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窈前頭那一輩子活到快八十,就剛進宮時侍寢過那麼一次,因為實在太特殊,一直記到了今天。
記得大概是建元四年五月中旬,陛下結束了春耕政忙,第一次踏足後宮就是翻了的牌子。
前頭就說蘇輕窈運氣不好,現在想來沒人比運氣更差了。
蘇輕窈嘆了口氣,記得很清楚,那一日打扮得水水靈靈去了乾元宮石榴殿,一直從戌時等到亥時,直到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也沒見著陛下的面。
還是伺候石榴殿的聽琴姑姑進去同說,陛下偶風寒,讓小主不要再等,自行睡下即可。
蘇輕窈當時年輕,沒說什麼就睡下了,卻沒想那是一輩子僅有的一次侍寢,再后建元帝就再沒召幸過了。
正在這回憶出神,廳中柳沁倒還算機靈,取了打賞熱落地遞給那小黃門,也很甜:「伴伴辛苦了,回去吃茶吧。」
那小黃門年紀不大,瞧著也不像是乾元宮的重要人,興許是沒怎麼被結過,不由有些得意忘形。
他瞧柳沁眼看著自己,搜腸刮肚說了一句:「陛下喜歡主些的,別小主太木訥。」
柳沁當即就高興起來,客客氣氣把他送到偏門外,才轉回了臥房。
蘇輕窈看著柳沁一臉笑意,不由嘆了口氣。剛那小黃門一嗓子又響又亮,估著住後殿的惠嬪都能聽得明明白白,更何況是一牆之隔的孫選侍了。
柳沁回來見臉上沒有多喜,不由奇道:「今日小主侍寢,是大好事呢。剛奴婢問了那小黃門,他講說陛下喜歡熱些的,小主晚上且得好好努力努力。」
蘇輕窈一口茶險些沒噴出去。
說實在話,清心寡這麼多年,守如玉孤終老,從來也沒盼過什麼男敦倫。清清白白來到人世間,又清清白白了無牽掛而去,也算是小圓滿了。
現在突然要侍寢,總覺得有些彆扭。
那事……沒經驗啊!
早年剛進宮時宮裏的管教嬤嬤是有教過的,年輕時候倒是還有些興緻,見天盼著能得一兩分恩寵,後來時間長了,也意識到自己再無可能,便清心寡下來,把那些事都拋到腦後。
蘇輕窈臉上一白,使勁想了想……想不起來了。
所以,到底應該怎麼侍寢?
蘇輕窈坐在那發了會兒呆,目盯著手裏的書不放,好半天才抬起頭來,看向一臉擔憂的柳沁:「對門的孫選侍侍寢幾次?」
自己不知道,可以問問嘛,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柳沁也不知道為何臉變得那麼快,只道:「上月孫選侍侍寢兩日,後來陛下就再沒召幸過了。」
蘇輕窈瞧了瞧外面天,若有所思道:「也不知是否午歇,等醒了你去請,說我有要事問。」
柳沁最是聽的話,得令連緣由都不問,直接點了頭。
「小主,剛奴婢的話您記下了嗎?」
蘇輕窈想了半天,才想起說「陛下喜歡熱的」。
隨手把那本看了十幾遍的話本扔到桌子上,站起來在寢殿裏溜達。
上了年紀之後很注意養生,每日飯後走要走上兩千步,若是出不了汗還要加,否則夜裏睡覺都不舒服。
外頭雖然有寬敞的後院,但後殿還住著惠嬪娘娘,這位惹不起,還是老老實實在屋子裏轉悠吧。
要說陛下喜歡什麼樣的,恐怕現在滿宮裏的人們都還以為是貴妃娘娘那樣的。
除了蘇輕窈,可能這會兒連陛下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樣的人。
蘇輕窈輕聲笑笑,熱?不……陛下可不喜歡熱如火的人。
反正侍寢也是晚上的事,現在空閑,蘇輕窈一邊溜達,一邊對柳沁道:「把我的裳都找出來,我瞧瞧哪件適合今日穿。」
柳沁剛要自己手,蘇輕窈就按住了:「柳葉來忙,你去取了栗子糕來。」
於是柳葉就不不願地翻箱倒櫃,把所有的裳都找了出來,一掛在架上給看。
除了一兩特別喜歡的,蘇輕窈基本上已經不記得年輕時候都有什麼裳了,這會兒一件件看過去,卻是相當不滿意。
人都換了個芯子,自然對以前的品味十分看不過眼。
瞧那搭配,生怕別人看不出來是南來的,非要在自己臉上結結實實蓋上「異鄉人」三個字,還不夠人笑話的。
仔仔細細把幾裳的綉紋和都看過,便把單衫和裳分開,重新配對。
黃的窄袖對襟綴金紐扣上配淺綠海波馬面,另一件淺領短衫配白羅繡花,再選了一件紅的紗衫,可當搭配罩衫,這麼簡單一換,立即顯得清雅起來。
這兩件配好,端著栗子糕進來的柳沁也忍不住道:「確實瞧著比以前順眼許多。」
裳不算多也不算,剛進宮來時尚宮局織造所給配了兩套衫,再加上從家裏帶來的也足夠應付日常應酬。
想到這,蘇輕窈看了一眼木木獃獃站在那的柳葉,吩咐:「把這套白羅繡花拿到外間熨一熨,我晚間要穿。」
柳葉便只得捧著服出去了,蘇輕窈等出了裏間,才對柳沁說:「把妝奩找出來,我再瞧瞧。」
祖父是南省按察使,按察使司不是什麼油水衙門,祖上本也不是什麼富饒世家,幾個兒子又不爭氣,因此家裏也只還算過得去,並不十分富裕。
為著進宮這事,母親甚至還把早年的嫁妝鋪子賣掉一個,才給湊了千兩傍,不想在宮裏頭吃苦。
想起母親,心思又活絡起來。
重新來過,是否意味著還能再見父母一面?
