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是賊漂亮？”小黑蛋口里含著糖，扭頭問他哥。

林念營剝開糖紙，把糖送進里，瞅了眼糖紙上的小兔子，“就是很好看，像這上面的小兔兔一樣可。”

“哦，”小黑蛋點點頭，把一團扔在地上的糖紙撿起來，塞給林念營，“我把賊漂亮的小兔兔給你，伯伯再給糖了，你把里面的糖給我吃吧？”

林念營抿抿，不想給，遂提醒他道:“伯伯問你可不可讓嬸嬸送他一副剪紙，你還沒回答。”

“啊，忘了。”小黑蛋不好意思地朝司務長笑了笑，自忽略了“送”這個字，“伯伯，你要讓我娘給你剪什麼？”更新最快 電腦端:/

“我們家窮，沒錢買紙，你買好紙給我，說要啥，我拿給我娘，我娘不吃飯不睡覺，一氣兒準能給你剪好。”

司務長取了只白碗，舀出搗好的土豆泥，放在案板上，回頭仔細打量了眼古靈怪的小黑蛋，問道:“你娘什麼都會剪？”

“嗯嗯，我娘會的可多了。”小黑蛋好奇地走到他邊，趴在案板上看他轉又拿了個碗，舀了碗灰撲撲的，拿篩子細細地過了一遍，留了細的部分在案板上，心地手粘了點送到里嘗了嘗。

“好吃嗎？”司務長笑著打開糖罐了撮紅糖灑在上面。

小黑蛋皺了皺臉，咬碎里的糖塊混和著生咽下，“不好吃，這是什麼？”

“糯米，”司務長把糯米和紅糖拌開，繼續問道，“你娘很喜歡剪紙？”

小黑蛋覺得這位伯伯好說話的，他吃了案板上的糯米也沒罵他，“嗯，可喜歡了，家里沒紙，就拿樹葉呀，瓜皮呀什麼的剪，剪的可好看了，有抬轎子的小老鼠，吃瓜的小黑蛋……”

“小黑蛋不是你嗎？”林念營疑道。

“對呀，我娘剪的我可像了，還剪了姥姥、姥爺、舅舅、大哥……大姐……大黃小花小草，唉，”小黑蛋支著肘抵在案腳上，捧著臉，輕嘆了聲，概道，“老多了。”

司務長低頭看了眼小黑蛋，小家伙臉上的神作不了假，他是真覺得他娘善長剪紙喜歡剪紙，“除了用剪刀剪這些，你娘會不會用菜刀在紅薯、蘿卜、土豆上刻個花啊貓啊什麼的？”

“會呀！”小黑蛋在老家吃他娘刻的七八糟的東西，吃傷了，不怎麼愿意提起，遂趴在案上，踮著腳尖看司務長把土豆泥倒在拌了紅糖的糯米上，和團，揪一個個小劑子放在案上排一溜，然后取一個在手心里團了團出一個活靈活現的小老鼠來。

“比你娘刻的好看吧？”司務長托著小老鼠問道。

小黑蛋頗是一言難盡道，“伯伯，咱能別廢這功夫嗎？直接做一個團子多省事。”

“沒你娘刻出來的好看？”司務長學藝以來，一手面點還沒被人如此嫌棄過。

小黑蛋瞅了瞅他手里灰白的小老鼠，“我姥姥說我娘很有紅軍的開創神。”

“什麼意思？”林念營道。

“我娘用白蘿卜刻出來的小老鼠，會給它裝對紅蘿卜刻的翅膀，穿上波菜葉做的小子，系一韭菜葉腰帶，戴個白菜葉的帽子，蹬雙白菜的鞋子……”然后澆一勺夏日里存放的楊梅（背影圖），灑點鹽（暗夜里下的雪），放點辣椒碎（花）……小黑蛋一想到那味道，就激靈靈地打了個寒。

司務長盯著手里灰白的小老鼠，突然就覺得特寡淡，特沒看頭，哪哪都不了眼了。

林念營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嬸嬸好厲害哦！”

是想一想，那小老鼠就可的不行，想要！

“不許跟我娘要！”小黑蛋吃過一次小老鼠，兩次黃鸝鳥，三次合家福，被那千奇百怪的味道傷到了，深怕他娘被林念營一句話勾起姥姥說的什麼創作，大做特做地霍霍東西不說，再了迷忘記了給他們做飯，隨便拿做出來的東西打發他們的肚肚。

司務長放下手里的小老鼠，打開庫房，掃視了圈貨架上的食材，拎著竹籃出去采了把青翠滴的艾葉尖，一捧艷的紫藤花，幾朵碗口大的山茶花，分別搗碎，用過濾的水重新和了三個面團，了一個個形狀各異的碧綠葉子，一朵朵紫的、的、紅的花兒。

先前的面團也沒有棄之不用，而是團了一個個可的小面果。

花兒、果兒對應著葉子的形狀放好，上籠蒸起。

林念營圍著司務長看得驚嘆連連。

小黑蛋雙手托腮蹲在門口，看著外面蒙蒙而下的細雨，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大人怎麼就這麼喜歡折騰呢，蒸一個包糖的那什麼糯米土豆團子它不好吃嗎？

