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晚寂靜無星。
晏陵從宮中離開時,已接近三更。
天邊云層很低,月朦朧。
大理寺事務眾多,今日還平白了個卿,年終未至,場便有變革。
有關新任卿之位,各方皆是暗流涌。
自傍晚時分到如今,已有十余來人前來打探消息。
然一直到深夜,晏陵才將奏折呈遞了上去。
落在他人眼中,只怕以為他是拿不定主意,才會躊躇半夜。
唯有他邊的小廝滌竹知曉,那新卿的人選,晏陵早就有所定奪。
停留至半夜,那是給外人看的。
但稍有些不同尋常的是,往常晏陵留下,都是看公文及理公務。
今日從傍晚至深夜,他卻只是在桌案前靜坐。
和在宮中時一樣,卻又好似有什麼不同。
他看不出來,只知曉離開吏部時,晏陵沐浴了一回。
吏部留給晏陵休息之地,特地辟開了一浴房,但尋常若非必要,幾乎都是用不上的。
今次特例,且晏陵沐浴的時間格外的長。
待他出來后,滌竹還聞到了他上若有似無的檀香。
滌竹在他邊伺候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見晏陵沐浴時燃了香,且還是檀香……
寥寥月下,晏陵神疏冷地道:“告知國寺,這些時日暫且先不過去了。”
滌竹低頭應是。
半晌忽然想到,思寧郡主被罰閉,今夜就已經了國寺。
再去看晏陵的神,卻難從他面上窺見半點緒。
也對,他主子想來疏冷淡漠,自不會因誰影響了決策。此番不去,必是有不去的道理,想來應該同思寧郡主沒有關系。
翌日,新任大理寺卿落定。
與各方勢力都無干系,對方寒門出,是跟周遠度同年科考的同榜進士。
昨天的事,在京里權貴圈中,卷起了不小的風浪。
但在朝堂上,無人膽敢對皇帝的決策有任何的異議。
然私底下,思寧郡主的名號,被提及的次數則是越來越多。
溫家對此事卻并不在意,甚至從溫月聲離開后,府中就好似徹底沒了這個人。
午后,陳氏睡下了,王媽媽與幾個婆子在后罩房閑談。
“這一晃都七日過去了,瞧著老爺同夫人的模樣,似乎是不打算將郡主接回來了?”有個婆子低了聲音道:“郡主該不會此后都留在那寺廟中了吧?”
“難說。”守門的婆子消息廣,聞言道:“我聽外邊的人說,這才是皇上對郡主真正的罰,這麼想來也是,那可是直接一杯毒酒就灌下去了啊!”
王媽媽皺眉喝道:“貴人的心思,也是你能揣的?”
那婆子聞言忙拍了下自己的,對王媽媽恭維道:“我是個上沒把門的,到底是不如你聰慧,能在主子跟前辦事。”
王媽媽沒把的恭維放在心上,只似笑非笑地道:“世事便是如此,有的人啊,也就是占了個出高,仗著份在胡作非為。”
“只是這種人,到底是蠢笨,須知那份再高,也得看得清楚形式,否則也就是徒增笑料罷了。”
“以為自己逞了能還可以全而退,可實際上啊,是徹底把自己的路走絕咯。”
旁邊的婆子連連點頭:“可不是,要知道咱二小姐去寺廟祈福時,是伺候的丫鬟婆子,就跟了滿滿兩車,更別說那些吃穿用度上的細玩意了。”
“就這啊,王爺尚還覺得不放心,親自護送二小姐出城。”
“反觀那位,除了邊的趙晴,就只有個不懂事的丫鬟,那皇家國寺到底也是寺廟,還不知日子如何清苦呢!”
王媽媽聞言得意一笑,低了聲音與們道:“可不止如此,這一去,京中便無人再記得,想要再回來,只怕是難如登天了。”
“這不被人疼的,哪怕份再高,也就只能拿咱們這些下人撒撒氣了,還當自己是被人高高捧在天上的星星呢!”
們正說笑著,那門驟然被人推開。
來人是陳氏邊的蔣嬤嬤,見們全部都聚在這里,皺下了眉頭:“都在這里做什麼?老爺回來了。”
王媽媽聞言一驚。
五日前宮宴重開,府里的主子都格外忙碌。
連陳氏都是趁著今日皇帝帶著群臣去了獵場,方才得空回家歇息了片刻。
這個時間點,溫尋怎麼回來了?
房中的陳氏亦是同樣的疑。
“老爺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溫尋神不好看,沉聲道:“先讓人準備車馬,我要出城。”
陳氏已批了裳坐起來:“此時出城做什麼?”
“去接思寧。”
陳氏下床的作一頓,只片刻,便從善如流地道:“可是獵場中出了事?”
