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開始有了悶雷聲。
周高朗沒有說話, 顧九思問出聲后,頓時被自己的大膽給驚了。無論范軒好或者不好,在這新朝初建的時候, 都必須是好的。
他趕忙離開位置,跪了下去,急道:“下胡言語,還大人恕罪。”
“這是做什麼?”周高朗苦笑了一下, 轉頭看向外面的天,神平淡,“起來吧。外面也要下雨了, 你先回去吧。”
顧九思連忙應聲,叩首行禮后,便從周高朗的房間里退了出來。
今日周高朗這一番話, 除卻范軒的之外,大多在他預料之中,他在長廊外站著定了定神,剛走出周高朗的宅院,就看見周燁負手站在長廊上, 見他走出來,周燁轉頭看他, 笑著道:“你嫂子留你吃飯, 我便在這里等著你出來。”
顧九思聽這話, 抬頭看了看天, 搖頭道:“不了, 今日出來時還同玉茹說過要回家的,便先告辭了。”
周燁聽得這話,倒也沒有為難,只是道:“剛到東都,你也沒幾個同僚,趁著這個機會多和玉茹吃吃飯,以后怕是沒這麼多時間了。”
顧九思聞言笑了笑,搖頭道:“我以往在外喝酒喝夠了,日后非必要,我還是要回家吃飯的。”
說著,顧九思似乎是想起柳玉茹來,有些不好意思道:“家總得有個家的樣子,我想同每日都一起吃晚飯。”
周燁點了點頭,送著顧九思出去,笑著道:“這我倒是要同你多學學。”
顧九思沒有多說什麼,他看了一眼周燁。
周燁打小是在外奔波的,周高朗兩袖清風,不善錢帛之事,又沒有什麼家底,全靠朝廷那點薪水。故而周燁十幾歲的年紀就出來經商,后來長大,在幽州也多是經手錢帛之事,例如周燁初次到揚州,就是為了采購軍需。
小小年紀就持著這些,待人接一事上,周燁的分寸都拿得極好,無論貧富貴賤,他都理得恰到好。
要留顧九思吃飯,就會一直等候在外,顧九思要回去,也沒有半分慍。送著顧九思到了門口,周燁囑咐道:“不久怕是會有大雨,路上小心。”
顧九思笑了笑:“放心吧。”
說完,他想了想,又道:“周大哥,今日真是對不住,讓你白等我了。”
“不妨事,”周燁笑道,“婉之還沒讓人做飯,沒浪費。”
顧九思知道他是說笑,笑著同周燁行禮,便放下簾子,讓木南駕馬走了。走出沒有幾步,顧九思突然起簾子,詢問道:“夫人現在在哪兒?”
“就知道您會問。”
木南笑著道:“方才我差人去問了,夫人應當在九方街那一路喝茶。”
木南昨夜花了一晚上記了一下東都的地圖,顧九思也大概記了幾條主要的街道。九方街是東都最繁華的一條主道,這他是認識的。
“我們去接。”
顧九思高興開口,木南有些無奈,但還是應了聲。
顧九思興致往柳玉茹的方向去時,柳玉茹正帶著印紅在茶樓里喝茶,說書先生坐在大堂,講著揚州有的故事,大多是一些東都的時談。
柳玉茹今天跑了一天,將東都各區的房價和房租都問了一遍,也看了幾套房子。
東都的房價是揚州的兩倍,房租更是不菲,主要是因為東都人員往來集,來東都的人又都是各方當地的富豪,在這里隨便花點錢住些時日,也是沒有關系的。
逛了一圈后,柳玉茹便發現,其實他們目前住這個地方,除了裝修得不大好,其他都是不錯的,尤其是地段上,距離宮城極近,步行不過一刻鐘,顧九思日后就能在家里多睡一會兒。
他慣來是個懶散的人,每日起床便就是要了他的命,尤其是冬日的時候,更是難上加難。過往在都,他是縣衙里最大的,便宣布了每日晨時末開始辦公,如今到了東都來,每日卯時就要上朝,第一日還算剛東都,他還有些興,日后怕是就是折磨了。
柳玉茹考慮了一天,便打算手將這宅子買下來,雖然這筆數目不算小,但這半年來花容的收益加上去收糧那一趟的酬勞,買下東都一個宅子,還能剩下一半的余錢。
定下來這事兒,柳玉茹也有些疲憊,便隨意進了一家茶樓,打算休息一二,便回家去。
周邊人都在聊天,說得無非就是是新朝的事,如今新朝改國號為華,年號永福,大家私下議論著范軒和朝臣,說了說去,倒也沒有太大不滿。
范軒稱帝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降低賦稅,百姓倒是極為高興的。但柳玉茹想了想,范軒降低賦稅,那朝廷里的錢哪里來?必然是要從其他地方來的。
柳玉茹坐了一會兒,便見天有些暗了,轉頭看了一眼外面,吩咐印紅道:“要快下雨了吧?”
