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

后院亮起燈火，傳來天寶的吆喝聲。

房，于野在整理著裝。

他重新束扎了發髻，換了灰的布長衫，腰間裹著一條行囊，雙手也纏著塊麂皮。

這天寶為他添置的行頭。

手上的布條、或麂皮，能夠避免刀劍手，乃是搏殺拼命的小竅門，也是江湖人慣常的裝束。

床榻上，擺放著一把長劍，一沓符箓。

青鋼劍，乃是他喬裝江湖人的隨利。

以他如今的修為法力，應該能夠驅使飛劍。而在蛟影的勸說下，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飛劍的威力不抵劍氣的強大，反而有暴修為之虞。

符箓之中，有二十張破甲符，三十多張離火符，兩張風符與兩張降龍符。

上回的辰陵山之行，耗去了十六張破甲符與兩張離火符。這剩下的符箓，再加上劍氣與天龍盾，便是他前往北齊山的所有倚仗。

于野拿出幾瓶丹藥與幾錠金銀放在榻上，這才收起符箓，抓起長劍，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院子里，天寶與仁梁拳掌、神抖擻。

通往前院的角門，掛著一盞燈籠。暗弱的燈下，站著幾道人影，其中有老人、婦人，也有孩子。

天寶兄弟倆見他現，大步奔向院外。

于野舉起雙手沖著角門的老人與婦人深施一禮。

院外，三匹馬已是整裝待發。馬背上，掛著三個一模一樣的斗笠。

晨朦朧，三人騎馬離開了莊子。

片刻之后，駛上一條鄉間小路。回頭看去，天寶家的莊院已消失在山谷之中。

“天寶大哥，此有無地名？”

“山中多梨樹，故名梨樹谷。”

“北齊山之行若有不測，致使兄弟失散，不妨返回此地再行聚首，兩位大哥意下如何？”

“便依三弟所言！”

“走啦——”

……

五日后。

北齊鎮。

街道上多了三位騎馬的男子。

正是于野與天寶兄弟倆，三人皆戴著斗笠，攜帶利，且風塵仆仆的模樣，儼然便是前往北齊山觀禮的江湖人士。

而就此看去，相似裝束的江湖人比比皆是，再加上賣的小販，行走的車馬，使得街道擁不堪。

鎮子西頭有個院子，院門前的旗幡上寫著福來客棧。

天寶徑自騎馬沖院子，吼了幾嗓子，遂又氣急敗壞的招呼道：“且不管住，填飽肚子再說！”

兄弟三人從鎮子東頭，走到鎮子西頭，從悅來客棧，找到福來客棧，依舊是家家客滿，本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便如天寶所說，只能在客棧的酒肆里歇歇腳，也順便吃點東西填飽肚子。

于野與仁梁跳下馬背，將坐騎給伙計照看。

酒肆門前，同樣人來人往。

于野停下腳步，打量著喧鬧而又悉的小鎮。

時隔將近一年，再次回到北齊鎮。而上次是出逃，此次卻是迎難而上，并且換了兩位伙伴，他也變了一個江湖人。

“三弟——”

于野轉走進酒肆。

酒肆坐滿了人，推杯換盞，吆五喝六，人聲嘈雜。

兄弟三人搶了角落里的一張桌子坐下，要了一壇酒與三盆，彼此也不謙讓，一陣吃喝痛快。

于野倒是喜歡這種大口喝酒、大口吃的日子，圖個無憂無慮、酣暢自在。而他吃喝之余，悄悄散開神識。

來到北齊鎮之后，他便在暗中留意。而街道的人群中，并未發現蘄州修士的存在。

據宏安所說，先后來到大澤的修士共有三十位，已先后折損多人，如今尚有四位筑基高人與十五位煉氣高手。而其中的卜易與南山不合，所雇傭的五位散修也不會死心塌地賣命。照此算來，南山與他帶來的仙門弟子才是真正的對手。

“諸位，此次前往北齊山，機會難得……”

“此話怎講……”

“拜仙門，修煉長生之道……”

“天下哪有這般好事，豈不聞一百多位同道葬辰陵山……”

“依我之見，此去靜觀其變，若有好，你我兄弟當仁不讓，但有不測，撒丫子跑他娘的，哈哈……”

“據說各方同道已抵達北齊山，你我豈能落后……”

酒肆中的眾人在暢談著即將到來的北齊山之行，興與期待之溢于言表，卻也不乏擔憂者與投機取巧之人。

“二弟、三弟，既然此地客棧已滿，你我不如趕往北齊山，有事也便于提前應對！”

“大哥所言有理！”

“我正有此意！”

