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謝霽的眼睛深且沉,不說話的樣子十分冷峻可怕。

然而覆水難收,謝寶真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著頭皮回應九哥的視,呼吸微道：“我喜歡你，九哥。即便你會因此而討厭我，我也依舊想獨占你一輩子！”

謝霽像是僵住了，抿得很，幾乎失去了。

他只是看著,深深地看著,許久才用模糊且沙啞的嗓音道：“你喜歡我什麼呢？”

一句話,不是質問,更像是不確定的試探和自嘲。

他不過是一個背負著沉重過往且又看不到前路的人，一個滿手鮮的偽君子，哪點值得喜歡？

“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呢？”謝寶真著他，鼓足畢生的勇氣輕聲道,“非要說的話,我喜歡你的溫和不經意間彰顯的強大，喜歡你的笑，喜歡你對我好。”

謝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個愿溺死其中也不愿醒來的夢。

他湊近了些許,渾繃，啞聲問道：“寶兒，我給你機會好生想想,自己分得清是哪種喜歡麼？”

謝寶真有些惱怒了，悶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是哪種喜歡！我對你，不是妹妹對兄長的那種，而是阿娘對阿爹的那種喜歡！”

謝霽呼吸一窒：“寶兒，你本就……不了解真實我。”

“我愿意去了解呀！”謝寶真誠懇地說。

“不怕我？”

“你這麼好，我為何要怕你？”

謝霽的嗓音更啞了些，緩緩道：“我上的傷，很丑。”

“什麼？”這簡直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謝寶真瞪著他，“我又不在乎那些！那些傷只會讓我覺得心疼，怎會害怕？”

可是那時沐浴撞見，你分明害怕到掉頭就跑……

這句話終究沒有問出口，謝霽垂下眼著面前桃花妝明艷的，死死繃著最后一理智的弦，艱問道：“不是……可憐我？”

“是喜歡你。”謝寶真更正道。

竇初開的，還有些許窘迫的難堪，謝寶真不準九哥到底是什麼想法，等待的時間明明只是須臾片刻，卻仿佛歷經三秋漫長，潤的眸子在得不到回應的寂靜中漸漸洇出水汽。

“九哥，你到底如何想的？”左右頭也是一刀頭也是一刀，一咬牙，睜著泛起水的眸子，厲荏地說：“不許你拒絕！我從未對別人說過這些，如今話都已經到這份上了，若是拒絕的話，我……我會忍不住哭的！”

話雖如此，然而眼淚已經在的眼眶里打轉了。

太難堪了！謝寶真心想，在春祭之夜，穿百花祭服哭紅眼睛，未免太丟臉了些！

泫然泣的好似一朵帶的桃花，無比待人采擷，有著世間男子都無法抗拒的好。

謝霽自然也不例外，他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攥的拳頭上有淡青的筋脈凸起。

“我給過你機會遠離我，寶兒。”甫一開口，聲音有著連他自己都驚訝的低啞暗沉。

他幾乎是惡狠狠地著，可聲音卻充斥著無奈和溫，說：“你不該喜歡我，寶兒。你可知道，自己招惹了一個怎樣的人……”

說罷，影籠罩。

謝寶真呆呆地睜著眼。直到年干凈的氣息湊近，上傳來而又炙熱的溫度，才回過神似的瞪大了眸子，思緒連同呼吸一同被攫取掠奪，腦中像是放煙花似的砰砰炸一片。

手中的桃花枝因驚而墜落在地，謝寶真臉憋得通紅，下意識手搭在謝霽肩上，想要推開他得以呼吸，卻反被他攥住腕子一……的手被抵在墻上，軀橫亙在謝霽和墻之間，當真是半寸退路都沒有，只能被承著來自年最溫也是最野的憐。

搖落的杏花伴隨著月落在兩人上，可誰也顧不上撣去，極淡的暖斜斜從巷口照，將兩人相偎的影子投在墻上。

呼吸發，花冠抖，連影子都在戰栗。

謝寶真被迫仰著頭，覺得自己像是死過一回了，一顆心咚咚咚幾乎從嗓子眼蹦出。

不知過了多久，謝霽總算放開。

“你問我如何想的，”他眸中蘊著風暴，淡的染上的胭脂，給他平添了幾分亮，整個人顯得那般俊而又強勢，低啞道：“寶兒，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

過傷的嗓子發聲喑啞難辨，可謝寶真卻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妙的聲音。

飄散的意識漸漸回籠，急促呼吸著，臉頰紅，燙得像是要將皮燒爛似的，只模模糊糊地想道：九哥這話是何意思？他不討厭我的僭越逾矩，反而也喜歡我嗎？什麼時候的事！

喜歡的人剛巧也喜歡自己，這怕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謝寶真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而比更不自信的，是謝霽。

