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崔令儀之后, 孫婆子回來就看見闔眼靠坐的老太太, 看老太太氣很不好, 放輕腳步上前去, 手想給按一按。崔老太太由按了幾下, 跟著抬了抬手。
孫婆子停下作, 滿是擔憂道:“瞧您臉不是太好,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可需要請大夫?”
“用不著,我就是歲數上來了,力有些不濟, 歇會兒便好。我讓你把東西抬上送大姑娘回院里,辦妥了嗎?”
“辦妥了!大姑娘歡喜得很,說老太太慈善, 還說從前就是傻, 遇事兒就該過來請教您,不當關上門胡思想。”
“是這麼說?”
“是啊, 還不是這兩句, 大姑娘還拜托奴才好生伺候您, 好您長命百歲久久的家中兒孫的福。”
……
孫婆子說了一大堆, 老太太聽完才通泰些, 又道:“從前是有點太輕忽,今兒一見險嚇著我, 大姑娘比娘當初厲害,今兒在我跟前鬧這一出, 哪怕我看明白要什麼也不得不配合, 這手段很多當家太太都未必有。按說這樣我該放心,去衛家絕不會吃虧,恐怕不用幾年就能掌事人,到時候要提攜個把兄弟還不容易?可我這心里就是不安定,怕嫁出去了不念娘家。舟兒是親弟弟,不用擔心,繼宗他們怕靠不上。”
老太太跟正房那邊跟白姨娘的立場都不同,心里第一想的還是府上好。
孫子里頭最喜歡的是庶長孫崔繼宗,原因有方方面面。偏疼崔繼宗不代表就希其他孫子不好,不得四個都有能耐。又要說到既然老太太沒刻薄孫子,那為什麼崔一舟早幾年那麼艱難?
就是宅院大了,老太太歲數也大,早些年就把府中大小事放出去,還沒出去的只有庫房鑰匙。
這不,老太太又在搖頭嘆氣罵那兩個糊涂,掌中饋的填房糊涂,協助料理府務的白氏同樣糊涂:“我以前就跟說過,要手就利索點把人摁死,摁不死就別折騰,像們這樣暗地里給大姑娘添堵,當時痛快了,回頭看來本不痛不,現如今大姑娘翻了,對付起們就要人命。看看,我今兒同說喜事,說完就提了六公主的嫁妝,言辭之間還警告我這當祖母的,提醒我公主的嫁妝單子皇室都有留底,真要撕破臉大可以抬出東西來一件件核對,到那時候事兒鬧大了,崔家里子面子丟完,啥也別剩。我讓他們把東西拿出來,讓打板子,讓闔府的奴才都看著,吃個教訓。當時你們聽著都不忍心,大姑娘還能笑盈盈同我說話,還能吃得下點心喝得下茶。”
這表現放在三四十歲的婦人上沒什麼,想到才十六,老太太心里就發虛。
最怕哪種人?
最怕目標明確心機深沉忍好并且心狠手辣的。
崔老太太活到這把歲數,沒見過第二個剛及笄就能有這表現的姑娘。
老太太心如麻,孫婆子安說:“奴才覺得您把事態想嚴重了,您恐怕大姑娘發達了翻臉不認,卻忘了能飛出去,舟爺卻出不了這個宅門。大姑娘肯拉拔舟爺就足夠,舟爺發達之后,再請他照拂其他人,不也是一樣的?”
