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微微皺了皺眉頭,擡起頭想說什麼,但接著又低下頭,沉默不語。他覺到,似乎自從決定要和張居正槓上之後,黎澄就失去了平常心,變得偏激了許多。夏惟純聲很好,爲人很正直清廉,絕沒有黎澄說的這麼不堪。
他想要勸一勸,但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起。
“算了,終歸還是要見的。”黎澄有些沮喪的擺擺手,對聞安臣道:“走,咱們一起去瞧瞧。”
而後一刻鐘之後,聞安臣便在州衙的側門外見到了夏惟純。
按照大明朝的規矩,上來下的衙門,有許多講究。尤其是這種下乃是上下面一個地方的況,就更是規矩繁多,比如說要事先通知,要出城多裡相迎,要大開中門之類等等,但夏惟純這一次來的倉促,並未提前通知,是以黎澄便以此爲由,也不開中門,直接就請夏惟純從側門進來。
這顯然是對夏惟純的一個小小反擊,表示他心中的不滿。
面對這個,夏惟純也不怒,只是淡淡一笑,並未計較。
醫者父母心,他是大明國手世家出,本醫也是極好,也有一顆仁心,待人頗爲寬厚溫和,這點兒小事兒,也並未放在心上。
走在路上,夏惟純忽然回頭看了看聞安臣,道:“你便是聞安臣?”
聞安臣低頭道:“小的便是。”
“本知道你,連破大案嘛!是個有本事的,今日一見,果然年英才。”夏惟純微微一笑,誇了一句。
這個讚譽可是有點兒高——因爲這是出自夏惟純之口,這可是自家上的上,這分量就很重。有了這一句評語,對日後聞安臣的仕途,增益不小。聞安臣趕謙道:“小子愧不敢當。”
夏惟純擺擺手,笑笑沒再說話。
一衆人進了州衙,到了三堂,三堂爲接待上的所在。
進了三堂,分開落座,夏惟純坐了首位,黎澄下首相陪,大夥兒剛坐下,同知徐惟賢也到了,一番寒暄之後,方纔坐下。徐惟賢瞧著黎澄,角出一抹冷笑。在他看來,夏惟純都來給張靜修撐腰了
,說明上頭對黎澄這麼做也是極爲的不滿。這一次黎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張相爺公子的上,真真是自尋死路!
在他想來,黎澄在秦州的日子,不長了。
在這種場合,聞安臣連坐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站著說話。
“老夫這次過來的目的,想必你們也能猜到一點兒。”夏惟純先開腔了,他也不加掩飾,直截了當道:“我這次過來,就是爲了給張公子作證的!不過你們不用顧忌老夫的份,就把老夫當一個普通證人就。老夫不會干預你們辦案,但老夫也不會讓誰無緣無故的就誣陷張公子!”
說到這兒,他還似有意似無意的瞟了黎澄一眼。
顯然,對黎澄要故意整張公子的事,他是知道的。聽到這兒,黎澄也是臉變得頗爲難看。
“這個案子誰在主辦?來,問吧!”
黎澄看了聞安臣一眼,聞安臣躬道:“是小的在辦,那小的便大膽,問大人您幾個問題。”
“無妨,無妨,你問便是。”夏惟純很是溫和道。
“昨夜亥時,您在何?”聞安臣問道。
“在城東,張靜修的居所。”夏惟純道。
聞安臣恨識趣兒的沒有問夏惟純爲了什麼去的,那對案也沒什麼幫助,聞安臣又問道:“那您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亥正三刻。”
聞安臣點點頭,如果夏惟純所說屬實的話,那麼張靜修就完全沒了嫌疑。
“您跟張靜修說話的時候,懷慶在哪兒?”
“他在外間,跟本的幾個隨從在一起。”夏惟純指了指他帶來的幾個人。
聞安臣便開始問那幾個隨從,這一問,足足就是兩刻鐘的時間。他問的都是很平常的問題,但都是那種很小的細節,如果是作僞的話,這等細節上的東西,反而是不太好瞎編的。而且一個問題他會裝作不經意的換個形式翻來覆去的問上好幾遍——如果是瞎編的話,那麼對同一個問題的回答很容易就有出。
聞安臣在那兒問問題,看的徐惟賢只想打哈欠,覺得沒趣的,但
夏惟純卻是看的饒有興趣,暗自點頭,心道這聞安臣果真是名不虛傳。這樣問話,很輕易的就能找到破綻。
問了一陣兒,聞安臣無奈的發現,這些人說的話,似乎都是真的。
夏惟純忽然開口道:“也不用你再問了,老夫就直說了吧,那一日,亥正三刻離開的時候,還有客棧中的人瞧見老夫一行,反正這秦州城中怕是也沒人見過老夫,是以老夫也就未曾遮掩行跡。”
聞安臣問道:“那您是從哪個門離開的?”
“東門。若是你把昨夜守東門的人給招來問話,他們當還能記得老夫的模樣。”
聞安臣沒再問東門已經上鎖了你是怎麼能給開之類的問題,對於鞏昌府知府來說,有一百種法子可以讓那些守城門的人乖乖開門兒。
黎澄的臉變得很是沉。
聞安臣知道,只怕壯班的那些人要倒黴了。守衛城門是壯班的差事,他們不但在大晚上,已經關閉城門的時間段讓人從城門通過,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爲秦州知州的黎澄竟然還對此毫不知。前者其實不算什麼,畢竟夏惟純兒太大,他們擋不住也不敢擋,但後者就很嚴重了。因爲他們這樣做,說都不跟黎澄說一聲兒,這是赤的無視上。
聞安臣不知道昨晚守東門的那些壯班的人打的是什麼主意,許是想要暗中結上,有個大靠山?但不管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們先要倒黴了。
而後聞安臣又去找張靜修和懷慶,單獨問他們話,和夏惟純以及夏惟純的那些隨從說的話一一對照,結果發現完全能對的上。
話問到這兒,也就算是告一段路了,夏惟純的到來,徹底洗清了張靜修和懷慶的嫌疑。雖說以他的份完全可以強黎澄,但夏惟純並沒有那麼做,他把自己當了一個普通的證人,很配合聞安臣的辦案。而從問話看,他們說的都是實話。
一看聞安臣問完了,徐惟賢便笑道:“夏大人,咱們秦州窮鄉僻壤的,您也不怎麼來,這一次過來,真真是蓬蓽生輝。可得給下等一個好生款待的機會才,您說是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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