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衛跟姜嘀咕, 說兒打從三年前見著唐懷瑾第一面就喜歡, 想跟他親近, 這麼長時間怎麼勁頭還沒過?
“你問我啊?我六歲的時候都忙著喂鴨掐野菜上灶前看火……沒這方面經驗。”看男人有想坐下聊聊的意思, 姜擱下手里的東西, 朝他那方側了側, 說,“我早就想說,福妞怕是繼承了你, 我嫁過來頭幾年你回來就同我說那樣的話,你閨就跟你當初一個樣,口花花的。”
衛本來拿了本閑書, 隨便翻著, 聽到這話他把書放了:“口花花的?我什麼時候……”
“你二十出頭跟我說那些,過十幾年你不承認了?是不是你說村里頭我最好看?還說跟天仙兒似的!說你八輩祖宗積德才娶到跟我這樣中看不說還賢惠孝順的媳婦兒!說你看我就夠了眼里看不進別人!”
衛:“……”
歲月真是把殺豬刀啊。
當初他跟夫人說這些話時, 夫人還會臉紅, 還害, 現在呢……都能搬出來夸自個兒了。衛覺得他得為自己說句公道話:“咱們姑娘也不是繼承了我, 有些方面像夫人你的。”
姜洗耳恭聽。
衛說, 比如自信。
姜上揚的角微微的朝下面垮了一點,衛立馬改口:“自信是好事。”
“你上漕河飄了大半年, 倒是學了手見風使舵。該讓同僚來看看,一個個的還說你剛直不阿。”
“朝堂上那套能搬回家對夫人使?”使完日子過得下去嗎?
姜笑話他說:“你是真懂……算了不說我倆, 還是說回兒。我沒經驗, 當初沒余力想這些,可我覺得福妞就算天天把喜歡這些掛上說,未必真懂那回事,至眼皮子底下對唐懷瑾那勁兒跟對咱家這兩個小子差不太多,是當哥哥看的。這麼惦記不外乎是人同歲數相仿,模樣生得俊,外加見面回數,老話也說遠香近臭。”
衛才剛高興一點,姜又道:“不過青梅竹馬就是這麼回事,打小認識,經常在一起玩,深厚,長大了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站長輩的立場,沒有去破壞的道理,認識的時間長兩頭知知底,也不怕遇人不淑。”
“才六歲,怎麼就說到嫁人了?”
姜出左手來,看著戴在腕上的玉圈子,緩聲說:“當娘的是想得遠,六歲我就想十六是什麼樣,想能說怎麼一門親,嫁怎麼個人。別說為想,我也替兩個兒子想過,只是想象不到罷了。”
最小的這個姜算看出來了,是會的。
反倒前頭兩個,人也聰明,也懂人世故,偏偏好像在男之事上缺弦兒。同別家夫人閑談的時候姜就聽了一些,都說十三四這會兒男子家就該有些萌了,會想風花雪月那些,衛彥還沒任何跡象。
問他喜歡哪樣的,他不知道。
你非要問——
那就娘這樣的。
姜在腦子里搭配過,反而覺得大兒子那個跟溫賢惠從不紅臉的放一塊兒不對味兒,就跟往清清淡淡的三素湯里撒了把干辣椒,怎麼看怎麼怪。
不過每次聽大兒子說喜歡賢惠的,也不做評價。人的際遇很難說,千里姻緣一線牽,搞不好他以后娶的妻子同預想中的完全不同,這也很有可能。
就好像姜在衛家上門提親之前都沒想過會嫁給書生,更沒想過后來這種種,當時所求最多不過是嫁個踏實肯干的本分人,苦幾年累幾年能把家慢慢興起來,誰知道十多年后能當誥命夫人?
