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心頭一熱,就想衝出去,韋景昭卻拉住他道:「不忙,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院子裏渾惟明正在說話,他道:「大宗師,你是決計要袒護葛如亮了咯?」
李含道:「非是要袒護葛生,只是江小友生死未卜,並無證據可以確證是葛莊主害死了他。」
渾惟明道:「怎麼沒證據,那日在習習山莊,若非我三人,江主早已遭了他的毒手了。」
獨孤楚聲道:「渾大哥,那日葛郎頗不冷靜,也要多謝你們三位兄弟阻住了他,然而後來他也當著李使君的面發誓,不會再對主不敬,又怎會害他呢?」
這時程昂突然道:「是啊,但後來葛莊主和我同來茅山向大宗師請教,大宗師也說了,黑龍丹腹即化,取是取不出來了,葛莊主也決意要另尋他法,那他可沒有殺害主的理由了。」
渾惟明嘿嘿冷笑道:「老程,你別再替他開了,說起上茅山之事,你也不了干係!」
程昂環眼一瞪道:「渾老二,我只秉公照實說,你怎又來污賴我!」
渾惟明背後有人喝道:「大膽程昂,敢對盟主不敬!」頓時有數十人出聲呼應,江朔這才發現,各人帶來的人馬數量相差極大,程昂、魯炅也就帶了十幾二十人,渾惟明後卻烏烏泱泱足有五六十人。看震澤幫這些年來的聲勢確是了其他各幫一頭。
魯炅朗聲道:「震澤的各位兄弟我們今日為何而來,可不要自己先鬥起來,我看老程對盟主並無不敬,一來他這人說話一貫如此,二來五湖主向以兄弟相稱,惟明兄雖做了這代盟主,也不該有架子不是?」
他刻意加強了代盟主的「代」字,渾惟明自然知道他的弦外之音,揚天打個哈哈,道:「魯兄說的對,大家都是兄弟,本盟主也不會與老程一般見識,哈哈……我們還是說葛如亮的事吧……葛莊主你上茅山求仙訪道本無可厚非,可是前不久我才得到消息,在你上茅山前一日,江主就在茅山,何以你一到茅山,主就不見了呢?」
葛如亮此前不屑於與眾人爭辯,一直背著手月不語,此刻實在忍不住,一甩袖子,怒道:「加之罪何患無辭?如亮上山時並不知道主先一日到了,我在山上亦未見到主。」
李含道:「這點老道可以作證,江小友一早就和趙夫子外出遊玩了,葛生他們是午時才到的,確實沒有遇到。」
江朔心道原來第二日葛莊主就上山了,他卻不知我和趙夫子在華被尹子奇一夥兒困住了,這也忒巧了……他思索之際,卻聽渾惟明道:「大宗師,那可也不一定,我聽說這天過午,葛莊主並沒有和大宗師在一起,而是獨自出去了。」
李含坐在椅子上拍拍道:「老道腳不便,兩年前雖還沒到不能走路的地步,卻也很在山上走了。那日葛生說要在山裏走走散散心,順路去頂宮祈福,因此和程郎一起去了,老道確未同往。」
程昂聞言忙道:「老程饞,聖人旨,茅山山中不得見葷腥,我下山打牙祭了,並未和葛莊主一道。」
他此言一出,三幫群豪的眼齊刷刷的看向葛如亮,葛如亮心中憤懣,卻又無從分辨,直氣得一甩袖子,不再說話了。
說到這裏,江朔心中已是一片澄明,定是程昂故意引了葛莊主上山,因此那日在華中圍困他和趙蕤的人中獨獨了他程昂,又故意引葛如亮出去散心,自己卻走了,好讓葛如亮百口莫辯。
那邊渾惟明卻道:「葛莊主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葛如亮怒道:「你們都說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又有什麼好羅唣的?」
獨孤湘聞言哭道:「不,不是你,耶耶,我知道不是你,你可千萬不能認啊。」
葛如亮卻跳到院中空地上朗聲道:「便是葛某做的了,今日死則死矣,大丈夫無愧於天地間,又有什麼好多說的。」
渾惟明向魯炅、程昂道:「還等什麼?亮傢伙,並點子上吧!」
當下渾惟明佔中路,魯炅、程昂分列左右,站一個三角將葛如亮圍在垓心,他們後的群豪也各拉兵刃,將三人圍住,卻都面朝圈外,看來是防著茅山道士上前襄助葛如亮。