這麼一想,蘇輕窈立即鬥志昂揚,不就是侍寢嗎?就跟話本子裏寫得似得,只要乖乖躺在那,讓陛下隨便發揮吧!
柳沁取來了兩個妝奩,打斷了蘇輕窈的沉思。
這會兒手裏沒什麼像樣的件,所有頭面都是從家裏帶來的,蘇輕窈挑挑揀揀,發現發簪耳環都還算簡單素雅,便也鬆了口氣。
低聲問柳沁:「手裏還剩多余錢?」
位份升上去之後,就沒怎麼心過錢了,後來跟著退了位的建元帝去建元花園住,因為只剩下那麼三四個老太妃,日子更不用發愁。
陛下確實不願意見們,也從來都想不起來們,但食住行卻都是頂好,沒人敢怠慢。
後來陛下殯天,老太妃也只剩下一個,新帝把當老壽星那般捧著,自然是越過越好。
蘇輕窈還想著慈和宮寬敞明的桃香閣,還惦記著青蔥別緻的慈寧花園,再一看柳沁給比的手勢,頓時垂下了角。
帶了一千兩進宮,好一番折騰進了碧雲宮,還沒定位份就花去兩百兩,再加上這個月食住行樣樣都要打點,如今只剩下不足五百兩了。
這錢花得,真跟流水一樣。
現在都有點想不起來當年那捉襟見肘的日子是如何過的,現在最要的是給自己添點家,然後搬去對面的東側殿獨住。
把這些都擼順,蘇輕窈便覺得暢快不,柳沁把晚上要用的發簪耳環取出,收拾好弄的里室,便道:「去請孫選侍過來吧。」
那碟栗子糕,就是為孫選侍準備的。
孫選侍是個子很和的人,說好聽是溫婉約,說不好聽就是膽小如鼠。進了宮過得還沒好,日裏什麼都怕,蘇輕窈年輕時跟關係不錯,後來搬宮疏遠了,早年的分也還在,現在再看,倒是多了幾分慈。
「孫姐姐,快來嘗嘗這栗子糕,特地給你留的,」蘇輕窈笑著對孫選侍道,「妹妹有個不之請,想跟姐姐打聽一二。」
孫選侍倒是沒想如何知道自己喜歡吃栗子的,聞言也很承:「蘇妹妹客氣了,你只管說。」
蘇輕窈眉尾一挑,一雙杏圓眼就往柳沁、柳葉和孫選侍的小宮白雪上掃去。
三個小宮也還算機靈,一起退了出去。
等房門閉,蘇輕窈低頭醞釀了一番緒,再抬頭時臉上就帶了幾分和膽怯:「孫姐姐,可是聽到剛才乾元宮的小黃門傳話了?」
聽到乾元宮三個字,孫選侍渾一抖,竟顯得有些害怕。
蘇輕窈看上去含帶怯,實際上卻把孫選侍的一舉一都看進心中。
不知孫選侍為何害怕,還是繼續問:「進宮來一個月,妹妹十分不習慣,陛下也一直沒召妹妹侍寢,妹妹便……把侍寢的規矩忘了。」
孫選侍垂下眼眸,卷翹的睫了,竟被三言兩語說得魂不守舍。
蘇輕窈心下奇怪,卻也把的反應牢牢記住,怕孫選侍一言不發嚇跑了,只得耐下子,自顧自吃了口茶,等主開口。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孫選侍開口了:「侍寢並不難,你就……老老實實聽話便是了,陛下……他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要多。」
蘇輕窈:……
他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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