印紅給倒著茶,抬頭看了一眼外面,應聲道:“快了,要不咱們回去吧?”
柳玉茹點了點頭,吩咐印紅去馬車,他們馬車停在了隔壁三條街開外,印紅去也得有一段時間。
柳玉茹慢慢喝了口茶,站起來,招呼人結了賬,便往樓下走去。
外面悶雷轟響,豆大的雨點開始往下落下,等柳玉茹下樓站在門口時,外面已經下起大雨來,雨順著屋檐落下,讓天地都變得朦朧起來,柳玉茹站在門口,心里盤算著,這個時間印紅應該到不了馬車的位置,怕也是被雨攔在路上,在哪個屋檐下避雨了。
柳玉茹倒也不著急,就站在門口,瞧著外面的雨簾。
靜靜立在門口,而茶樓對面的酒樓之中,有個著華貴的青年男子正靠在椅子上,靜靜看著街上四奔跑著躲雨的路人。
他生得極為俊,眼薄,面上線條干凈利落,便顯出了幾分刻薄。可這也擋不住生來好看的五,瞧著便是帶了幾分邪氣的漂亮。
他坐在酒樓窗前,轉著手指上的翠綠扳指,慢慢道:“沒想到,東都也會有這樣的大雨。”
跟在他后的侍從沒有說話,房間里格外沉默,子商端起旁邊的酒杯,抿了口酒,目過雨簾,便落到對面茶樓門口的子上。
那子著輕紗大氅,白衫,梳著婦人的發髻,站在茶樓門口,似如揚州三月垂柳,又麗。
子商靜靜端了片刻,突然開口道:“顧九思是不是來東都了?”
站在他后的侍從終于開了口,極為簡短道:“應當是。”
子商抬了頭,自言自語道:“年前發的信,如今三月多了,應當來了。”
說著,他笑了笑,忽然道:“羽南,去給我拿把傘來。”
被做羽南的侍從沒說話,徑直走了出去。子商站起來,撣了撣袖,左右看了一眼,見佩飾端正,服上沒什麼褶皺,便走下樓去。
羽南已經結了賬,拿了把傘立在門口。子商從羽南手中拿過傘,吩咐道:“你在這兒等著吧。”
說完,子商便撐開傘,步了雨簾之中。
此刻顧九思在馬車里,正靠著車壁有些困頓。
早上起太早,一大早張著,便沒什麼覺,此刻放松下來,困的覺立刻就涌了上來,他靠著車壁打著盹,仍由外面雨聲鋪天蓋地,他也沒有察覺。
走了不知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他依稀聽見外面傳來了談之聲,他迷迷糊糊睜眼,便見車簾一掀,卻是印紅卷簾走了進來。
上有些潤,但也還好,顧九思突然就清醒了,忙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夫人呢?”
“夫人奴婢去喚馬車,在茶樓等著,但突然下了大雨,奴婢被攔在了路上,剛好遇見姑爺。”
印紅趕忙開口解釋,顧九思卷簾看了看外面,見大雨滂沱,背對著印紅道:“一個人在等你?”