于野吃喝的樣子頗為魯隨意，看上去與江湖人沒有分別，卻他如今的食量極小，一塊、一碗酒足矣。轉眼間他已吃飽喝足，與天寶兄弟倆道了聲“失陪”，便徑自起走出了酒肆，去客棧的院子里口氣、尋個清凈。

而他剛剛走到院子里，神一。

與此同時，一位肩而過的男子忽然停下腳步，疑道：“這位莫不是于……”

于野急忙轉，出手指示意道：“請慎言！”

“哦？”

男子有著三十出頭的年紀，著道袍，留著短須，雙目有神，恍然作喜道：“果然是于野……”

于野不住翻起雙眼，無奈道：“桃瘋兄長，今日難得重逢，你又何必害我呢！”

桃瘋，本名桃子，西云山道門弟子，煉氣五層的修士。與他結識于青野鎮外，聯手殺過兩位蘄州修士，之后便分道揚鑣，沒想今日意外重逢。而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直呼于野的大名。

“于兄弟，你也過于小心了！”

桃瘋不以為然道：“你我說話，豈容他人窺聽！”

正當飯時，四周果然無人。

于野手拉低斗笠，輕聲道：“我這人膽小！”

“呵呵，于兄弟真會說笑。你若膽小，又豈敢親臨此地！”

桃瘋依然滿臉喜，興道：“而親臨此地者，并非僅有你我，還有幾位同道的高手，待我與你引薦，隨后結伴同往北齊山，來吧——”

幾位同道的高手？

于野的眼前頓時浮現出幾個人影，忙道：“不用了……”

“此時不比往日，各方人士齊聚北齊山，縱使蘄州修士居心叵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何況北齊山仙門的創立，名不正、言不順……”

桃瘋自顧侃侃而談，舉手催促道：“于兄弟，你我去客房說話！”

卻見于兄弟站在原地未，旁多了兩個壯漢，三人不僅戴著斗笠，便是裝束也相差仿佛。

“桃兄，今日不便相擾，改日再行請教！”

于野歉然一笑，舉手告辭。

桃瘋愕然道：“于兄弟，你豈能忘了份，忘了道義所在，而與江湖人廝混？”

“桃兄……”

于野話未出口，他旁的天寶與仁梁不樂意了。

“江湖人怎麼了？”

“這位又是何人？

桃瘋淡淡一笑，道：“我乃西云山修士，不與草莽之輩為伍。我勸于兄弟自珍自重……”

天寶與仁梁面面相覷，頓時然大怒——

“他娘的，老子就是草莽之輩！你他娘的又是什麼東西，道門都被人滅了，一條喪家之犬，裝什麼大尾狼，我呸——”

“哼，竟敢瞧不起江湖人，瞧不起我家三弟，你他娘的有種，等著啊——”

桃瘋臉一沉，怒道：“大膽……”

他為修道之人，自恃清高，即使遭過苦難，也未曾被人如此的辱罵。

天寶瞪起雙眼，“鏘”的出長刀，惡狠狠道：“他娘的，老子天生大膽！”

與之瞬間，酒肆中“嘩啦”沖出二十多個江湖漢子，一個個氣勢洶洶吼道：“誰敢瞧不起老子，人在哪里——”人群中冒出仁梁的影，出聲挑唆道：“那個該死的道人，兄弟們砍了他！”

桃瘋始料不及，抬手召出一道劍。

眾人見到飛劍，氣勢一弱。天寶瘋狂如舊，舉起長刀往前沖去。

于野看著混的場面，也是錯愕不已。

他只是不想與桃瘋打道，未曾想鬧出這麼大的子。卻也不能聽之任之，否則一場流沖突在所難免。

于野急忙上前擋住天寶，沖著桃瘋說道：“桃兄，適可而止吧！”

他看似在勸說，其實在偏袒著這群江湖漢子。

桃瘋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帶著惋惜的口吻道：“于兄弟，想不到你……”

于野咧苦笑，拉著天寶往外走去。

天寶猶自不依不饒，罵罵咧咧道：“三弟你撒手，我砍死他——”

人群中的仁梁適時喊道：“諸位好兄弟，散了吧。鬧大了，難以收場！”

在場的江湖漢子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何況也沒吃虧，又漲了志氣，各自晃著膀子散去。

桃瘋也只得悻悻作罷。

而他依然想不明白，那位于兄弟乃是修道高手，殺人無數，如今卻與一群莽漢稱兄道弟，難道真的道統消亡、人淪喪？

于野顧不得理會桃瘋的所思所想，他催促伙計牽來坐騎，帶著天寶與仁梁，匆匆離開了北齊鎮。

所去的方向，北齊山。

距北齊山仙門的觀禮之日，尚有幾天。而與其讓擅于惹禍的天寶與仁梁留在北齊鎮，倒不如讓兄弟倆去北齊山折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