這個場景江朔似曾相識,那日在習習山莊外馬場之上,也是三人圍住了葛如亮,只是當日的南霽雲換做了程昂,且那日三人只是想阻住葛如亮,只使拳腳功夫,今日卻都亮了兵刃,比之兩年前更兇險了幾分。
程昂的兵江朔見過,是一把開山巨斧,魯炅則使一把長劍,兩人兵均屬常見,渾惟明所使的卻是一對奇門兵。
只見渾惟明從懷裏掏出兩桿鐵筆,按說點筆也不算罕見,但渾惟明這一雙筆奇就奇在兩枝筆一一細,左手上的那枝筆管有兩指來寬,二尺來長,頭上的筆卻是西域天蠶所制,極其強韌,可以揮灑掃擊,纏上了亦可鎖拿兵刃,右手上細的那枝只一指,一尺來長,卻是通鋼所鑄,筆尖也是鋼製,直如細針,卻是點之用。
渾惟明對葛如亮道:「葛莊主,咱們自己人,我就不沾墨了。」原來他所使的「墨」是以幾種特殊礦配的毒砂,沾上皮立刻麻難當,若不馬上用獨門解藥醫治,不消片刻便會蝕銷骨,實在歹毒不過。他言明不沾墨,倒不是顧念誼,而是他知道葛如亮通毒藥、暗,自己如用毒墨,保不齊葛如亮會用什麼其他更歹毒的暗來對付自己,因此先言明不用毒,以話拘住葛如亮。
葛如亮知他心中的盤算也不點破,冷笑一聲,道:「多謝。」
「謝」字剛出口,他已猱而上,直取渾惟明,手中兵刃卻是一管簫。
葛如亮有十八班奇門兵,那日江上用的羽扇也是其中之一,這簫一直掛在他所佩蹀躞帶上,看來平平無奇,現在舞將起來卻見寒閃閃,原來也是鐵所鑄。
渾惟明知道葛如亮的穿星步輕功神妙,不敢與他近戰,舞雙筆守住門戶,江朔看他這一雙筆倒也頗合之道,左手大開大合做遮攔鎖拿之用,右手靈巧細膩專點人周道,和葛如亮拆了幾招不分勝負,這時程昂和魯炅從兩邊包夾上來,程昂的大斧是純剛猛的路子,魯炅的劍法胎於道家金雁功,號「雁翎劍」,揮灑撲擊,頗有大家風範。
江朔見人耍兵刃,只有與二何兄弟手那一次,彼時江朔還沒有學到高深的武功,如今他負神樞劍法,再看四人手,覺可就完全不一樣了,他見葛如亮被三人圍住,自然不能踏出大開大合的四象步,而是用星垣步在三人中遊走,星垣步乃獨孤問從北溟子的北狩步中悟出,雖說上應三垣三百五十星,其更本之還是胎於璇璣四游,最適合在狹窄施展,因此雖然被三人圍住,葛如亮仍盡可以揮灑自如,以一敵三不顯敗象。
奇怪的是一般用簫之類奇門兵的,應該和渾惟明一樣,走輕靈的路子,專打肋,盡量避免與別人兵相擊,而葛如亮卻反其道而行之,他不時以鐵簫敲擊各人的兵刃,更奇的是每次敲擊的聲音還都不一樣,丁零噹啷之聲連綴起來有如奏樂。
江朔心想:這葛莊主也太有閒逸緻了吧?命關頭,卻還拿兵敲曲子玩。
韋景昭見眾人上手,眼看就要不可收拾,一拉江朔的手道:「江小主,我們出去吧,和諸位說明前因後果,以免他們同盟相殘。」
誰知此時江朔看三人打鬥正看得興起,進了我兩忘之境,對韋景昭的拉扯全無反應,力自然反擲,將他的手彈開了去,韋景昭吃了一驚,不知為何江朔不肯出門,再看他的面如癡如狂,頗是興,韋景昭心道:「難道真是葛如亮害他命,只是他命大得,因此見三人圍攻葛如亮,非但不出去,還看得這麼歡喜。」
其實江朔在中學藝,日日只和趙夫子拆招,趙夫子對他護有加,他又對趙夫子頗為尊重,因此所學雖妙,卻從未見過這等以命相搏的真實打鬥,四人又是當世高手,招式迥異,卻又各擅勝場,打的難解難分,江朔越看越是歡喜,不將自己代,心想我若是遇到這招該如何拆對?
然而他越看也越覺得葛如亮的招不可理喻,本可以有更好的攻守之法,卻為什麼每每選擇與他人兵刃相呢?此刻江朔已經看出為何簫每次和三人兵刃相之時發出的聲音都不相同,原來葛如亮這支鐵簫鑄造的和尋常簫一樣,上亦有竹節似的凸起,共分九節,尋常簫只鑽六個音孔,葛如亮這鐵簫卻開了正七背一八個孔,他每次敲擊兵刃之時,手指都按在不同的音孔之上,因此發出不同的響聲。
正看的疑之際,忽然聽到「咔啦」一聲脆響,魯炅手中長劍竟斷為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