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然近期在糾結另一件事。
明明都已經到約定的時間,卻依舊遲遲未接到C&O的二面通知。
梁雪然疑心是自己手機號碼停機,或者手機出現問題,但接聽其他人電話短信倒是流暢。
中間甚至還接了推銷房產保險五糧的電話。
還有深閨貴婦重金求子,沉睡多年秦始皇求錢。
而此時,C&O的二面已經結束了。
設計總監黃紉一連面試了五個人,沒有一個能夠令他滿意的。
他皺眉問:“你們就招了這麼幾個過來?”
人事無奈攤手:“黃總監,咱們都知道您要求高,但您也明白,這天才不是年年都出的。咱們公司已經收了葉總監,短時間很難再出第二個……”
不提葉愉心還好,一提,黃紉心頭便冒火,把文件往桌上一丟。
他和葉愉心關系并不好:“找不到人就算了,現在說這些又什麼用?”
黃紉算的是公司里的老人了,當年被重金挖過來的,C&O多個備好評的系列都出自他手。
天才設計師多多都有些恃才傲,黃紉也并不例外。
當初發起怒火來,敢拍桌子和總經理板。
現在雖然不會再和上司鬧的太僵,但仍舊是說一不二,不會對
這些事,新職的人事皆有耳聞,也不敢招惹他。
將放在面前的應聘者設計稿翻來覆去看好幾遍,面不見緩和,頭疼地太。
他閉上眼睛,冷不丁瞥見旁邊紙箱子出的一角,問:“那是什麼?”
人事回答:“是一些初選時便被涮下去的人——”
黃紉命令:“拿來我看看。”
人事很快抱了紙箱子過來,放在上面。
黃紉一個個仔細翻開,妄圖找到一粒滄海珠;然而越開,越失。
沒有什麼珍珠,的確是被淘汰掉的沙子。
正準備放棄,呈現在他眼前的一份設計功吸引他的目。
淺豆綠的封底,寥寥幾筆線條,勾勒出一朵天堂鳥。
黃紉頗興趣地掀開看,剛眼的并不是設計者個人信息,而是一幅仙的設計稿,旁邊附一張照片,的底,仙鶴展翅而飛,輕盈夢幻。
眼前一亮。
黃紉往后繼續翻,一連翻了好幾頁,更是驚嘆。
每一張,都準地中他的審。
這他媽的才是天才啊!
饒是近兩年備上層偏的葉愉心,出的稿子也未必張張都有這個水平。
這哪里是滄海珠,這是個鉆石礦啊!
翻到最后一頁,他終于看到設計者的姓名。
梁雪然。
旁側附著的照片,藍底,皮白的像雪花一樣,眼神明亮,梨渦淺淺。
黃紉拍板,一錘定音:“就是!”
-
這是梁雪然接到過最急的一個邀請應聘的電話。
若不是再三確認對方真的是C&O的人,都要懷疑是新型的詐騙方式。
對方語速很快:“梁雪然同學對嗎?我們邀請你來參加我們的面試,地點在華英路金蘭大廈B201,時間是下午兩點,請問您能過來嗎?”
梁雪然看眼時鐘,指針慢慢悠悠,指到一點。
飛速回想,從這里到那邊,乘地鐵再轉公,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到。
留給換服化妝的時間并不多。
也夠了。
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思考完畢,梁雪然一口答應下來:“好的。”
匆匆忙忙換好服,這次是在地鐵上畫的妝——所幸大學城這邊的地鐵線路剛剛開通,人并不多。
這次二面出奇的簡單,甚至比一面還要容易。
面試的人是個留著小胡子、卻剃著頭的男人,瞧上去三十歲左右,頭是真的亮啊,堪比一個小燈泡,梁雪然必須極力控制著自己,才能使自己的目從他锃亮的頭上移開。
這樣太失禮了。
對方自我介紹姓黃名紉,先聊的作品,又詢問對于某些高奢品牌的看法和歷史,梁雪然對答如流,在結束的時候,瞧見對方臉上出滿意的笑容。
吃了一顆定心丸。
C&O開的實習工資并不低,因著梁雪然還在上學,課業也多,黃紉允許等到寒假、以及大四之后再來。
等到梁雪然離開,黃紉把名單遞給人事,讓他安排后續的簽三方協議及職的事。
人事沒想到今天這樣容易,松口氣,答應一聲,剛剛走出去,湊巧遇見了款款走來的葉愉心。
葉愉心穿件淡油黃的套,耳邊珍珠散發著和的,溫婉雅致;親切地同人事打招呼,溫和地問:“剛剛我看到黃總監出去了,怎麼?終于是挑到滿意的人了?”