“倒也是!你回頭替我敲打一下,讓正院那個包括白氏再不許生幺蛾子,要是不聽,給我發現饒不了們。”
……
福壽堂主仆兩個在想補救之法,另一頭翠珠也在崔令儀跟前說了幾句,說覺得老太太可能就是力不濟疏忽了府上很多事,心里應該還是疼惜孫子孫的,今兒個果真將公主的陪嫁找回來了不說,還召集闔府上下的奴才當眾打了那些人板子,挨打的好多都是白姨娘跟前的人,哭爹喊娘都沒用,打夠了數才停。
崔令儀聽說著,搖搖頭,暗道小姑娘天真。倒也沒掰開來拆老太太的臺,讓翠珠這麼以為并沒有壞,還能出去真實的贊老太太,省了做戲的功夫。
又要說到姨娘白氏,這回是實實在在丟了臉,后來到老太太跟前哭訴還挨了說。填房太太高興,比起崔令儀姐弟,同白氏更不對付。看白氏就是賤人一個,崔繼宗更是個占盡府上資源的畜生。
國子監名額那回事在填房太太這里至今沒能翻篇,老太太說什麼舟兒都能憑本事考進去,勝兒一定也能。可勝兒才多大?才五歲而已,幾年后的事怎麼說得好?要是有個萬一,又沒了名額,難不就讓兒子在家學里頭蹉跎著?憑什麼呢?
他崔繼宗是妾生的都能去國子監讀書,勝兒憑什麼比他不如?
當晚崔侍郎回府,聽說了白日里鬧的靜,差點氣暈。他作為禮部侍郎自家鬧了這等笑話,這不是啪啪倆大耳刮子他臉上?
心里埋怨大姑娘不饒人,他上不敢說,先去老太太那頭告罪說讓母親難堪了,出來又去了白氏院里,難得訓了人。
白氏委屈的哭,要是年輕個幾歲崔侍郎已經把人攬懷里溫聲細語哄著了。可這對表哥表妹歲數都不輕,現如今白氏還得寵也不是因為漂亮會勾人,純粹占著比其他人近一層的關系,外加生了長子崔繼宗。
正因為激早沒了,崔侍郎聽哭就不耐煩,耐著子哄了兩聲看還不消停他起就要走。
白氏驚覺自己鬧過了,了眼淚就追上去,問:“都這會兒了老爺上哪兒去啊?”
崔侍郎皺眉看:“你歇著吧,我有事同太太代。”
……
這場鬧劇過后第三天,又到監生回家的日子,崔繼宗和崔一舟先后出來爬上等在外頭的馬車,馬車慢吞吞駛到崔府門前停下,他倆一進門就發現不對勁,府里的氛圍古里古怪的,平常奴才們都是對大爺熱切,今兒個三爺跟前人還更多。
崔一舟心想是姐姐又做了什麼?這麼想著他都沒去給誰請安,徑直奔向崔令儀的院子。
進去一看,驚了。
原先的冷清院落里多出不奴才,院子里景致改了,進屋一看陳設也變了。
“姐姐?姐姐在嗎?”
崔令儀閑來無事針線繡手帕來著,聽到聲音就把手里的活停了,站起來,往外迎了幾步:“舟兒回來了?去福壽堂請安沒有?”
“沒、我回來覺得不對,趕來看看姐姐。”他一邊說一邊四下打量,看過越發不解,問,“是有什麼好事?”
“你不知道?”
“不知道呀。”
“在國子監也沒聽說什麼?”
“姐姐你越說我越糊涂……”
邊上翠珠看一舟爺滿頭霧水,捂著就笑出來,邊笑邊說:“爺同衛二公子不是都在國子監求學?怎麼還不知道呢?”
崔一舟更懵,這還扯上衛煊了?
“到底什麼事,快說吧,直截了當說。”
“直截了當說就是咱們小姐要定親了。”
崔一舟:……
定親?
要定親?????
崔一舟險些原地蹦起來,著急追問:“同誰啊?”
“剛不是說了?衛二公子。”
崔一舟當場石化,活似供廟里的佛像,他就地陷沉思,沉思老半天才不確定道:“我覺得這事前前后后都不對,剛認識他就請我去衛家做客,過了一旬又來咱們家拜訪,那天還主說要見姐姐,見了也沒說什麼,回頭就說上親了……這麼聯系起來,我怎麼覺得他早有圖謀?姐姐從前見過他嗎?”
崔令儀搖頭,“沒有吧。”
“真沒有?一次也沒有?那他怎麼好像是直沖你來的?”
“那不然回學堂后你問問他?”
崔令儀玩笑說的,這傻孩子還真問了,后來回國子監去他把衛煊到一邊,半帶懷疑問:“聽說衛家準備同我們府上提親,你真看上我姐姐了?”