他著已然呆滯的，指腹從泛起意的眼尾下移，停留在那帶著水的櫻，問道：“方才的事，討厭嗎？”

謝寶真眸閃爍，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

謝霽的面了下來。他像是松了口氣，又低聲音問道：“什麼覺？”

沙啞損的嗓音撥著心弦，他像是個月夜中攝魂奪魄的魅。謝寶真不自咽了咽嗓子，聲音輕，誠懇道：“太張，忘了。”

謝霽一笑，從未有過的明朗。他再次俯，力行地喚醒了方才的記憶，只是作輕了許多，帶著難以掩飾的纏綿思。

“我并非什麼好人，你不該招惹我的，寶兒。”分的間隙，謝霽抑著太多緒，一字一句道，“想清楚了？”

謝寶真紅著臉點頭，原本致的櫻此時像是被暴風雨摧殘過。向前一步抱住謝霽勁瘦的腰肢，臉埋他的膛，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般悶聲道：“想清楚了。”

“那好。以后便是刀山火海，我亦護你直到靈魂寂滅，挫骨揚灰為止。”

明月鉆云層，春蟲悄寂無聲，連風也變得繾綣溫。

暗中，一高一矮兩個形如同并而生，相偎。

……

在謝霽的目送中，謝寶真氣吁吁地趕回皇城門口，仍是晚回了一刻鐘。

春祭的隊伍已經散了，只有十幾名侍宮人還在清場，元霈焦急地來回踱步，見到謝寶真捂著鬼鬼祟祟地挪過來，眼睛一亮，松了口氣道：“寶真！你怎的才回來？謝長史和你六哥都問了我好幾回了，險些了餡！”

謝寶真不敢看，原本致的桃花妝暈染了些許，花冠也歪了，幾縷碎發凌地搭在脖子和鬢角，看上去頗為狼狽。

元霈提著宮燈照了照的模樣，狐疑道：“你怎麼了？總是擋著作甚？”說著，要手去拉謝寶真掩的手。

謝寶真的又麻又紅，哪里敢給看？死活不肯松手，只含糊道：“天黑，不小心磕著了。”

元霈并未起疑，催促道：“快去換裳罷！太常寺的人還等著你歸還祭服呢。”

換完裳已是二更天，皇后親自過來行賞，分了春祭‘四神’一些布帛玉和祭祀之胙，又額外賞了謝寶真一斛金珠。

領完賞出宮，謝府的馬車已等候在宮門外。

謝瀾有自己的住，便先行離開了，駕車的是值夜班回家的謝淳風。

謝霽也在，腰間別著一枝有些發蔫的桃花。

謝寶真洗凈了妝容，可卻依舊像搽了胭脂般嫣紅。的一雙眼黏在謝霽上，眸中晶亮晶亮的，依舊麻麻，可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這是的九哥，也的心上人。

就在幾刻鐘前，他們才互相表了心跡。

謝寶真張了張，剛要喚，就見謝淳風瞥了謝霽一眼，問道：“老九，你上是什麼印記？”

謝霽一愣，下意識抬手過下，指腹上沾了極淡的一抹紅，那是他從謝寶真上‘’來的口脂。

謝霽垂下眼，指腹，淡然地將那抹紅痕‘毀尸滅跡’，道：“肚子，吃了些桑葚果腹。”

三月初，正是吃第一批桑葚的好時節，大街小巷常見果農挑著新鮮采摘的桑葚果販賣，可直接吃，也可釀酒，吃多了會將染紫紅。

這是個合理的理由，謝淳風又看了他一眼，道：“還以為，你不喜歡這些小孩子的吃食。”

謝寶真已然聽不下去了。

自然知道謝霽上沾染的并非桑葚，而是的……

不能再想下去了，小巷杏花下的那一幕浮現眼前，紅了臉，顧不得打招呼便踩著腳踏鉆馬車，坐在里頭直扇風呼氣，試圖散去臉上的燥熱。

還好是在晚上，天黑，否則兩人的反常肯定瞞不過謝淳風的眼睛。

謝寶真捂著燥熱的臉降溫，開始有了甜的煩惱：此事，該怎麼和爹娘、哥哥們說呢？他們會同意嗎？

車外，謝淳風疑道：“今日寶兒怎的這般沉默？”

往常兄妹見面，總是要笑著迎上來喚一聲“淳風哥哥”的。

“大概是累了罷。”馬車一沉，是謝霽上了車，嗓音依舊沙啞淡然，卻是從未有過的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