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 陳氏讓衛大郎著沒占上什麼便宜, 難得還是高興, 年初二還回了趟娘家, 回去跟父母兄弟說這陣子老三閑著沒事在家里讀書, 讓蛋跟著聽了, 蛋聰明得很, 記比二房的好不知道多。

“我讓他爹給老秀才走了禮，開春就把蛋送去，讓他在村學里頭把字認會了, 再送去鎮上學塾。”

娘家人想了想，說:“你那娃是機靈，反應又快, 可要供個讀書人也不簡單, 想想衛家前些年……家里種那麼多地要說糊口咋都夠了，但就是周轉不來, 衛老三這個人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還不是能敗活錢的人, 說這個就是想提醒你, 心里有個準備, 平常儉省些，多存點錢。”

“我聽大郎說了, 說跟著村中秀才識字還，收的錢不多, 平常給擔個水砍個柴送點白菜蘿卜就。前兩天我還問了老三, 問他要給蛋準備些啥，他說剛學字筆墨紙硯買最劣等的，還可以弄個沙盤，蛋平時可以拿木在沙盤上練字，寫完推平還能再寫。長衫不急著做，村學里頭沒什麼人穿。對了……我們蛋大名不是一直沒取，他跟著要去讀書我還給他取了個名！”

哪怕平常見著娘家人的機會不，像這樣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時間卻不多，難得回去一趟，陳氏說起來就沒完。

好在娘家人還捧場，聽說給蛋取名了，就問啥？

“大順！衛大順！”說著還高興起來，“這名兒不錯吧？我跟著老三起的。你看他衛，了這名之后干啥都！我們蛋大順，那以后不是一路順咋的都順？”

“……”

“你給婿說了沒有？他咋個意思？”

陳氏撇撇，說他還敢有意見不？“我給你們說吧，衛家爺們沒一個會起名的，不然我難得生個兒子咋就了蛋？這小名不就是他給喊出去的？我生完在床上躺了三天，覺舒服點了才下的地，下來發現我兒子已經了蛋，他跟我說啥？他說以后蛋要是有了兄弟可以臭蛋……”

說起來陳氏就氣，抬起手來想拍口，又想起自己還懷著孕，趕把手收了回去，說:“二房的跟我一年生娃，人家兒子虎娃，你聽聽多響亮，我兒子就了蛋，都給喊出名了改也改不了！”

嫂子覺像路過鎮上茶館聽見有人在說書，笑了笑說:“那你這回要提前想好。”

“我想好了，蛋的弟弟金蛋！”

嫂子噎得不輕，真沒覺妹子取名的能耐比妹夫高多。

不過看自己滿意的，嫂子當然不能說敗興話，就點了個頭說還不錯，金蛋啊，多寶貝呢！

陳氏因為隔得近，加上和娘家關系還，初二才回去了趟，姜今年就沒回去。先前吃刨豬湯衛家就去請了姜父過來，那天就跟他說過，說姜頭一胎，從懷上就小心，現在著六個月的肚子實在不方便走那麼遠，初二可能就不回去了，讓姜父不用張羅飯食等。

親家這邊提前打了招呼，姜父覺得還合理，沒說好壞，錢桂花聽男人說繼今年不回，心里既松快又有些不是滋味。

從南坡垮山之后，這半年時間日子過得很是憋悶。

先前在姜老大家借住，因為住的時間太長聽了不閑話，姜大嫂們沒怎麼開口，村里人議論得多。都說姜老大攤上這麼個弟弟著實不幸，兄弟拖家帶口在他那兒住了幾個月，吃他住他后來起新房還讓他出大力，真是上輩子欠的！

別人這麼說，錢桂花聽見也還不上。

好不容易房子蓋好了，搬進新屋，又因為只得兩間房，做什麼都不方便。就從垮山之后，沒好生跟男人親熱過，親不親熱都不說了，過日子要吃要穿要花錢！

他們地里有收，倒還不著，老棉都讓泥水給泡爛了，做新的得花錢。

布要錢，棉花要錢，還有鹽這些都要錢。對了，狗子還跟著秀才先生讀書呢，那也是開銷，錢桂花有些年沒這麼窮過了，手里沒幾個子兒，還因為房子背著債。錢是跟人借的，說的是救急，結果一直沒周轉過來也還不上，幸好債主都是親戚朋友只好意思過問一聲，沒往死里他，否則這個年真沒法過。

姜家那頭慘的，這麼慘，姜后娘還惦記著那個半仙。十月間去找過一次，問為什麼連著做法都沒降得住？

那半仙也不心虛，說你就出了這麼幾兩銀子，就想改命？

“上次做法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還說一定能！”

那人長嘆一口氣，說:“你還來問我要說法，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家就不會只出這麼點事，你兒子他……算了算了，你覺得我沒本事就另請高明，不說了，你走。”

這啥？

這就以退為進。

本來錢桂花是去要說法的，這一席話之后，又下來。

“你看是不是再給我補一場法事，這回來個厲害的，一次給解決，讓再不能克我兒子！”

半仙他那把山羊胡子，等了一會兒才說:“也不是不行。”

這時候錢桂花就猜到他下一句了，談錢唄。這半仙說那麼厲害的法事對他都會有妨礙，看在和錢桂花有緣，加上心誠的份上，破例做一場可以，但要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大概就是五頭豬，拿這個錢在鄉下可以打口井或者起個新房了。

