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奇這一掌的勁力為江朔所奪,在半空中竟不得借力,直直向水面落去,他腳尖一點水面,不進反退,重又落回船上。
安慶緒見尹子奇返回船上,奇道:「是什麼人?尹先生怎地放他走了?」
尹子奇正自奇怪,他最後一掌用的是燭龍功的勁,尋常人中了他這一掌就算不是骨斷筋折當場斃命,力侵,氣寒凝,落地後行必緩。不想來人接了他這一掌竟然渾如不覺,落到岸上後形非但毫不凝滯,反而健步如飛,就此消失在一片黑黢黢的夜之中。
著水岸出片刻神,尹子奇道:「沒看清面目,聽那一聲喊,似乎是個年,只是此人力高深,又不似年人可以達到的境界!」說著他舉起右掌給安慶緒看,只見那手掌上蒙了一層白霜。安慶緒道:「他練的寒冰掌?」
尹子奇道:「那倒不是,是他將我的力反擲回來了,不礙事的。」說著他盤坐下,運了不到一盞茶的功,手上白霜盡退,他起道:「這年倒令我想起了二年前茅山華裏的那個小子。」
安慶緒道:「尹先生說的是江朔,他應該已經死了吧?」原來他們還不知道程昂事敗遁走的事,故而不知江朔還在人世。
尹子奇搖頭道:「難說,畢竟未見,家師北溟子曾說中原人傑地靈,英才眾多,我原是不信的,不想在中原行走兩年竟見了這麼多青年才俊……」他心道這年比自己還尚有不如,但若和二何兄弟這樣的北地才俊比,卻是強的多了,想到未來出兵中原,還不知要遇到多像這年、南霽雲一樣的才俊之士,不暗生憂慮。
那鬧文卻還在那裏哇啦哇啦地大,嚴莊譯道:「鬧文大王道普羅今日知道的太多了,如不將其斬草除,恐怕後患無窮。」
尹子奇笑道:「這卻無需擔心,普羅中了我燭龍功一掌,活不過這一時三刻了。」
嚴莊又譯鬧文之語道:「那……那個年呢?他似乎沒有傷,如果普羅說與他聽,或者他早已藏在船外聽到了我們的計劃怎麼辦?」
安慶緒笑道:「這也不用擔心,這些年說父王要造反的奏報,只怕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張九齡這樣的宰相說了唐皇都不信,何況區區幾個江湖遊俠?」
鬧文終究放心不下,要讓手下大食衛士下船去搜索,安慶緒道:「不可,這大食人打扮與中原迥異,大肆出反易遭人懷疑,尹先生,不如讓我們的人去搜尋吧。」
尹子奇點點頭,嘬打個呼哨,片刻一群民夫打扮的人聚集過來,卻是何萬歲、何千年兄弟帶領的一眾手下,原來他們早已埋伏在大食黑船左近戒備,一是防備外敵,二也是防著黑大食。只是江朔輕功太妙,來去都未驚二何兄弟。
二何所率的可不止原來那十二個手下了,兩年來尹子奇在中原廣招門人,已有數百徒眾了,燕軍這些人在中原活了兩年,又吸納了不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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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豪客,現在僅看穿打扮可是看不出來與中原漢民有任何不同了。
安慶緒對二何兄弟道:「你們去尋一個年和一個重傷的番僧,活要見人死要見。」二何兄弟領命去了,安慶緒又對鬧文道:「景教在此地教徒不,為防萬一,此地不宜久留,大王可速去。」
鬧文點頭,吩咐船工立刻起錨舟南下。
卻說江朔躍出大食黑船,也不敢回自己坐船,見南方山林茂,便扛著普羅一路南行,普羅初時還想掙扎,但他中了尹子奇一掌只覺得渾奇寒徹骨無力掙扎,江朔察覺普羅在扭,低聲在他耳邊道:「大德勿驚,我是來救你的。」
普羅見他功夫高強,攜著自己仍然奔行如飛,知他如要取自己命實在無需如此麻煩,想到此心下便覺泰然,任由他扛著前行。
不肖片刻,已上了一座小山,山上有一片松樹林,松樹長得既高且,江朔見后無追兵,便將普羅輕輕放在一片林間空地上,扶他盤坐了,再看他後背傷勢,只見普羅背後的袍子上有一塊如被火燒灼了一個破,並有污滲出,乃是阿波那一掌打的。還有一手掌狀的破口,卻是尹子奇所為,那破口形狀五指俱全,便如拿手按在袍子上照著裁剪的一般,尹子奇力之奇實是非同小可。
普羅的袍子大,看不清里的傷勢,江朔到一聲得罪,左右手一分將他後背袍子撕開,見背上印著兩個手印,一個殷紅如,一個卻只有淡淡的青灰之。江朔知那殷紅的掌印是阿波所傷,他的功夫雖與中原並非一脈,但想來也是純外功的路數,阿波功力也自不弱,那掌印附近竟有燒灼的痕跡。
