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黎澄那裡回來之後,聞安臣便是開始接手那些狀告耿義的案子。
他理起這些事來得心應手,經驗富,而且正好管著快班和刑房等,做起事來也容易的很。每接一個案子,便先讓刑房查卷宗,同時讓快班去查訪,去請證人過州衙來問詢,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把事給理得清楚。
如此兩三日間,就已經把所有案子給弄明白了。
而此時,耿義的上已經背了十幾個罪名,若是說之前的強X罪只能讓他被以絞刑的話,現下這些罪名堆起來,足夠讓他被斬首的了。
而且有這些罪名在,誰想給他求,可得掂量掂量。
用惡貫滿盈四個字來形容耿義,大致不差。
聞安臣報告了黎澄,黎澄已經準備上奏,請斬耿義。
巡檢司巡檢耿義被下了大獄的事,在秦州傳得沸沸揚揚,不知道的還真是不多。而且坊間瘋傳,他之所以下獄,乃是因爲得罪了新任典史聞大人。這耿義也真是個不識相的,屢屢和聞大人作對。這不,挨收拾了吧!
這個傳言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別人不信,聞安臣這個新上任不久的典史,已經是被許多人忌憚畏懼。
聞安臣聽了,也只是灑然一笑而已。
耿義被下獄,這在秦州是一件大事。
而也是在此時,在距離秦州千里之外的,遙遠的湖廣佈政使司江陵,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件足以影響朝廷政局,足以影響整個大明朝的大事!
當朝首輔張居正的父親張文明,於萬曆五年十月病逝!
一時之間,朝野外,風雲詭譎,暗洶涌!
張居正的父親既然病逝,那麼哪怕張居正是當朝首輔,按照慣例禮法,也應帶回鄉丁憂,守孝三年。
而若是他回老家守孝去了,那麼自然,就不能再擔當首輔了。
張居正當然不願意。
一來,他確實是極爲貪權柄的一個人,是不會放棄現下手中的權力的。一旦回鄉丁憂,則上再無職,手上掌握的權力也會隨之煙消雲散,至於丁憂完畢,三年之後……三年之後,朝野之中只怕沒幾個人記得他張居正是誰了。
二來,則是此時,改革已經開始,而張居正改革中最爲重要的一環,也是預想中難度最大的一環——清丈天下田畝——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得相當充分,就待宣佈開始了,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張居正怎麼能離開大明帝都這個權力中樞?
若是沒有他的推,改革別說是順利進行乃至功了,只怕他前腳剛走,後腳他推的這改革就要無疾而終。至於清丈天下田畝這件事,只怕還沒開始就會胎死腹中。
張居正這些年來,打反對改革的那些派系,有他在中樞坐鎮,那些人自然是偃旗息鼓,老老實實的,不敢有什麼異,但一旦張居正離開,只怕他們就要瘋狂反撲!
第三則是,他這些年,著實是得罪了不人。回鄉丁憂之後,失了權勢,說不得會被怎麼
報復。
其實,就算是張居正自己願意回鄉丁憂,也有人不願意他回去。這個人未必是萬曆皇帝,事實上,日漸長大人,更懂事,也更有自己主意的萬曆皇帝,心中已經逐漸升起對張居正的不滿了。當然,這種不滿還沒有表出來,但已經在他的心中滋生。
事實上,關於萬曆皇帝對這件事的態度,明史上已經記載的很清楚了。
《明史紀事本末·江陵柄政》:“己卯,張居正父喪訃至,上以手諭宣......然亦無意留之。
也就是說,萬曆皇帝派人安了張居正,但是呢,沒有留他。
若是萬曆皇帝真的對張居正極其以來,極其信任,又怎麼會‘無意留之’?其實他已經是盼著張居正離開了,他是希能夠藉著這個事兒讓張居正離開朝堂的。或許,年輕的萬曆皇帝認爲,只要是張居正離開朝堂,自己就能掌握大權,親臨朝政,不再被任何人拘束。
某種意義上說,這個想法沒錯兒。
向他留下的人,也未必是馮保,馮保雖然和張居正互相依仗,一廷一外廷,互爲奧援,但馮保逐漸勢大,張居正離開的話,對他未必沒好。
不願意張居正離開的是李太后。
倒不是說他們有私什麼的,稗野史,不知真假,也不好作爲依據。不過李太后對張居正的賞識看重是真真兒的,將張居正倚爲干城。這位太后也看的很明白,知道此時天下,只有張居正,才能夠力挽狂瀾,重新鑄造一個大明盛世。