錢桂花嚇了一跳:“要這麼多？？？二十兩？？我從哪兒給你弄二十兩來？？我沒這麼多錢啊！！！”

沒這麼多啊……

半仙問能出多。

錢桂花豎起兩指頭。

“啥意思？你只有二兩要保住你兒子都夠嗆還想把一次解決？”

錢桂花尷尬了一下，比的二不是二兩，是二百個銅錢。之前借了銀子起新房，就剩下這點，再多拿不出了。

結果不用說，這回就沒搞，走的時候算命的還在說呢，說你兒子一條命就值二百銅錢，還改什麼改？不如直接別要兒子了。

錢桂花走的時候失魂落魄，走出去幾步之后，還有個好心人提醒，說別信這些，都是騙子。

“你不懂，他說得真準。”

“那是在你上趕了巧，瞎貓上死耗子，寧可去廟里燒柱香你也別把錢花在這種地方，沒用！”

信的人和不信的人有什麼話說？

錢桂花懶得理，轉就走。好心來勸這個站在原地搖了搖頭，真是騙子啊，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看他騙的人還？？？他上回給人批命說人家活不到四十，人家滿上四十就要去砸他攤子，他又說那是他日行一善給做了法改了命……別人家算命的準不準是一回事，這個明擺著就是騙子，怎麼還有傻子不聽勸非要抱著錢來求他收下？這錢自己拿著燙手不？

錢桂花要是有這二十兩，可能心再痛也給了，好在沒有。

說起來是逃過一劫，但自己不那麼想，這場關鍵的法事沒做心里難極了，那之后錢桂花就好像驚弓之鳥，進出讓門檻絆一下都覺得是不祥的預兆，不斷去回憶前面幾年，怎麼想日子都比現在好太多了，就是從姜嫁出去之后，過得就越來越糟……這不就是讓算命的說準了？

姜現在日子好過，是秀才娘子讓多人羨慕。

好了，家里可不就倒霉了嗎？

怎麼辦？

怎麼辦？

現在該怎麼辦？

讓錢桂花去做點什麼，又怕自己命不夠讓姜克了，到時候不蝕把米。

還是做法事保險，就是不知道錢從哪兒來。

錢桂花知道衛今年又要考試，覺得時間迫，得抓想想辦法。看整天在屋里走來走去，姜父心里煩躁，問咋回事？來來去去的轉悠啥？

“當家的，你就沒覺咱家這一年多做什麼都不順當？”

咋沒覺？

可運氣啥時候來又說不準，要看天意。

錢桂花又說:“你想想，變這樣不就是在娘嫁出去之后嗎？在衛家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我們就……”

都說到這份上了，錢桂花以為姜父能懂。

姜父順著的話理解了一下，遲疑道:“我聽村里人說過，他們說娘命好，有在就事事順利，所以出嫁前咱家都好好的沒出過大事。當時是衛家倒霉，嫁出去就把好運氣帶到衛家去了，咱家就走起背運來。我早就聽說過，本來不大信，被你這麼一說，搞不好還真是！”

說到這兒，姜父抬眼看向錢桂花:“當初是你急著要把娘嫁出去，你說衛家好，襯，錯過這村再難有這店……我怎麼說都點了頭，就算娘真是旺命，嫁出去之后就不旺咱了，我也不怪你。兒家長大了總要嫁人，那時候也到歲數了。”

錢桂花:……！？

啥玩意兒？

明明是克兄弟，怎麼從男人口中過一遍就這樣了？

是旺命在哪家就旺哪家？

啊呸！

前頭那麼多年姜家的確沒出過大事，也沒見好運發大財，這旺嗎？

“當家的我沒這麼想，我是說……這個……”

姜父等了半天沒見說出什麼:“行了，你別說了，咱們去年的確衰，今年該轉運了。”

姜父在無形之中把錢桂花給氣到了，整個年，錢桂花都沒過好。衛家的日子倒是舒坦，連著半個月主要就是吃吃喝喝閑磕牙。年前很多人覺時間難捱，進正月，日子就走得快了，仿佛一眨眼就是初七初八，很快就到正月十五吃湯圓的時候。莊稼漢們看著外頭一天一個變化，估算著開春的日子，他們打磨著鋤頭準備耕地。而水田里留下的稻樁全被進了稀泥里，在泥里腐爛了田……

悠閑的冬日即將過去，繁忙的春天要來了。

這時候衛也收拾好行囊，準備再次出發，這一次離家之前他在雙親跟前跪了好一陣子，一方面下定決心要在這年秋天的鄉試里頭拿個好績，另一方面鄭重的將媳婦和他還沒出生的孩子拜托給爹娘。

“兒子這回離家，最早可能九月十月才會回來，爹娘在家千萬保重。”

吳氏本來沒多難，聽衛這麼說才覺堵，四十多的人，已經走過半輩子什麼風雨都見過，嫌在兒子媳婦面前抹眼淚丟人，忍下來。“別磨嘰了，這回出去還是好好讀書，也別往家里送錢了，你出去考試不要盤纏啊？自個兒拿著聽到沒有？”

衛點頭答應下來，說:“等娘生了記得給我來封信。”

“放心吧，你是硯臺他爹，忘記誰都不能把你忘了。”

“娘要來府城就六月中旬，到了直接來學這邊，讓人給我報個信。”

姜點頭說記住了——

上府城，去學，找相公。

把話重復了一遍，衛聽著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樣，該說的都說好了，他準備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