黃紉眼高,脾氣差,先前幾個設計助理都被他罵走了,一般的他也瞧不上,這次再招設計助理,是個不容易的差事。
先前葉愉心剛來C&O時,就跟著黃紉,只是不到一個月,黃紉奔赴法國,并未帶著葉愉心;葉愉心跟了公司另一位設計總監,一年后直接升副總監,前不久,那位總監離職,葉愉心功升為總監。
是C&O升職最快的一個神話。
人事點頭:“實在太不容易了,黃總監眼一直這麼高。我們一面過的人沒有一個能他的眼……說來也湊巧,今天黃總監選的人,和葉總監是一個學校的呢。”
“哦?”葉愉心來了興致,笑,“什麼?說不定我還認識呢。”
人事不疑有他,也沒有察覺到同事拼命暗示的眼神:“梁雪然。”
這三個字一出口,葉愉心邊的笑便停滯了。
“怎麼了,愉心姐?”
葉愉心淡淡地說:“這個我還真認識,先前抄過我的作品。”
服裝行業中,快消抄襲大牌的事并不見,有些自詡獨立設計的小品牌也在地抄,但C&O品牌最注重的就是原創。
五年前,C&O春夏有一系列被指責抄襲,高層雷厲風行,直接開了負責那條線的所有設計師。
在這里,抄襲會被永遠釘上恥辱柱。
葉愉心這麼一說,人事頓時變了臉:“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他猶豫了。
黃總監好不容易看中一個人,沒想到還是個抄襲犯;黃紉平生最憎惡抄襲,若讓他知道……不知道要氣什麼樣子。
正糾結著,葉愉心接過名單,笑:“你先別辦手續,我等下去和黃總監說一聲。”
人事說:“但是黃總監已經離開公司了,他準備去黎參加秋冬時裝發布會,估計要下周才能回來。”
“那我和他說,”葉愉心笑,“你放心。”
——葉愉心火速升職后,與黃總監的關系也疏遠開來。
部流傳的八卦,是黃總監追求葉愉心被拒。
葉愉心拿著那張紙,以“仔細檢查”為由,去人事那邊拿回梁雪然投遞的設計稿。
直到出了門,臉上的笑容才漸漸地消散掉。
梁雪然。
真是好樣的。
葉愉心本想把這設計稿冊直接丟掉,翻開一看,有些不舍,有些贊賞,更多的是嫉妒。
這麼好的設計,如果是出自的手該多好。
抱著設計稿,匆匆走過轉角,一不留神,同對面的人相撞。
設計稿冊手掉落,葉愉心胳膊肘不慎撞到旁側的花架,花架搖搖墜,所幸被保鏢及時扶住。
葉愉心卻摔倒在地。
痛呼一聲。
剛剛那一下,蹭破的手肘。
的視線此時落在不遠的一雙黑皮鞋上。
葉愉心在時尚界浸染兩年,一眼認出那鞋子價值不菲,深灰的西裝角,宛若從畫冊中剪裁下來一般,再往上移,襯衫、領帶,男人漠然的臉龐。
葉愉心心跳了一拍。
早就知曉C&O被收購的消息,也聽聞過這位新東家如何驚艷絕倫,只是見到真人,仍舊讓心神漾。
葉愉心暗恨自己剛剛走的匆忙,沒撞上他也就算了,反而撞上了他邊的保鏢。
眾目睽睽之下,那個保鏢還先去扶花架。
確認玫瑰花沒有損之后,保鏢才把葉愉心扶起來:“沒事吧?”
葉愉心搖頭:“沒有,謝謝你。”
這話細聲細氣的,原本以為魏鶴遠會就此離開,卻未想到,他卻蹲下,自地上撿起那份設計稿。
葉愉心的心臟撲通撲通,跳的格外快。
魏先生這麼平易近人的嗎?
葉愉心臉頰忍不住泛起紅暈,強自鎮定,上前一步,想要自他手中接過,臉頰上蘊起自然的:“謝謝——”
然而魏鶴遠卻沒有遞給的意思,問:“這是什麼?”
葉愉心說:“這是黃總監想要的實習助理,但這個人先前有過抄襲的歷史,與本品牌理念并不相符,所以我決定不予聘用。”
自認為站在道德高地,起先開口還有點心慌,但第一個字出口之后,功說服自己,沉靜應答。
魏鶴遠淡淡瞧一眼的工牌:“工作時間,一個總監竟然開始管人事了?設計部這麼閑?我終于明白為什麼C&O近兩年勢頭不足,原來是養了一群你這樣的廢。”
葉愉心臉一白。
魏鶴遠沒有看,徑直從邊走過。
魏鶴遠后面的人,大氣也不敢;平時有和葉愉心相不錯的那幾個,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拂魏鶴遠逆鱗,快步伐跟上去,同樣沒看。
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葉愉心站在墻邊,難堪的掐了自己一把。
眾目睽睽之下,被魏鶴遠這樣斥責,一直以來維持的溫和假面幾乎要破裂開,只死死地咬著,才沒有讓自己更加失態。
魏鶴遠已經走遠,還帶走梁雪然的設計圖冊。
葉愉心神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不知是太敏,還是真實發生——
覺辦公室里的人都在看。
公司中消息散播的快,過去不到一小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葉愉心不慎撞上魏鶴遠,被教訓一頓。
誰都知道葉愉心頗副總青睞,魏先生初到公司,這是殺儆猴?準備立威了?
