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梁實滿和陳寧柏從醫館里出來,坐上馬車回府。
車廂氣氛沉悶。
梁實滿忽然開口:“你說宋鶴元究竟在想什麼?”
宋鶴元雖晚他們幾年到衛家,但他們也相近十年,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陳寧柏搖搖頭:“我不知。”
梁實滿心中不解,他是覺得如今份高貴,衛祎配不上他嗎?
既如此,他何不親自回來,認真的解決完這門婚事,再去擁抱他的榮華富貴?
雖然他要是真回來,他也不會讓他好好地走出衛家的大門,但宋鶴元要是能坦一些,也不至于枉費了這些年的誼。
更不至于讓衛祎那個蠢蛋出事。
衛祎哪里出過這麼遠的門!
梁實滿氣死了,等找到衛祎也要揍一頓,有什麼事不能等他們回來再說嗎?
梁實滿絮絮叨叨的和陳寧柏嘀咕。
最后梁實滿不客氣地罵宋鶴元:“他不過是個蠅營狗茍,忘恩負義的小人。”
他們往衛家走,紅玉他們也下了船,出了碼頭。
和陳寧柏他們隨著書院的船一路走走停停,觀賞風景不同,紅玉多花了二兩銀子,租了一條快船趕回江,短了一半的路程。
紅玉一下船就跑到角落里,扶著墻吐了出來,恨不得把膽都吐干凈。
這一路飄,不說紅玉了,連漁娘都有些吃不消,拍了拍心口,扶起紅玉:“要不然先找個大夫瞧一瞧?”
紅玉臉難堪,但神卻異常:“不用,我想趕回家。”
半刻都等不了。
“那讓我哥哥背你。”漁娘讓崔大郎過來。
紅玉的確渾沒了力氣,只糾結了一下,就應了,不好意思地看著崔大郎:“麻煩你了,再走不遠,就有租賃馬車的地方。”
崔大郎紅著臉擺手:“沒關系,沒關系。”
紅玉扯扯,轉頭看悉的街道,笑道:“走吧。”
*
“娘子今日心很好。”月娘幫衛窈窈綰好發髻,笑著說。
“有嗎?”衛窈窈愣了一下。
月娘指指妝匣上的銅鏡。
衛窈窈看過去,銅鏡里的子眉眼間出的歡喜比昨夜在浴房里瞧見的更甚,試圖板起臉,但不管怎麼遮掩都無法掩飾笑盈盈的眼眸和不自覺彎起的角。
心中冒出了一些難為,沒底氣地辯駁:“才沒有。”
月娘笑而不語,轉取了裳給換上。
“今天這件淺不住娘子手上的這副鐲子,要不然娘子另換一對玉鐲。”月娘建議道。
衛窈窈了鐲子:“穿那件桃紅衫子吧!”
月娘又地笑。
和三老爺庫里隨意供娘子取用的首飾不同,這鐲子是三老爺親手給娘子的,
衛窈窈瞧得出來在笑自己,惱地說:“那件桃紅的還沒穿過呢!我就想穿那件。”
“娘子沒穿過的裳太多了,我都記不清了。”月娘打趣完,便去找說的那件裳。
衛窈窈支著手肘,托著面龐坐在妝匣前,瑩白的面頰爬上兩抹淡淡的酡紅,睫止不住的抖,想起孟紓丞親吻時的細節,扶著腰肢的手,滾燙的手掌,他當時是什麼神?
每次不是暈陶陶的,就是被他遮住眼簾,或是還不曾反應過來,竟一回都沒有仔細看過。
究竟是和他平常一樣冷靜自持,還是不能自控的沉浸其中,衛窈窈心尖像被羽輕輕地掃過,意帶起的好奇。
月娘回來的時候,只看到衛窈窈仰著頭,拿著帕子蓋住臉的畫面:“娘子這是做什麼呢?”
衛窈窈蒙著帕子:“等。”
月娘奇怪,這是在等什麼。
自然是等臉不紅了,可等久了衛窈窈依舊能到掩在帕子下面的面頰是燙人的,掀開帕子,越推開窗戶,任由微涼的冷風吹拂。
月娘招呼綠萼進屋,一邊做著手里的活,一邊說道:“這幾日又涼了,娘子別吹冷風了。”
沖上腦海的熱度消退,衛窈窈著沿江兩岸的景,打散晨霧,山影枯黃,長舒一口氣,視線追著南飛的雁鳥往船尾看,舳艫千里,再也看不到來時的風景,許是秋季寂寥,又許是旁的原因,心里頭的歡喜散去,只覺得莫名的空。
“船行的快,他們說還有三日便到天津了,”月娘只以為盼著下船,便將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到了天津,就離京城進了。”
綠萼進屋后,將陳嬤嬤給的糕點碟子放到妝臺上:“嬤嬤說,您先墊墊肚子,還在醒面。”
衛窈窈拿起一塊雪白的桂花米糕,綠萼跑得快,端到這兒還有人燙手,換了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著,舉到邊呼著氣,問月娘:“去京城很高興嗎?”
