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大明慣例,鄉試的主考多由朝廷委派,派的也是禮部或翰林院的員,而非當地的行政員。但這個世上總有些例外,胡霖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外,靠的卻是他高明的手腕了。
作為一省巡,胡霖在地方上再想更進一步已然很難,所以接下來他仕途上的目標就是當京,閣或是六部這樣的實權衙門。但這卻需要極大的人與功績,正因如此,他才會在去年就在京城里疏通關系,讓禮部最終確認他為本次鄉試的主考。
胡霖實在太清楚能擔任一次鄉試,尤其是當朝首輔張太岳家鄉鄉試的好了。這不但可以使他獲得眾多士子的激,將他們收為門生,更可因此好張居正,從而為他親信之人。這個時代的鄉土觀念可比后世重得多了,這些從湖廣考出來的士子只要為必然會投到同鄉張首輔的門下,而胡霖作為他們的座師,自然而然也會劃這個圈子。
何況主持過一次鄉試后他在士林中的聲也會比過往要重上許多,那些為他門生的士子將來無論有何建樹都還要他一聲老師,但有所請很難拒絕,這對他的仕途自然也有極大助益。如此多的好擺在眼前,試問他胡霖又怎麼會不想盡辦法來爭取到這個主考的位置呢?
最終的結果也很讓胡霖滿意,他真當上了本次鄉試的主考。雖然他在此之前就知道科場上有一些風氣即便你自行得正也難以避免,但他卻并不怎麼放在心上,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嘛,他也自信可以控制一切。甚至借此,他還能與湖廣的那些有勢力的人家把關系拉得更近呢。雖然他也會因此耽擱一些公事,但與他因此的獲得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事竟會生出這樣的變故來!
本來今日胡霖在巡視了一次考場后就回到致公堂打算看會書再理點公務的。可他才翻看了沒幾頁書,就有監門賀弼慌慌張張地前來稟報說布政使鄭方帶人闖進了貢院,前來捉人。
聽得此報,胡霖的手不由得一,正看著的一卷《后唐書》就落了地:“他怎麼就敢……怎麼進的貢院!”他的腦子里最終閃過的是這個疑問,這是他最難容忍的一個疑問。
回過神來的胡霖再難如以往般鎮定,急忙點上幾名親隨,就急匆匆趕了過去。他不清楚鄭方這麼做的依據,也不清楚對方掌握了什麼,但卻知道一點,一定要趕在事不可收拾之前把人拿住,把影響控制到最小,不然可就糟了。
說實在的,胡霖自年后還沒有像今日這般快跑過呢,一襲紅袍都被他扯得像是一面隨風揚起的旗幟了。也好在鄭方的穿著十分顯眼,所以只一打聽,他們就追了過來,并看到了正在玄十三考房跟前命人搜查的鄭方。
胡霖是又驚又怒,此時見了人,便一聲喝,同時再次加快了前沖的速度。鄭方聽有人如此自己的表字,也下意識地看了過去,正對上胡霖那雙怒氣發的眼睛,在略微詫異后,他又寸步不讓地瞪了回去。
其實對于胡霖是本次鄉試主考一事,鄭方還真不知道。他本來就因遭到排而沒了什麼權力,再加上了與同僚們的走,使他對如今湖廣場上的大小事是所知更了,即便是胡霖為主考這樣的敏話題他居然也是懵然不知。至于沈言又是否知道此事,倘若知道又為何不說,此時鄭方也早就無暇細想了。
事已至此,他與胡霖之間已徹底撕破了臉皮,那還有什麼好怕的?想想自己本是一省布政使,堂堂二品大員,卻因為胡霖的打而今日孤家寡人的局面,若說他心中無怨那是假的。這一回他就要為自己的前程拼上一把。
其實在本朝太祖時,一省布政使是境最大的行政員。但在祖后,卻多了一個巡來,職權更布政使一頭。雖然當初巡尚不是常設職,但在嘉靖朝后,規矩就被定了下來,除了南北直隸外,大明一十三省都設有巡一職,主管一地民政、軍政。如此,原來的布政使的地位就尷尬了,若上個良善的,他的權力還能留下,不然,或是如鄭方這樣失卻靠山,朝中又是敵對勢力上臺的,自然就只有被排、被算計的命了。
現在,他看到這麼個機會,試問鄭方又怎麼可能不死死抓住呢?面對胡霖憤怒的目,他只是淡然一笑:“見過胡大人,本的膽子是大是小,就無須大人掛懷了。倒是這兒,卻有一個真正膽大包天,在我鄉試考場中舞弊的士子。”
快速的奔跑,心中的憤怒與焦慮,再加上最后的一聲怒斥,讓終于來到鄭方跟前的胡霖的氣息變得極其重,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好半晌后,他才能開口:“你……你說什麼?舞弊?”