而那個青灰的掌印卻是尹子奇所留,阿波那一掌在上留了一個紅印,看著嚇人其實所的大抵只是外傷而已,傷卻不嚴重;尹子奇的掌法打碎了服,上只有一個淺淺的印子,卻是把力都注普羅的了,不見什麼外傷卻傷頗重,這一掌只怕已把普羅的五臟六腑都震碎了。
江朔一搭普羅的脈,只覺他脈息微弱,再看他面如金紙,雙目閉,竟已經閉氣昏死過去了,江朔急忙以左手扶在普羅側腰章門上以力推拿,章門乃五臟之會,力自此注令其傷暫時緩解。又用右手扣住普羅的神門,將力注他的手心經,刺激心脈重新搏起來。
如此推拿了一盞茶的功夫,普羅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江朔力注他,令他神志清明了不,他緩緩搖手,對江朔道:「多謝俠相助,不用再徒費力了,老僧是不了。」景教徒自稱景僧,因此普羅也老僧自稱。
江朔也知普羅傷重難治,實在是無力回天了,他自出道以來,雖屢有奇遇卻總能逢兇化吉,一切順遂,但覺自己武功既高彷彿無所不能,豈料此番著了尹子奇的道,非但沒救普羅,還害他了致命傷,江朔流淚道:「普羅大德,都是我不好,我如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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挾走你,你也不會被尹子奇一掌打中要害。」
普羅虛弱的遙遙頭道:「俠哪裏話來,我自知和那尹先生功夫差的太遠,和他對了一掌心已是翻江倒海,俠如不出手,只怕老僧已喪命黑船之上了。」
江朔知道他是好言安,心中更加難過,大放悲聲哭得更兇了,普羅拿手輕輕了江朔的手,蠕艱難地說道:「俠莫哭,老僧還有一事相托。」
江朔聞言,忙止住悲聲,知道普羅之傷承重,已不可躺倒,便讓他靠著自己肩頭道:「大德有何吩咐?江朔哪怕赴湯蹈火,也要辦到。」
普羅微微一笑,輕聲道:「安祿山與大食人的謀想必俠也聽到了,但俠如去報之朝廷,定然無人相信,也難以上達天聽……」
江朔心道不錯,我一介江湖遊俠,雖然被眾江湖豪客推舉做了什麼盟主、幫主,但無,想要拆穿安祿山的謀卻去哪裏訴說?
普羅緩了口氣道:「因此老僧想勞煩俠,將我的死訊告知長安義寧坊十字寺的伊斯,請他繼位景教法王,大唐於我教有再造之德,請他務必設法報知聖人,慎防範安賊為。」
江朔點頭道:「這卻不難,只是我如何取信於伊斯大德?還請法王賜信。」
普羅道將手中珠串塞到江朔手中,道:「這是我的十字架,可作為信,我再教你一偈,俠雖非我教中人,但伊斯聽你念此偈,便知你是我所託付之人了。」
說著他將那偈語緩緩念了一遍,卻是:「常然真寂,先先而無元;窅然靈虛,后后而妙有;總玄樞而造化,妙眾聖以元尊者;其唯我三一妙,天元真主阿羅訶。」
江朔有過耳不忘之能,照樣複述了一遍,普羅仍不放心,又讓江朔念了一遍,果然毫無差錯,他喜道:「讚景尊,俠福慧深厚,我教偈語聞之即能誦,確與我主有緣。」其實江朔什麼都是聞之即誦,卻不獨獨與景尊有緣了。
江朔將拿十字珠串握在手中,道:「大德放心,我必不負所託。」
普羅閉目點點頭,氣息已若遊,江朔知他隨時可能咽氣,不又悲傷的默默流淚,普羅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勉力睜開眼,對江朔說道:「就算是伊斯,他所言聖人仍可能不信,你要對他說,大唐於我教實有再生之德,即使唐皇不聽示警,也要暗中做好準備,一旦安祿山為叛,我教徒當全力扶保大唐江山……」
江朔點用力點頭道:「大德放心,真有這一天,我也必與貴教並肩作戰,誓除安賊!」
普羅緩緩地點了點頭,重又閉上眼,輕聲祝禱道:「法浴水滌,去浮華而潔虛白;印持十字,融四照以合無拘……誠信所願……」又用江朔聽不懂的波斯語默念一遍,只是只見翕,聲音幾不可聞,他巍巍地舉起右手,在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十字形,腦袋一耷,歪倒在江朔懷中就此溘然而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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