姜低頭想著事,就聽衛說他沒打算早早給兒訂下,總覺得只要訂下來哪怕喜事沒辦,半個人也是別人家的。
當爹的想多看幾年。
“相公你想太多,你閨才多大?出閣也是十年之后,早著呢。”
“早什麼?夫人想想,我進京應會試的形是不是宛若昨天,實際也過去十多年了,忙起來時間過得太快。當初在后山村里,蛋天天聞著香味兒吵著要吃的,虎娃總高高興興跑出去玩,當時你還是新婦,沒懷沒生。現在你看,能搬的都從鄉下搬出來了,蛋和虎娃在我當初認識你的歲數上,了青年,咱們兒子也是早也長晚也長,都快跟你一般高。我呢,都奔著三十六去了。現在看福妞還小,我只怕一轉眼就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要準備嫁人,從這個家里走出去了,想想都舍不得。”
聽他說這些,姜也很,出手去搭在衛手背上:“誰不是這麼過來的?你都知道自己三十六的人,別跟兒子似的任。福妞跟唐懷瑾玩,就讓玩去,以后長大開了竅他倆還能配一起也好。我瞧著唐大人和唐夫人都不錯的,唐懷瑾也是顆好苗子。”
唐家其實沒有衛家這麼干凈,也好理解,像衛這樣做得大后院還干干凈凈一門心思守著夫人過日子的,哪怕不是獨一份,也離那不遠。
納妾是富裕人家的尋常作,比如太太懷孕,得有大半年不能伺候,后院就要進人。又比如太太子嗣艱難,也要主安排著給家里開枝散葉。還有長輩所賜同僚相贈……基本上你多當幾年,家里一兩個妾都算的。唐謙是兩房妾室,都是頭上老人安排的,主要太太就生了唐懷瑾一個,之后再沒懷過,家里怕有閃失,意思是納兩房妾多生幾個。唐夫人心里怎麼想的別人不知道,反正沒鬧,妾室后來陸續懷上,唐府后院還是規矩,沒鬧出妻妾相害的笑話。像這樣,在京城都算家風正的。
也是有他們襯托,姜才知道自己這生活多舒心,衛對是極好了。
“相公你看唐懷瑾如何?我瞧他不像衛彥那麼鋒芒畢,也不像衛煊收得厲害,就正好,有點謙謙君子的意思。”
“就是姑娘家最喜歡那種,天生的招蜂引蝶之相,我兒要嫁給他,怕是鬧不完的心。”
“你兒嫁給誰你都不完心。”
衛看看晃的燭火,想想也是:“要不是吃飯沒個好的,我都想給招贅……”
還沒說完,他就讓姜輕輕踢了一下:“我看你沒吃酒都像喝多了,越講越不像。你掌上明珠還小,現在聊也聊不出個所以然,以后再說,該歇下了。”
衛家這頭在說兒,宮里也在說,仿佛是興盛人小主意大招惹了他母后,使得梅皇后一氣之下跟來長春宮的皇上念叨,說還是兒家乖巧可人,生個兒子就是氣人來的,興盛才三歲就是個臭脾氣,長大還了得?
“皇后這麼說,朕第一個不答應,小七還不好?他在這歲數比前頭幾個懂事多了。”
“之前招衛夫人進宮,見到小兒,那才討人喜歡,生得也是人胚子。我看了真稀罕,唯獨可惜我們兒子太小了一點,要不還能跟唐大人家的爭一爭。”
“又扯上唐大人……哪個唐大人?”
“翰林院的唐謙,聽衛夫人說因為煤城的事他們同衛家走得近,兩家兒早早就認識,衛雪溪跟唐大人長子親近,過些年沒準還會到皇上跟前來請您賜婚。”
看皇后說得有滋有味,皇帝都恍惚——聊別人家長里短比跟朕睡覺有趣???