但不教訓元老卻從這麼一個小卒上手,也實在有些說不清楚;有人猜測,這難道是魏先生不想傷了副總的面,才故意敲打葉愉心的?
眾說紛紜。
端坐辦公室的副總原本就因妻闖下的禍事心煩意,此時聽到書的低聲匯報,沉思半晌,很快理清其中關系,沉著臉,掐滅一煙。
今天的葉愉心不過是個小角,只有親近的人才得知副總妻子涉嫌挪用公款被調查,而他唯一的兒,如今也是司纏。
這些,魏鶴遠都知道,他在等著副總過去求他,示好投誠。
下午,副總主請辭,調離總部,前往分公司。
魏鶴遠應允。
梁雪然對自己走后發生的事全然不知。
面試進行的如此順利,完全出乎的意料;安耐不住激的心,梁雪然先給媽媽報了喜訊,又請舍友去商業街吃海底撈,也算是彌補之前頻頻放鴿子的憾。
只是最后結賬的時候,舍友們堅持要AA制,說不什麼都不肯讓梁雪然請客。
梁雪然剛想買單,顧秋白拿走手機,范以彤按住的手,方薇笑嘻嘻地拿自己的手機率先付款:“雪然啊雪然,寡不敵眾啊!”
梁雪然無奈。
舍友們都是好意,早在大一的時候,梁雪然為了補生活費,接下不兼職;有段時間母親病的厲害,靜養兩三個月不能工作,梁雪然躲在被窩中熬夜畫圖,被睡在對鋪的范以彤發現。
本來梁雪然以為范以彤會嫌棄打擾睡覺,但范以彤什麼都沒說;次日,梁雪然在自己床上發現一瓶復合維生素片,還是范以彤寫的小紙條——是革命的本錢,不要虧待自己啊。
梁雪然激自己擁有這麼多好的舍友。
火鍋配啤酒,幾個姑娘一人喝一罐,唱一路的歌騎著共單車回學校。
梁雪然抵達校門口,和舍友分開,打的回公館。
臨走前,顧秋白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圍到梁雪然脖子上,范以彤了手套給,而方薇,抱了抱梁雪然。
那麼瘦,紙片人一樣單薄。
方薇說:“雪然,生活不止有男人,你還有我們吶。”
梁雪然笑:“嗯呢!”
到達公館時,梁雪然酒意上頭,已經醉醺醺了。
好在仍記得付車費,搖搖晃晃的,被攙扶進去。
魏鶴遠并不知曉梁雪然今天回來,他已經準備休息,剛剛解開襯衫紐扣,帶著酒意和火鍋味的梁雪然跌跌撞撞進臥室,小聲他的名字:“……魏鶴遠。”
扶梁雪然進來的人慌忙解釋:“梁小姐喝多了,執意要見您,攔也攔不住。”
魏鶴遠皺眉:“不用攔。”
他趕在梁雪然摔倒之前,及時扶住這個小酒鬼。
虧得醉這個樣子,梁雪然還記得他;魏鶴遠慶幸酒品不錯,并沒有嘔吐,不然他難以保證自己不會把丟出去。
只是有些驚異,自己竟然能夠允許醉這樣的進臥室。
若換旁人,早就趕走了。
一濃郁的酒氣,混著火鍋味,簡直像個移的火鍋店;魏鶴遠輕而易舉地把抱到浴室,調好水溫,挽起袖子,親自進行清理。
梁雪然醉的早就失去理智,趴在浴缸里,直勾勾地盯著魏鶴遠,傻乎乎地笑:“喂,魏鶴遠,你看我對你這麼好;整整兩年了,隨隨到,快馬加鞭,日月兼程。”
“嗯,抬手。”
梁雪然乖乖抬胳膊,泡沫慢慢悠悠地飄落,在發梢上破裂:“但是我心里面一直有個憾,一直沒有實現……我現在好難,你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心愿嗎?”
魏鶴遠被這樣可憐的語氣說的有些容,手下力道輕了些:“你說。”
醉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梁雪然湊近他,著浴缸的邊緣,下擱在沾著水的胳膊上,愈發顯得俏可人:“你能我一聲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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