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范軒這句話, 顧九思懸在空中的心突然就定了下去。
他不能肯定其他東西,但有一點他卻是清楚知道, 至在此時此刻的范軒心里,他還是個好苗子。
顧九思認認真真躬叩首, 心里盤算著如今范軒和周高朗之間的關系。
范軒并不是傻子,他能以一個文臣之走到今日的位置, 至證明在人心這件事上, 范軒是有所把握的。如此明之人, 怎麼可能看不到周高朗放周燁在幽州的意圖?可既然知道,他為什麼又愿意讓周燁留在幽州,順著周高朗的意思讓他進戶部呢?
顧九思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他神恭敬道:“謝陛下。”
隨后同葉世安和沈明一起起。
旁邊太監笑著提醒范軒:“陛下, 還沒給顧大人宣布圣旨呢, 您早了。”
“是了。”范軒笑起來, 抬手拍了拍自己腦袋,搖頭道,“糊涂了, 我記掛這事兒許久,一時竟就忘記還沒宣旨了。王弘,宣旨吧。”
被做王弘的太監笑起來, 安道:“陛下也是太記掛顧大人了。”
顧九思抬頭瞧了一眼王弘, 這人看上去和范軒差不多年紀, 快五十歲的模樣, 有著太監特有的姿態, 因為長期低頭躬,肩頭往前,自然而然形了一種卑微的姿態。他面上笑意盈盈,白白凈凈的臉,瞧著生得喜慶,看著難有惡。他從旁邊小太監手里接過圣旨,站在范軒后,大聲宣讀了嘉獎的圣旨,冊封顧九思為戶部侍郎,葉世安為正七品右司諫,沈明為從六品殿前司騎軍指揮使。
冊封完后,三人又領旨謝恩,范軒將三人夸贊了一番,這才開始商議接下來的事。
新朝初立,百廢待興,要安戰爭留下來的后續事宜,外要準備應對還沒有歸順的諸侯。三個人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放在其他地方都是能炫耀的大,但在這朝堂之上,卻也不過只是剛深海的小蝦米,于是三人聽著所有人嘰嘰歪歪爭執著,一言不發。
如今最關鍵的問題,一來是對修生養息,要如何休養。征戰這一年,良田多荒廢,如何在最快速度里恢復量產,是重中之重。二來是揚州和劉行知的問題如何解決,是和解還是攻伐,所有人都沒有個準數。劉行知沒有什麼好說的,以劉行知如今所作所為,這一仗不過早晚的問題,但揚州卻不大一樣。
揚州如今的主人,在王善泉死之后,對外依舊是王家掌控,由王善泉的兒子王思水繼承了節度使的位置。可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揚州說一不二的,應當是那位王家座上賓,子商。
王思水如今年不過十二歲,只是個稚子,他的母親是王善泉家中娘家最不得勢的一個妾室,歌姬出,以侍人。王善泉死后,他其他孩子一夜之間都離奇暴斃,最后只剩這個王思水,可以說,王思水的位置,是子商送給他的,他不過就是子商的傀儡罷了。
揚州富庶,雖然兵力不強,但也在這些時日自己靠著錢砸出了一只軍隊來。說他們無心,他們前些時日,才北吞滄州南侵州。可若說他們和劉行知一樣野心,但在范軒登基時候,子商又讓人送上了一份禮,看上去有歸順之意。
于是揚州伐與不伐,就了朝堂爭論焦點。
顧九思聽著所有人在朝堂上哄哄吵一片,整個人就游離在外。
說真的,他有點困,起太早了。
領完旨后,發現整個朝堂和他沒多大關系后,他就像以前上課時候聽夫子講話那樣,有點控制不住的神游。
一路神游到結束之后,直到葉世安站在他邊上,輕咳了一聲,顧九思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周邊人都散了,范軒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得他冷汗直冒,隨后王弘便走了下來,笑著道:“顧大人。”
“王公公。”
顧九思趕向王弘行禮,王弘是范軒的人,這可是絕對不能得罪的。王弘笑了笑:“頭一次見面,大人不必這麼客氣,前些時日聽陛下對大人多有夸贊,如今真見著了,才知道陛下所言不虛,當真是青年才俊啊。”
“王公公謬贊了。”顧九思趕忙道,“都是承蒙陛下抬罷了。”
王弘笑著同顧九思寒暄了幾句,又轉頭看向了葉世安,面對葉世安,他明顯恭敬了許多,面上笑意更深,高興道:“葉大人,陛下想邀您一道吃個午飯,問您方便嗎?”