衛煊點頭。
“就因為上次見了一面?”
這問題衛煊沒答:“這你就不要管,只要知道嫁我沒錯就夠了。”
“可是你了解我姐姐嗎?你知道是什麼人?知道脾氣格?”
“擔心我們相不來?放心吧,你說這些我心里有數,真我中意的。”
崔一舟意味深長的看了衛煊一眼,說果然啊,“你當初會跟我往來一定是沖我姐姐來的,聽他們說你這人是好說話,但其實不太主與人結。”
衛煊同樣意味深長的回看他——
“你才知道?我以為自己表現得夠明顯的。”“都說到這兒我也問問你,崔小姐近來好嗎?得知以后是什麼反應?高不高興?”
崔一舟點頭說高興啊。
“那對我也有覺?”
“我為什麼要跟你討論我姐姐對你有沒有覺?”
原先他倆之間相不是那麼自在,崔一舟面對衛煊的時候總是小心,他不太放得開。弄明白是對方在圖謀自家姐姐,崔一舟猛然間就有種佃農翻做地主的覺,再面對衛煊,他心態上輕松很多,那種站一塊兒天然矮一頭的自卑消失了,談話也隨意起來。
這一幕讓不遠的齊赟看見,帶崔一舟同衛煊分開,他就把人住。
“我聽說你近來同衛煊唐懷瑾他們走得很近,怎麼結上的?”
“憑緣分吧……表哥你呢?這些天過得如何?”
“還不就是那樣,對了我母親說你們崔府近來有些作?說是鬧騰的?”
“姨母怎麼知道?”
“都知道,只是不清楚為什麼事,依稀聽說是有喜事?你父親氣神很不錯的樣子。要升了嗎?”
“不是升,是祖母說要給姐姐定親。”
齊赟臉一變,提高些音量著急問:“表妹要定親?跟誰定親?”
“祖母代不讓聲張,再有幾天表哥就該知道。”
“到底是生分了,我們表兄弟從前無話不談的……”
“表哥說什麼呢?”
“那你怎麼都不肯同我說個名兒?我總得知道崔家拒了我們齊家之后給表妹定下怎樣一樁親?我知道是誰,我也好死心。”
表兄弟兩個說著話,不曾想衛煊去而復返了,他從后方過來,在崔一舟詫異的眼神中抬起手指齊赟后肩。并在齊赟轉過來以后給他個如沐春風的假笑:“跟著要同崔小姐定親的正是不才,齊爺能死心了?”
就四月里,衛家向崔府提親,為次子聘他們府上大姑娘,崔家欣然應允,兩府親事議定。
因著崔家在外頭名聲較好,這門親事帶來的震不如先前衛彥和康親王府小姐來得大,但還是引發了一些議論。怎麼說呢?尚書府公子和侍郎家小姐看似登對,分析起來差不。衛是吏部尚書,而崔守志只不過是個禮部侍郎,禮部管的雖是面事,卻不沾油水兒。同僚那些見著衛一個賽一個乖覺,姿態放得很低,生怕開罪他。見著崔守志卻沒多大反應,該咋還是咋的。
就有人說往常沒聽說衛崔兩府有,怎麼突然開親了?
難不這回又是衛夫人看上的?
有人尋著機會問到姜跟前,姜不方便說是兒子自己看上說要娶,生怕這麼講了外面會曲解其意,跟著傳出對崔令儀不利的話。
想就知道,要告訴人家是衛煊自己巧見了一面就看上了,會有人稱贊這是天定姻緣,也不了心里不痛快的指責崔令儀不要臉狐子勾引人。
這種話哪怕礙不著誰,聽著總歸煩人,姜就想幫著避了,在其他夫人問起來的時候點頭認下,說:“家里這個歲數也到了,該考慮終大事,我怕他娶不著媳婦兒見著誰都提一,問問可知道誰家姑娘年歲相仿,就有人提到崔小姐,是禮部侍郎府的姑娘,等等方面都對我胃口,我回去就跟衛煊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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