。上書彈劾亦可,不上書彈劾亦可,也不會違了自己的本心。
一說到這兒,聞安臣就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他瞧著黎澄,神鄭重道:“黎大人,首輔大人在爲人上,有許多不足之。我是接過他的,知道他斂財很厲害,也很好,府中也納了許多姬妾,生活很遮奢,府中鑲金嵌玉之不在數。但是……”
他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道:“下想說的是,首輔大人在,則我大明社稷穩如磐石,首輔大人推行的改革,益的是黎民百姓,是我大明朝廷。”
聞安臣並沒有正面回答黎澄,但他說到這兒,黎澄心裡面已經清楚他的意思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對,你說的沒錯兒,首輔大人雖然私德有虧,但於公之上,卻是功莫大焉。”
他哈哈一笑,朝著聞安臣道:“本曉得該如何行事了。聞安臣,多謝你了。”
聞安臣自然連稱不敢,而後兩人又聊了幾句,聞安臣便即告辭。
他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第二日,聞安臣去了刑房,將鞠孝忠和孫鏘兩人招來,吩咐他們兩人立即帶著刑房書吏全部出,然後再去壯班快班那裡調選一些衙役,讓這些衙役和書吏在秦州城中四宣揚,將壽春的罪行公諸於世。
聞安臣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因爲壽春的份比較特殊。他終歸是讀書人,有一幫同學,還有師長,這幫人要說勢力,那沒有多大,但要說鬧騰事兒的能力,在秦州城中只怕還真是無人可比。
若是被他們知道壽春被自己抓了,說不定會鬧出什麼事兒來。這幫人一旦被鼓起來,熱上腦,可是不會跟你講證據講事實的,你敢惹他們,他們就敢跟你幹到底!
所以聞安臣要先發制人,先一步將壽春的罪行公諸於世,並且著重強調,壽春是州學學生這一事實,從而使自己佔據輿論優勢,站在輿論的高點上。他這麼一宣揚,大夥兒就都會知道了,原來是一個州學學生,先是跟有婦之夫通,而後又殺了那婦人的丈夫。如此一來,整個州學的名聲都被壽春給敗壞了不,州學中的那些學生,那些師長,自然也就沒有臉面再鬧事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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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沖的世界裡有個寂靜的罪犯。這是她警察父親筆記上一個詞。它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物,它沒有影子,沒有語音,根本不是一個實體,它只是一個想法。從小混跡在警局,她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罪犯,各種各樣的理由,各種各樣的手法,腦子裡漸漸生出了這樣一個罪犯,它完美無缺,無比高尚,俯視眾人,它是孟沖心裡最後的障礙外的一個陰影,一直引誘著她,犯罪和逃亡。孟沖一直想遠離複仇,可仇恨卻越來越近,她不想被寂靜的罪犯吸引,卻身不由已地走向它的囈語和家族的噩夢中,最終走向一場考驗她人性與本身的迷局之中。 對手擺下烏雲密布的棋局,利用每個人人性與生命中的弱點,操縱著無數人脆弱的命運。孟沖要如何擺脫人性中固有的弱點,如何掙脫被人操縱的迷局,最終成功複仇。 智慧,勇氣還是領導者。手段,冰冷還是多情。 天才,總有一個最簡單的缺點。
二十三年前, 父親離奇死亡。他的人皮, 被掛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上。二十三年後, 當年被過繼出去的大哥回來。豎旗為:撈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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