葉世安愣了愣,他下意識看了顧九思一眼,王弘卻沒多說,于是葉世安便明白,這是單單只了他。天子有命,葉世安趕應了聲,王弘便同顧九思和沈明告別,領著葉世安往外走去了。
等他們走了,沈明跟著顧九思往外走去,出了大殿,沈明小聲道:“哥,你說范……哦不,陛下召見世安哥做什麼?”
聽著沈明改的這個稱呼,顧九思下意識瞧了沈明一眼,將笏板抱在手里,有些好笑道:“你怎麼突然我這個?”
“我想過了,”沈明認真道,“來了東都,還你九爺,聽上去太不像正道了。我看出來了,以后你們都是大,我得抱些,所以我趕先個哥,方便你以后給我養老送終。”
“養老送終是這麼用的嗎?”
顧九思挑了挑眉,沈明趕道:“不重要,這都不重要。你先回答我問題啊。”
“我又不是神仙,”顧九思和他慢悠悠往宮門外走去,淡道,“等他出來了,你問他啊。”
“那我不是心急嗎?”
沈明嘆了口氣:“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我心里得有個底。”
“好事。”
顧九思肯定開口,沈明有些疑:“你怎麼知道?”
“他爹和陛下以前關系就好,如今陛下怕是對他爹的事兒愧疚著,加上他叔父之前提早了東都,如今怕已經在東都扎了,昨日我們還沒來得及找人,今日陛下怕是打算親自為他尋親。你以為是個人,打場勝仗,就能進中書門下當的嗎?”
顧九思聲音平淡,明顯在想些什麼。沈明愣了愣,片刻后,他猛地反應過來,下意識道:“他的是不是比我大?”
顧九思被沈明的關注點逗樂了,他忍不住調侃:“沈明,你以前不是要殺盡天下狗嗎?現在還在意職大小?”
“我想明白了,”沈明嘆了口氣,“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兒,你也別笑話我了。落草為寇始終是寇,遇到的全是鷹爺這種人,自以為為民除害,其實自個兒就是一大害了。倒不如當個好,還更實在些。”
聽得這一番話,顧九思抬手拍了拍沈明的肩,語重心長道:“長大了。”
沈明將他的手打下去,不高興道:“滾!”
顧九思笑著收回手,沈明眼睛轉了轉,湊上前來道:“我這到底大不大?”
“殿前司騎軍,上四軍之一,是個好地方。”
顧九思認真開口,沈明正要樂呵,就聽顧九思繼續道:“騎軍部共有二十四指揮使,每個指揮使手下兩千人,是個不錯的位置。”
沈明的笑容僵住了。
兩千人。
還不如他在幽州混得好呢。
沈明有些氣悶,兩人聊著天走到宮門口,剛出城門,就看見周燁站在門口,顧九思愣了愣,隨后高興起來,詫異道:“周大哥?”
“九思。”
周燁笑了笑,看了一眼他后的沈明,行禮道:“沈明也在啊。”
“周大哥。”沈明高興道,“我當了,那個什麼……”
“殿前司騎軍指揮使。”顧九思在旁邊做解釋,沈明趕點頭:“對對對,就這個。”
“我知道。”周燁笑著道,“昨夜我已經聽范叔叔說過了。”
說著,周燁看向顧九思道:“今日可有時間,去我家吃個便飯?”