否則接連幾日都被忽視的人,怎麼忽然就要他親自去接了。
“上午獵場比試,永安王親自下場,與那昊周太子打了平手。隨后昊周使臣便提議,再行比武。”
溫尋面發沉,宮宴之上,兩國流。
文斗上大徽從未落下風,但只要涉及武斗……
可以說是除了第一日宮宴章玉麟那一場,就沒有贏過。
這一日日下來,皇帝臉越來越難看,今日一早便讓人去國寺將章玉麟了過來。
然章玉麟來是來了,可不知為何,跟第一日比起來所差甚遠。
只會使用蠻力不說,竟還好幾次力竭。
那昊周太子著實不好對付,努烈是倒下了,可昊周多的是武將,加之這次比武的方式變了,不再是單純的比試武藝,而是多人獵場競爭的形式。
大徽這邊缺計謀,章玉麟又笨重。
竟是只被他用幾個小兵就拖住了。
導致大徽大敗,皇帝面上無,當場了章玉麟上前來問。
那章玉麟也是老實,問他緣由,他直接撓了撓頭道:“郡主不在。”
皇帝當場無語,問他是何意思。
他卻憨直道:“臣是郡主的護衛,自當以保護郡主為重。”
合著皇帝都不算他主子。
皇帝差點被他氣了個仰倒,得虧忠勇侯機靈,上前就說自己兒子是個笨的,皇帝諒解。
皇帝也不好跟他個才好了的傻子計較,何況這場面還要章玉麟來撐著。
只看他這樣,溫月聲不在,他就找不到主心骨。
皇帝便大手一揮,溫尋親自去將溫月聲接來。
陳氏聽完,不由得皺眉:“朝上那麼多武將,郡主又不會武,這般場面,如何能郡主出面?”
溫尋嘆氣道:“武將是多,但實力遠在昊周之下,場面幾乎是一邊倒。”
“你有所不知,今日的比試方式很特殊,加之這幾日武斗,不武將上都帶了傷,今次比試,是連幾位王爺、魏家小公爺等都下了場。”
就這般況,形勢還是一邊倒。
皇帝如何不怒?
“罷了,也算是為了若兒。”提及溫玉若,溫尋面緩和許多:“這幾日文斗,若兒猜中最多謎題,又以一手妙手丹青,震懾住了昊周使臣,如今京城上下,誰人不知秀外慧中,知書達理。”
“思寧是姐姐,若能贏下這場比試,于亦是多有益。”
陳氏見狀,自也無法反駁。
時間迫,溫尋飯都沒吃,便去了皇家國寺。
見到寺中僧人后,溫尋與其并行,走在了國寺長長的道上。
一路行來,格外清凈。
他人已至,卻不見溫月聲面。
溫尋輕皺了下眉頭,自寺門經過,便聽守門的僧人問道:“可又是來求見郡主的?”
又?
溫尋微愣:“這幾日可還有其他人來見過郡主?”
那引路的僧人倒也未有瞞。
主要這里是皇家國寺,來往之人皆有登記造冊,并非是他們有意瞞,便能瞞住的。
那僧人道:“郡主到寺中第一日,曾見過周大人。”
溫尋神微變:“哪位周大人?”
“州通判周大人。”
周遠度。
他因溫月聲被貶至州,卻還來求見了溫月聲。
溫尋神變幻了幾瞬,后才問道:“周大人來此所為何事?”
“周大人只跟郡主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僧人微頓后道:“當日晚間還送來了兩位施主。”
施主?
那又是誰?
溫尋滿腔的疑,在進了國寺,看見了周曼娘之后,均得到了解答。
周遠度竟是將周曼娘留在了溫月聲邊!
同朝為,周遠度的為人,溫尋再清楚不過。
周遠度為何這般放縱周鈺婕,皆是因為他所娶妻室孫氏,出不俗。
周遠度寒門出,爬至今天的位置,孫家出了不的力。
也是因此,他對孫氏母格外容忍,以至于將那母二人驕縱至此,犯下大錯。
而今他被貶,州天高路遠,此后想要再回京城,只怕是難如登天。
他將周曼娘留下,莫非是因記恨周曼娘招惹出了這麼一樁事?
溫尋拿不準周遠度的心思,正開口同周曼娘說話。
卻見溫月聲邊伺候的趙嬤嬤快步行來,至他跟前福了一禮后,輕聲道:“見過老爺。”
“怎地就你一人?郡主呢?”溫尋皺眉,他來接溫月聲的事,已經告知了國寺,溫月聲不可能不知道。
趙嬤嬤微頓,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后道:“郡主正在午休,誰也不見。”
溫尋:?
他怒極反笑,沉聲道:“誰也不見?知道在做什麼嗎?”
趙嬤嬤:“郡主說了,這里是寺廟,求不如求佛。”
轉,讓出了通往主殿的道:“您請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