“是。”印紅也有些著急,“今日只有我和夫人出來。”
顧九思皺了皺眉頭,本來還想著,這樣的大雨還讓木南在外駕馬車太過分了些,但念著柳玉茹一個人,他又有些不放心,便道:“你同木南說了茶樓位置沒?”
“說了,”印紅回到,“近得很,很快就到了。”
顧九思遇到印紅的時候,柳玉茹等得有些無聊。
賬已經結了,再回去也覺得麻煩,便靠在門邊等著人,后面的說書先生不講時政了,講起了白娘子的故事來。斷橋大雨,許仙撐傘而來,那是八十四骨紫竹柄的油紙傘,上面繪了正盛開的玉蘭,雨珠順傘而下,迎風浥,銜珠垂首。
柳玉茹閑來無事,手去接飄過來的細雨,而后便見這空的大街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期初是看得不大清楚的,也沒在意,但對方行到路正中時,突然就看清了對方的面貌。
柳玉茹收回手,不由自主繃了子,面平靜坦然。
而對方見的作,便輕輕一笑,他從容而來,持傘站在柳玉茹前,含笑道:“柳老板。”
柳玉茹笑起來,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一般,恭敬回道:“公子。”
兩人沒有說話,其實雙方心里都對所有事一清二楚,然而卻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般,子商沒有提顧九思,只是道:“柳老板也來了東都?”
“我來東都正常,”柳玉茹平和道,“卻不想,公子在揚州日理萬機,也來了東都?”
“東都繁華之地,天下人都向往,某自然也不例外。”
子商看了一眼周邊,接著道:“柳老板打算去哪里,某送你一程?”
“不必了,”柳玉茹轉頭看向雨幕:“我在這里等一會兒,家人很快就來。公子若是有事,妾就不打擾了。”
“倒也沒什麼事。”
子商走到柳玉茹邊上,收起傘來,聲音平和道:“初來東都就遇故人,在下心中喜不自勝,便陪著柳老板等著家人,聊上兩句吧。”
“我與公子,似乎沒什麼好聊。”
柳玉茹收起笑容,靜靜看著雨幕:“公子不如進屋去喝兩杯茶,看看這東都大雨,也比干站在這兒,陪著我一個婦道人家得好。”
“怎麼會沒什麼好聊呢?”
子商輕笑,他聲線極低,帶了種難以言說的低沉:“咱們聊聊柳老板在揚州是如何避開我的令哄抬糧價的,這樣也好啊。”
聽得這話,柳玉茹沒有做聲,扭頭看向子商,平靜注視著他,子商笑意盈盈,笑容里不見半分惱怒,繼續道:“在下誠心請教,絕無問責之意。”
“公子既然問出這話,想必一切都是清楚的,”柳玉茹神平靜,“我走之后,把留下的人抓來拷問一下,不就清楚了嗎?還問我做什麼。”
“畢竟不是本人,有諸多細節,怕那些人也不大清楚。”
子商低頭看了手中的雨傘,傘上蘭花還帶著水珠,他抬手從袖里拿了絹帕,輕輕過蘭花,開口接道:“不過柳老板不愿意說,那也就罷了。那不若聊些其他吧,聽聞柳老板在找柳家人?”
“沒有。”聽到子商提及家人,柳玉茹頓時冷了聲,子商低笑出聲來,“不必張,我也就是隨口一問,若是柳老板需要,我說不定也能幫一幫忙呢?”
“不必了。”
柳玉茹冷聲道:“我與家人不合,沒什麼好找的,勞煩公子心了。”
“那就罷了。”子商聲音里似是憾。
話音剛落,遠顧九思的馬車噠噠而來,柳玉茹老遠見了馬車,見得馬車上的花紋,便認出是顧家的馬車,面上頓時帶了喜。子商不著痕跡看了一眼,慢道:“說來與柳老板緣分也不算淺了,見了這麼幾次,卻還不知柳老板名字,敢問柳老板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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