“我也去。”
沈明高興出聲,周燁笑了笑道:“今日我邀九思有事,改日再請你。”
沈明聽了這話,有些無奈,他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都有人請吃飯,我自己去喝酒去。”
說完,沈明和兩人隨口說了一聲:“走了。”之后,便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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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燁有些不安:“我沒想到阿明也在……”
“無妨的,”顧九思知道,周燁這樣照顧著人的子,是怕沈明想太多,他將手往周燁肩上一搭,扯著周燁就往車上走去道:“他心大著呢,我讓木南過去給他買單就是了。”
說著,顧九思轉頭同跟在后的木南道:“去,跟著沈明,把他喝酒錢給付了。”
送走了沈明,顧九思和周燁一起上了車,上車之后,顧九思直接道:“是周大人找我吧?”
周燁愣了愣,隨后不由得笑起來:“你可真是太聰明了些。”
“剛好,我也有事,想找周大人。”
顧九思笑了笑,他轉過頭去,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神間似乎帶了幾分憂慮。周燁不由得道:“你可是遇到什麼事?”
“的確是,”顧九思轉過頭來,看著周燁,嘆了口氣道,“這事兒我還在斟酌,是不是該說。”
“你先說來與我聽聽。”
“你應當知道,我舅舅是原吏部尚書江河。”
聽到這話,周燁神頓時認真起來。
江河是因為梁王獲罪獄的,獄之后的況,顧九思就再不清楚了,可他與梁王牽扯頗深,如今顧九思若是想要出面撈他,多都會引起范軒的不滿。
“過去我不懂事,胡作非為,就是想著有舅舅當我的靠山,人在時我靠著人家作威作福,如今他落難,我沒有就這麼干看著的道理。”
顧九思打量著周燁的神,慢慢道:“我對新朝絕無二心,想找我舅舅,也不過只是親人之,與立場沒有半分關系……”
“我明白,”周燁點頭道,“你不用同我說這麼多,你我是兄弟,我對你沒有半點猜忌。我只是擔心,你如今貿貿然問出去,會耽誤你的仕途。”
“可我不問,他人就想不起來了?”
顧九思苦笑:“倒不如坦一點,至還落個君子名聲。”
周燁不說話了,許久后,周燁出聲道:“這事兒你先不要同別人提,我替你去打聽,準如今大家對江尚書的態度后,你再看如何行事。”
顧九思等的也是這句話,他點點頭,拱手道:“謝過了。”
“有什麼要?”
周燁笑了笑:“都是應該的。”
兩人說著話,便到了周府。周高朗的府邸是范軒賜下的,原為一個高的家宅,東都城破的時候這家人舉家逃了,人沒抓到,便封了宅子上繳了國家。
這院落修建得極好,一路亭臺樓閣,顧九思走了將近一刻鐘,才到了書房,顧九思站在周高朗面前,周高朗正在看著一張地圖,上面還是大榮過去的版圖,周燁將人帶到,便不出聲離開了去,顧九思站在周高朗后,恭敬道:“周大人。”
周高朗應了一聲,轉過頭來,他上下打量了顧九思一眼,笑起來道:“升了,氣神都不一樣。”
說著,他走到桌邊,捻了一顆棋子,敲了敲棋盤道:“來坐吧,我們手談一局,隨意聊聊天。”
顧九思恭敬上前來,坐在了周高朗對面,周高朗提子先行,棋子落下的時候,外面最后伺候著的人也離開了,從房間到院落空無一人,外面烏云布滿,周高朗淡道:“看來是要下一場大雨。”
“應當是。”
落棋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來,一下接一下。周高朗看著棋盤,淡道:“之前我與范大人圍困東都,本是打算打下東都,再派人回都救援。燁兒在我門口跪了一晚上,他同我說,與你相時間雖然不長,但你與他卻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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