當天晚上到底還是睡了,第二天,皇后又當面嫌棄了親兒子興盛,再一次表現出對漂亮兒的稀罕。
皇后不知道的是,七皇子在心里吐槽了。
這會兒說想要兒,等真生出兒,才知道什麼要不起。興盛上輩子就有妹妹,是親的,但兄妹關系不是那麼好,多幾天沒見面還親熱,見著之后過不到半個時辰就能頂起來,兩人脾氣就對不上。他那妹妹要強的人,眼吧特別高,后來選駙馬的時候差點死人了,問中意哪樣的?他說衛彥衛煊唐懷瑾那樣都行……
上輩子興盛對衛彥他們意見特別大,咋看咋不爽,原因出自方方面面。
這糟心妹子也在其中添了一筆。
他之前都忘了這事,聽母后說兒好才想起來,想起來掐指一算,就這兩年那糟心妹子要來了。
七皇子突然陷沉思,他在琢磨改造功的可能。
……
衛他們返京就是臘月,回來才沒多久就要過年。衙門還沒放,國子監稍微提前一點放了。衛彥回家來,聽說唐大人又攜妻兒登門拜訪過,心就一沉:“小妹跟唐懷瑾見上了?”
“是吧。”
“說了啥又做了啥?”
衛煊說他跟爹在一塊兒,不知道呀。
“你沒問問?”
“問了,咱妹說兒家需要有一些,讓我別打聽。”
這話聽著就悶,衛彥覺得他這都能住,真的堅強。他堅強的去給爺請安,給親娘問好,提到自己今年表現不錯,再苦讀個一年半可以下場試試,授業恩師都說機會很大。
姜問他怎麼著急想下場?不是才進去讀了兩年?
“總聽人說鄉試會試殿試,想知道同我們國子監部考核有多大差距。他們說我考上機會很大,我十五歲就考個舉人回來娘多風,要是還能中進士,不是就給娘長臉了?”
“可娘不希你那麼早下場。”
衛彥本來想去端茶碗,聽到這話停了作,問為什麼。
“就算你能早早中了進士,也要在翰林院待很多年。你爹告訴我,說朝廷不太會重用年紀過輕的,你要是十五六中進士,接下來有得熬,不若學扎實些,有十足把握再去應考,殿試拿個一甲回來娘才真的高興。”姜說著笑了笑,“不是娘,從你出生你就盼你狀元及第耀門楣,要是匆匆下場,得個三榜家里誰也不會高興。”
“那好吧,我多讀三年,十八下場。”
吳氏在旁邊聽著,這才句:“不知道老家鄉下今年有沒有中秀才的,三媳婦你有幾個娘家侄子在應考吧?”
姜頷首:“之前回去還特地問過,說差不多了,跟著就要傳好消息。”
“要是今年考上,考上立刻遞信出來,年前就該收到。”
“娘忘了來年開春虎娃會在碼頭等著上船,也可能就不費那勁兒,直接把信遞給虎娃,讓他親手拿給我們,算起來晚不了多久。”
“那倒也是。”老太太一臉憧憬,“虎娃啊……應該娶上媳婦兒了吧!”
京城的年都是那樣,該進宮進宮,該走禮走禮,該得賞得賞。從初一到初五休息幾日,之后當的上衙,讀書人準備回學堂。就這樣,新的一年開始了。
想想臘月抵京的時候,當時覺得能在家一兩個月,時間老長。結果一晃眼臘月就過了,進正月,船已經在天津等著,備上炭火口糧之類等大人們上船。衛撐著在家過了個元宵,過完立刻帶上夫人姜乘馬車往天津趕。包括已經回學堂的衛彥都請小假出來送了,二老領著三個孫子孫在門口站一排,保重注意安全的話重復了一遍又一遍,終于有人催促說時辰到了,姜最后掐了掐兒的臉蛋,還舍不得,衛牽了一把:“別看了,上車吧。”
他把姜扶上去,自己回看了一眼:“兒子這一出門又要年末才會歸家,府上拜托爹娘。衛彥衛煊包括雪溪要聽話,尤其你們做哥哥的要擔起責任。”
“知道了爹。”
“您上車吧。”
“爹娘早點回來。”
……
從當年趕考,衛就經常離家,道別這種事對他來說家常便飯了。他最后叮囑完就上了車,也沒再多看,倒是小姑娘舍不得,哪怕車駕走遠了,就連影子都看不見了還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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