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是頭一回聽說此事，蹙眉想了想，道:“你是說太后要阿兄娶薛鸞？”

郎主勾了勾角:“差不多吧。太后是前朝末帝的姑母，也就是薛鸞的親姑祖母。前朝覆滅后，薛氏或流放或賜死，人口凋敝。圣上為了安太后，答應善待無相關的薛家后人，進而算是默認了此事。”

晚云趕問:“默認了何事？讓薛鸞返朝，還是把薛鸞和阿兄湊作對？”

“都是。”

“不可理喻！”晚云氣道:“他怎麼能這麼對自己的兒子？”

郎主瞥了一眼，目淡淡地在玉笛上流連。

晚云看他忽而沉默，視線亦落在那玉笛上。

這玉笛是郎主隨之，或握在手中，或系在腰間，幾乎不離。想從中觀察出些許線索，只是那玉笛周圓潤通，并無刻字，一時看不出特別。

半晌，郎主才緩緩道:“他是君王，自有他的權衡之計。不過，裴淵向來任，他不贊同的事，未必能的了他。這麼說來，興許圣上的意思也是裴淵自己的意思。歸結底，一切都在他。”

一切都在阿兄，要知道答案終究要問他。

晚云輕輕地“嗯”了一聲。可是，又以什麼立場去問？此事，反而最不宜問。

*

過了幾日，信使往來的間隔短。晚云知道，他們離高昌越來越近了。

除夕那日，一行人終于到達高昌城。

高昌雖不屬殷朝，但前朝時曾歸順中原達五十年之久。前朝皇帝曾命五萬河西人前往定居。因此，高昌城中現在還有許多河西后裔。又因商隊往來頻繁，走在市街上，話絡繹不絕，并不至于太陌生。

進城不容易，一行人被反復盤查，石稽塞了好多錢才放過去。

后來聽說前幾天城里進了刺客，人還沒抓住。

“是阿兄麼？”晚云在車里張地問。

郎主瞟了一眼，道:“是謝三。”

晚云心頭一驚，“他如何？”

“差一點了，戎王輕傷。”郎主道，“不過謝攸寧自己也傷著了，如今是城里的頭號要犯。”

“怎麼會……”喃喃道，“他和阿兄遇見了嗎？”

“我怎麼知道。”郎主不由得惱道，“我又不是謝三肚子里的蟲。”

“那你放我去找他們。”

“做夢。”

郎主家仍有接頭的胡人向導，帶著一行人走街串巷。

他們行進極私，了一宅院后，從后宅出后門，再進另一宅院。再從后宅的花園步地下的井窖，再出來，到了一新的宅院。

郎主看著一臉困的晚云，問道:“好玩麼？”

晚云點點頭，“狡兔三窟，郎主沒做虧心事。”

“非也非也，”郎主搖搖頭，“就是總有人惦記我，自保罷了。”

晚飯時候，石稽進來跟郎主耳語了幾句。

郎主不耐煩道:“他就這麼算了？輕傷又死不了。”

石稽低聲回:“孫煥的進展比想象中順利，他們恐怖要奪城。”

晚云聽見孫煥，默默地集中注意力聽。

卻聽郎主道:“那可不行……”他沉片刻，做了個手勢讓石稽退下。

看不聲地進食，郎主緩緩道，“狡兔三窟不是沒用。裴淵盯著我們進城，可惜還是撲了個空。”

晚云稍稍寬:“阿兄還能分出人手來尋我，說明沒有太糟。”

郎主嗤笑:“難說。裴淵手上傷了一個，還要兼著找一個，那頭還要行刺，想想我都替他難。”

“既如此，不如放我回去。”

郎主一臉可笑:“荒唐，你看我像是要幫裴淵的麼？”

“說不上幫，可你犯不上和阿兄起沖突。”晚云低頭吃菜，平靜道，“我看，你這人其他別的沒有，就是消息靈通。你把消息賣給誰我不知道，但你犯不著跟阿兄過不去。你帶著我是個患。憑阿兄的本事，找上門是遲早的，你這點人手本不足以跟他對抗，反而還會坑了你自己。而且宇文鄯我也幫你救活了，你的目的達到了，留著我實在說不過去。”

郎主沒說話。

看勝券在握的模樣，他就忍不住給添堵:“你以為回去了就萬事大吉了？裴淵可是要帶薛鸞回去的，照顧不上你。”

晚云了解了他的心眼，不屑道:“阿兄有皇命在，必定又是急行軍。那公主生慣養的，如何吃得消？”

“那就不用你心了，裴淵自會解決。而且……”他意味深長，“你怎麼就斷定人家生慣養，人家是戎王的閼氏，興許和大將軍一樣能坎能殺，登對得很。”

晚云眨眨眼，腦袋里立馬浮現了個夜叉，牛頭馬面，紅臉綠，不由得笑道:“甚好。”

郎主看著那詭異的笑容，不置可否。

這些日子相下來，他已然清了的脾，心思多得很，此時不知又在想什麼古怪的東西。

他嘬了一口酒，說:“今日是除夕，要守歲的。”

“我才不跟你守歲。”

“由不得你，這是規矩。”郎主道，“給你準備了新服，屋子里有人伺候你梳洗。把你上那男子堆里的味道洗一洗。”

晚云拎著襟嗅了嗅:“有麼？要有也是宇文鄯上的味道。他都多久沒洗了？他可是在牢里待過很長時間。”

“總之就是有，快去。”

晚云走后，郎主不由得想起宇文鄯上的味道，雖然出發前給他換過裳，可畢竟是牢房啊。嘖嘖，他回頭吩咐阿沁:“領幾個人去給將黎好好洗洗，花瓣香料多撒些。”

阿沁想了想，不由得道:“郎主是參考了《盛世花郎》里頭的洗法？小人以為用澡豆即可，去味效果更佳。”

“是麼？”郎主詫異，隨后沉片刻:“果然將黎不配。那便給我備花瓣和香料，我要洗。”

*

晚云回屋。屋子里果真有兩位仆婦在候著。他們是河西貴族帶來的家生子，會說話，但腔調上帶了些許胡人的味道。

“請娘子除下服。”仆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