“不錯,本正是聽聞本次鄉試有人舞弊,這才急急而來,為的也是國家的掄才大事。而就在剛才,我已人贓并獲!”
“啊……還拿住了證據!”胡霖只覺得頭一陣陣的發昏,都轉不過太多的念頭來了。他急沖而來,只想著阻止鄭方的行為,還不曾有一旦他查到實證后該如何應對的打算呢。現在,他只能愣怔在那,半晌才道:“把證據拿來我看……”
鄭方也不怕他敢在眾目睽睽下銷毀證據,就將幾篇文章連著盒子一并到了胡霖手中:“這是從這個考生的座下發現的,正是這次鄉試的文章了。今日才是開考第二天,策論的題目都未公布,這里卻已作出文章來了,實在人嘆服哪。”
胡霖聞言翻到最后,只看了個題目,就知道鄭方所言不錯,這都是他與那些副主考們一同擬定的題目,又怎會不認得呢?這讓他的臉更加難看,知道這回自己是了下風了,不過此事或許還有挽救的余地……
但他想到的說辭又很快被鄭方給掐斷了:“還有一點卻是最要的,大人可知這些是從哪發現的嗎?”
“座下……”胡霖轉過念來,往考房看去,只見那個小小的空間已作一團。但考生座位下,卻有個坑,看著大小正合適這個盒子。這一下,胡霖的心算是徹底沉到底了,臉也隨之變得慘白。
作為一路科舉上來,又聽過太多科場弊案掌故的胡霖來說,科場舞弊的嚴重也分多種。若只是挾帶什麼的,員最多只是個失察之罪。但像今日這樣的,那就是外勾結才會出現的況了。不說還未發布的明日的考題是怎麼泄的,單是考生座位底下藏有文章是怎麼回事,就夠他這個主考喝一壺的了。這可不是一兩個尋常員或是兵丁能做到的,必然是有考中的核心人參與其中,而他這個主考首先就是懷疑對象。
胡霖只覺得里一陣發苦,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爭這個主考之位,他只做巡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但這世上可沒有后悔藥能買,到這一步,他也無法回頭,只有盡力把此事控制住了。
“咳咳……鄭大人一片為國之心,本實在佩服。此事也確實干系重大,不過如今尚在鄉試中,還鄭大人能以大局為重,先把此事放下,容后本必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現在胡霖只有先把鄭方打發出去才能另想對策,便回頭吩咐道:“來人,送鄭大人離開。”
“慢著!”鄭方如何肯走,立刻道:“胡大人,現在必須把這里有多人舞弊查出來才是關鍵,怎能如此就算了?”
“哼,鄭大人,此事本自會置。本才是鄉試主考,這里由我做主,你想越俎代庖不?”見鄭方還想多事,胡霖再管不了太多,就想以勢相了。
“越俎代庖不敢當,但此事既然是本查出來的,就斷沒有就此離開之理!而且只怕很快又有人要被捉出來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然豁出去的鄭方一掃過去半年的頹喪之氣,面對胡霖的人氣勢也沒有毫退避。
似乎是為了聲援鄭方,沈言這時候已趕了過來。在他后,那些仆役也揪了個面灰白,簌簌發抖的士子,正是姚叔廣。而在他們后方,還跟了四五名員,卻是那些副主考們也都聞訊趕來了。
“大人,此人被我們拿下時正在抄著文章,小人等也在他的座位底下搜到了一暗,想來是藏這些東西的。”沈言上前,把另一個盒子了過去。
鄭方接過盒子,又打開取出那些試題文章,似笑非笑地看向胡霖:“胡大人,你還能說這只是個偶然嗎?”
“我……”胡霖頓時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鄭方竟還有這一手,看來對方是完全的有的放矢了。
突然,鄭方就提高了聲音:“此次科舉,中有人舞弊,還是外勾結,藏題于地下的高明手段的舞弊。鄉試乃是大家寒窗十載而得來的機會,若今科落榜,又要等上三年。本湖廣布政使鄭方,為了還大家一個公平、公正,揪出那些舞弊之人,決定大索考場,還請各位考生出來!來人,給我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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