十來分鐘后，花兒、果兒出籠。

司務長盯著擺盤漂亮的致糕點，也開始懷疑人生了，他好像、也許、就是……被一個四歲大的孩子，給繞進圈里了。

林念營洗過手，拿了個葉托果，雙手捧著，半天不舍得咬上一口，太漂亮了！

小黑蛋聳了聳小鼻頭，不是什麼奇怪的味道，清香中著一甜，聞著怪香呢。

拄著雙膝站起來，小黑蛋慢慢挪到小桌前，看著盤中晶瑩如玉個個形狀各異的點心，了，想吃。

司務長目復雜地將盤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嘗嘗。”

小黑蛋遲疑了下，揪了塊放進里，輕輕一咬，糯的清甜味在口中泛起，是一種從未嘗過的味道。

比買的點心了些甜，多了些淡淡的艾葉香和花的芬芳。

“好吃！”小黑蛋看著司務長雙眸一亮，拿起點心，三兩口塞進里，一邊大口嚼著，一邊沖他豎了豎大拇指，贊道，“你比我娘厲害！”

司務長了角，并不想要這份夸獎。

招手喚了先前的小戰士，指了指著桌上的點心:“自己留兩塊，剩下的拿個籃子裝了，給兩個小家伙帶回去。”

“謝謝伯伯！”林念營和小黑蛋齊聲道謝。

“伯伯，”小黑蛋伏在戰士的懷里，一邊由他抱著外向走，一邊沖司務長揮手笑道，“明天，我能過來找你玩嗎？”

海島農墾隊運送土豆的騾馬挑擔隊來了，司務長側從小戰士邊匆匆走過，上前跟此次帶隊的負責人打招呼，聽到小兒的話隨意“嗯”了聲。

送走農墾隊，清點土豆庫，司務長心里猶自覺得不踏實，第一次在溪邊遇到蘇梅，他真沒想那麼多，只當是鄉下姑娘，干活麻利，或是家里長輩是個有名的廚子，自小教導出來的。

后來王營長的勤務兵過來幫請假，出于好奇，出于對刀功的欣賞，閑聊間他不免就多問了些的況，才知祖上就是普普通通的農民，自己也沒有專門學過什麼廚藝，灶上會的只是尋常的家常小吃。

那時他心頭就浮現了一個淡淡的疑。

這次近距離再看，蘇梅指腹是有繭，薄薄一層的厚度，絕練不出那手刀功。

還有那雙眼，沉靜得彷似一汪海水、包攬萬象，不像這個年齡該有的。

越想越不對勁，跟副班長待了一聲，司務長轉去了軍部，通報后，被領進了周長弓的辦公室。

“你說蘇梅一手刀功，比你這個經年的老廚師還要出彩？”陳瑩罰后在家里一連鬧了兩天，老丈人也打來電話大罵，說他這個師長當得沒用，護不住妻子，婦人間的一點口舌小事，也值得他們軍部上綱上線，個個吃飽了撐得沒事干……

為此，周長弓已經好幾天沒休息好了，現在聽到蘇梅的名字就頭痛，心里也多了不喜。

“嗯。”司務長點點頭。

周長弓眉間攏起，帶著不耐:“報給偵察連，讓他們查……”

“查什麼？”宋政委推門進來，笑道，“我怎麼聽到了蘇梅的名字。哦，司務長也在啊，正要找人問你呢，蘇梅去上工了吧，給安排了什麼活呀，累不累，同志咱們要多照顧點……”

“小宋！”周長弓打斷宋政委，直接道，“司務長說蘇梅的刀功，比他這個干了大半輩子的老廚師都強。”

“恭喜司務長，”宋政委拱手笑道，“得了個好助力呀，這下你可不要再抱怨工作擔子重了……”

“小宋！”周長弓不悅道，“你是沒聽明白我的話，還是存心包庇？”

宋政委邊的笑意斂去:“周師長這帽子扣的……蘇梅一個軍烈家屬，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在軍營，犯了什麼錯？或者說能犯什麼錯？需要我包庇？”

周長弓被一連三問，頂得失了面，霍的一下站起來，拍桌子道:“一個不滿25歲的同志，刀功比司務長都厲害，這本就是問題！”

宋政委亦被激起了幾分火氣:“誰規定了年輕一代就不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看周長弓還要嚷，宋政委擺了擺手，長吐了口氣，冷靜道:“當年，林紅軍在新兵連找到林建業，帶他回林家，林老跟他現在的夫人為了驗證真偽，先后派了四五撥人去陜北深調查。”

“蘇梅上但凡有一點問題，林老都不可能讓林建業娶。”宋政委看向兩人，諷刺一笑，“說得再難聽一點，蘇家要不是在抗r期間救治過多位革命戰士，又紅又專，林紅軍不管擺出多事實，來證明林建業就是他弟弟，林老都不會認。”

“萬一是來的時候，”周長弓道，“在火車上被人調包了呢？”

宋政委看向司務長:“你跟近距離接過吧？”

司務長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沒有易容的痕跡，小黑蛋言談間對親切而又悉。”

說到這里，司務長也覺得自己可能小題大做了，遂補充道:“那孩子，不知道你們見過沒，是個機靈鬼。”

小孩子最是敏，蘇梅是他娘，朝夕相，他的最深，若真有問題，方才孩子談起時，不會依中帶著一點淡淡的無可奈何，想來可知，母子倆的日常相有多輕松可樂。

“為防萬一，”周長弓堅持道，“還是給偵察連查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