綠萼幫月娘撐起服,月娘握著熨斗燙平服褶皺,聞言笑著說:“這是自然,娘子難道不高興嗎?”
從前在莊子上,雖不愁吃穿,但再多的也沒有了,常年見不上主家一面,除了固定的月銀,哪有別的生計,只有到主家跟前讓主家看到了,才有出頭的機會。
與蝸在偏僻的莊子相比,能去京城,是最好的前途了,當初他們這房門被挑著送到濟寧,不知道多人羨慕呢!
來了這些時日,看得清,便是日后娘子失了寵,想必三老爺也不會在吃穿用度上虧待,而只要們老老實實的伺候著,往后日子也不會難過。
萬一娘子運道好,將來誕下一位小公子,便是繼承不了爵位家業,三老爺的私產按律法也是會均勻諸子,到時候們這些老人總能安穩養老。
月娘這般想著,待衛窈窈越發盡心。
衛窈窈咬一口桂花米糕,吃了滿口的桂花糖夾心,一直甜到心底,沒吱聲,只是鼓著腮幫子,也說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找不到記憶,尋不到家人,能被孟紓丞所救,他又這般喜歡自己,應該要高興的。
孟紓丞進來就靠到衛窈窈耷拉著眼皮,手里舉著半塊桂花糕出神發呆,他朝一旁的月娘看了一眼。
月娘忙帶著綠萼收拾了熨斗到別整理。
孟紓丞站在遠凝片刻,步伐沉穩地走過去。
衛窈窈這才察覺到艙換了人,仰著脖子看他,突然有些尷尬,想了想,問他:“你要吃桂花米糕嗎?”
說著便把手遞給他。
孟紓丞垂眸,桂花米糕上刻著牙印映眼簾。
衛窈窈順著他的目看去,這才發覺竟拿了自己沒吃完的桂花米糕給他,忙要塞到自己里,重新給他拿個沒吃過的。
孟紓丞卻抬手攔住,從指腹中將那半塊桂花糕拿走了。
見他往邊送,衛窈窈臉有些燙,指著缺口說:“這上面還有我的口水呢!”
孟紓丞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一瞬間心領神會,衛窈窈讀懂了他的眼神,暗暗唾棄一聲,好不要臉!
孟紓丞不甚在意的慢慢品嘗著吃剩下的桂花米糕,泛紅的瓣沾了糕碎,他微抿,糕碎又消失在他齒之中,分明一張清正沉靜的臉,偏生做了這樣狎昵的作。
衛窈窈看著他心頭意,忍不住說:“您貴為閣輔臣,怎麼能這麼不莊重呢!”就像從前剛相時,他提點規矩時那般。
孟紓丞眼里染上淡笑,取了帕子,遞到面前。
衛窈窈疑地瞥了他手掌一眼。
孟紓丞松松握著帕子,微俯,將角的桂花糖拭干凈。
衛窈窈看著他專注的神,他離得極近,背著,俊朗的廓格外清晰,他生得一副貴氣的骨相,眉骨立,黑的睫在眼下投了一片影,斂著眸,再往下鼻梁高,薄微抿,周干凈清爽。
見過來書房與他議事的幕僚,有與他年歲相近的男子都已經開始蓄留修剪鬢。
或是喜好如此,又或是為了看著沉穩一些。
但他卻不同。
不過他好像也無需用外表來為自己添氣勢。
孟紓丞眉梢揚起,薄薄的眼皮輕抬,目相撞,兩人心知肚明,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他微啟,衛窈窈聞他淺淺的氣息還夾雜著桂花香,而口中也含著同樣的香味,來自用一塊桂花米糕。
衛窈窈盯著他的薄,控制不住地滾嚨,咽下好大一聲口水。
那道口水聲響亮,在安靜的船艙里顯得格外突兀,衛窈窈自己也一驚,窘迫地束手束腳地僵在凳子上。
孟紓丞這才低聲詢問:“不莊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