往小了說,是爲了他自己,往大了說,是爲了整個大明,爲了這天下黎民百姓,反正無論如何,張居正都是不能離開京城,離開中樞的。
那就只有奪。
事實上,張居正在得知自己父親病重的消息之後,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張居正父親病逝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整個京城卻是瞬間變得出奇的安靜下來,大夥兒都在觀,都在靜靜的等待著張居正的舉。那些張居正變法的反對派,那些被張居正打下去的員,一個個都是冷眼瞧著,卻不著急出來發表意見。
槍打出頭鳥,他們過去也是讓張居正給收拾怕了,可是生怕再被收拾一通。張居正說不定要回鄉丁憂,但只要他還在首輔之位上一日,便是要讓人敬畏。
不人都猜到了,張居正可能不會這麼老老實實的回鄉丁憂,他說不定是會用‘奪起復’這一招兒的。
所謂奪,便是朝廷跟這個要回鄉丁憂的大臣說:“不行啊,你不能走啊,咱們朝廷離不開你啊!朝中大事,還得你來做主呢……”
大致便是這樣。
奪,也就是朝廷奪去了臣子的忠孝之。被奪的員,不穿公服,但是能辦差事,職還在。
萬曆皇帝雖然皇帝‘無意留之’,但是張居正有自己的辦法,他先是指使一些依附於他的員上奏,請求皇帝奪。然後又說了馮保,讓他勸皇帝下詔奪。
這會兒的萬曆皇帝主意也不是多正
,這個勸那個勸的,於是就同意奪了。
只是這麼一來,京城可是炸了鍋了。
奪,本是對禮法的一種破壞,哪怕是之前對張居正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反而是很尊重張居正,也很認同張居正的施政方略的員,都因爲這件事對張居正極爲不滿。因爲他們維護的,是祖宗禮法,是這個禮制。
回鄉丁憂,乃是孝道,而孝道,是這個天底下最重要的道之一,豈能奪就奪?
那孝道豈不是了兒戲?
翰詹科道,頓時一片譁然。
不人都是拳掌,準備上書,反對此事。
再加上有張居正的那些徵地們推波助瀾,暗中教唆,京城之中,頓時暗洶涌,波雲詭譎。
大有山雨來滿樓之勢。
只是京城中發生的這一切,按照常理來說,聞安臣自然是不知道的,事實上,此時,整個秦州的場,大概也只有黎澄一個人有資格知道這些事。但是他終歸是後世之來客,對於這段歷史非常悉,因此此時,他雖然遠在距離京城數千裡之外的秦州,但是卻知道京城中發生的這些事。
只不過,知道歸知道,聞安臣不想管,也沒能力管。
此時的他,正忙著置耿義這件事的首尾呢!
得了黎澄的同意之後,過了數日,聞安臣便帶著陳季又去了一趟趙家鎮,來到了巡檢司衙門。
還是那個鎮子,還是那個衙門,但是聞安臣到的待遇可是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樣。
一聽說是秦州典史聞大人到了,幾個巡檢司的副巡檢趕一窩蜂的涌了出來,齊齊給聞安臣磕頭,而後恭恭敬敬的把聞安臣給請了進去。
他們表現的極爲恭敬,甚至可說是卑微。
笑話,誰還幹對聞安臣不恭敬?誰還敢得罪他?
這會兒秦州城外,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聞大人的名聲?原來他剛剛升任典史的時候,很是有些人不服氣,但現下,誰還幹不服氣?
耿義不就是因爲老是跟聞大人作對,才落得這般下場麼?還敢驕橫?想跟耿義一樣是吧?
而巡檢司部這些人,在知道耿義徹底完蛋,被聞安臣收拾了之後,對聞安臣的畏懼,就比別人更多一些。因爲他們跟耿義相的時間更長,對耿義也更加了解,對於聞安臣到底有多大的能量,非常清楚。
而現在,耿義被聞安臣輕易收拾了,他背後那些人卻連點兒靜兒都瞧不見,誰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聞大人已經強大到了讓那些人都忌憚的程度!
這當然是誤會,那些人之所以不開口爲耿義求,是因爲耿義上罪太大,求也沒用,反而容易把自己給捲進去,所以他們乾脆就都閉口不言。
但也算是錯有錯著,被人敬畏,終歸是好事。
聞安臣被他們引進巡檢司衙門大堂,在上首坐了,這裡也就是平時耿義坐的地方。
而後,三人便報了姓名,一個姓趙,一個姓劉,一個姓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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