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公孫仲謀緩緩說道:“甲,你讓玄乙去玄水閣打聲招呼,這邊鬧出這麼大靜,玄水閣那邊也該收到風聲了。”
一聲輕諾之后,藏于暗的甲退去。
然后公孫仲謀也離開了此地,只剩下一座已經變為廢墟的酒樓,還在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徐北游抱著宋來到南城,在這里有一片極為醒目的黑瓦建筑,占地頗大,其中曲徑通幽,別有天,在其中心位置的那座高聳樓則是說明了它的份,正是巨鹿城四家一宗門中的玄水閣所在。
玄水閣已經提前得知了消息,一名黑袍廣袖的子帶著一眾侍站在正門前等候,見到徐北游后,斂袖施禮道:“玄水閣冷秋水見過徐公子。”
雖說現在公子名號已經不怎麼值錢,不像以前那般非公侯冢子不可稱公子,是個人模狗樣的年輕男子都能被稱呼一聲公子,可徐北游在人生中的前二十年還真沒被人稱呼過公子,直到遇到宋后,他也被扣上了一個公子的名頭。
徐北游抱著宋,微微前傾子,算是還禮。
冷秋水向徐北游懷中的宋,輕聲道:“這位就是公孫先生所說的宋姑娘吧,請徐公子把宋姑娘給本閣,不過因為本閣皆是子的緣故,不方便男子,所以還請徐公子七天之后再來。”
徐北游將懷中到宋到冷秋水旁的兩名侍手中,輕聲道:“如此便有勞冷閣主了。”
冷秋水淡淡一笑道:“分之事,不敢稱勞。”
徐北游后退一步,拱手道:“告辭。”
冷秋水仍是保持著微笑神,道:“不送。”
兩扇漆黑的大門緩緩關閉。
徐北游轉離開此,一道全裹在黑袍中的影在不遠肅然而立,見到徐北游后,沉聲道:“劍氣凌空堂劍師玄乙見過主,宗主正在南城的金玉苑等你。”
徐北游停下腳步,莫名地笑了笑。
主啊,轉眼之間,自己也算是個人了?
徐北游搖搖頭,又是自嘲一笑。
哪里就算是人了?這些劍氣凌空堂的劍師們,若不是看在師父的臉面上,有幾個樂意多看自己一眼?即使現在稱呼自己一聲主,又有幾個在心底瞧得上自己?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人生立世,能靠的只有自己。
徐北游對這位在十二劍師中排名第二的高手點頭示意,灑然離去。
這位玄乙劍師一愣,待到徐北游走遠之后才搖頭失笑道:“能讓宗主看中的人,果然有點意思。”
金玉苑。
聽名字便不會是良家所在,這是一座行院,占地極大,與尋常權貴府邸無異,更與尋常煙花之地不同。
金玉苑別有一番天,庭院深深,幽靜雅致,沒有半點浮躁繁華,其中也并非只有娼戶子,另有樂工、裁、工匠、仆役無數,巨鹿城中的許多權貴人都會在此梳攏一個頭,包下一座院子,倒不是為了,畢竟凡是能被套上權貴二字的人,從來都不了妻妾,更多還是為了避世修養,也算是鬧中取靜。
出高閥世族的公孫仲謀會落腳在這兒,在意料之外,卻在理之中。
金玉苑在巨鹿城中的名聲很大,徐北游只是問了幾個路人便找到了金玉苑的所在。
在一名纏著綠頭巾奴的帶領下,徐北游穿廊過堂,七曲八折后,來到了公孫仲謀落腳的院子。
剛一進門,映眼簾的是花木扶疏,草木青青,清幽之氣撲面而來,完全看不出一一毫的煙花之氣
,倒更像是某位名士的別院偏居。
徐北游暗暗咋舌,這哪里還是煙花場所,自己真是孤陋寡聞了。
徐北游在這兒沒見到公孫仲謀,但見到了有些日子不見的知云。
知云還是老樣子,靦腆的小丫頭,與宋截然不同,見到徐北游后,只是了自己的角,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言又止。
徐北游玩笑道:“怎麼,幾天不見,不認得我了?”
知云紅了臉,低頭小聲道:“哪有。”
徐北游微微一笑,“那麼帶我四下走走,如何?”
知云抬起頭,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帶路前行。
——
在晚間時分,徐北游終于在此見到了師父公孫仲謀,然后師徒兩人在一亭子里有了一番談。
其實說是談,倒不如說是一番師徒之間的問答。
亭子中,公孫仲謀和徐北游相對而坐,這位劍宗宗主輕聲道:“等你踏足地仙境界,不管我還在不在,你都是劍宗宗主。”
徐北游沒有驚訝,只是點頭嗯了一聲。
夜風乍起,夜中滲出微微涼意,月灑落下來,被一叢叢草木和花卉切割得支離破碎,過其間的隙,在地面上印出一簇簇奇形怪狀的影子。
公孫仲謀著當空的一明月,道:“為師此生夙愿,不過是重立劍宗,如今為師已經年過八十,此世長生無,幾乎可以說是一只腳已經邁進棺材,所以才要找一個傳人,繼承志。”
徐北游輕聲問道:“師父,你現在不是已經重建劍宗了嗎?”
公孫仲謀收回視線,先是看了自己弟子一眼,然后拿起面前石桌上的蛇膽酒輕啜,“為師要的劍宗,不是一個劍氣凌空堂,而是劍閣,慎刑司,藏劍樓,授劍,碧游島,葬劍島和其他三十四島,三百劍冢,五百劍池,近千劍爐,總之為師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劍宗,但是這個劍宗已經不復存在了。”
徐北游沉默不語。
公孫仲謀的嗓音清幽,就像手中的蛇膽酒,“這里只有你我師徒兩人,沒有外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當年道門兩分,地位一落千丈,道門用了近千年去復興道門,所以重建劍宗不是一代人的事,你師母說得對,一代人就做一代人的事,其他事就應該由后人去做。”
徐北游點頭贊同道:“師母所言極是。”
公孫仲謀將壺中的蛇膽酒一飲而盡,嘆息道:“為師這代人所做的事,就是重建了劍氣凌空堂,能留給你的也只有一個劍氣凌空堂,而這個劍氣凌空堂,你能否抓到手中,還要看你的本事如何。說句強人所難的話,為師希你能在為師在世時就將劍氣凌空堂抓在手中,那樣為師也能走的安心,即便是為師不在了,劍氣凌空堂也不了,更散不掉。”
徐北游答非所問道:“難道師父對接下來與鎮魔殿殿主的一戰沒有把握?“
公孫仲謀搖頭道:“談不上,鎮魔殿殿主修為很高不假,可還沒到讓為師無可奈何的地步,只是為師一大把年紀了,總是會多思量些后之事。”
說到這兒,公孫仲謀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有些事,總要有人站出來,總要有人去做,既然決定去做,就要面對生死,當生死來臨時,自己不想去死了,那事就做不了,想要把事做,必須當死則死。”
“總得有人去死,不是你就是我,我們死了,但是我們想做的事做了,這就是沒有白死,這就是死得其所,這就是……”
徐北游輕聲道:“死而無憾。”
老人笑了,笑得很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