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皇帝駕親征,就在軍中,也只是個吉祥,不能對前線的戰事有任何的指揮。
皇帝自己用這封聖旨,封死了所有自己臨場指揮的空間。
而最後,更是說“不令昭烈武侯專於前”,意思也就是說,皇帝和岳飛之間,要像漢昭烈帝和諸葛武侯,君臣互信,一個可以說出“君可自取”的話,另一個則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樣的一封聖旨,可以說是不僅將整個大宋的所有兵權,都到了岳飛手上,甚至還上了皇帝自己的半條命。
而這一切,都是爲了賭一把。
賭這個二十五歲的小將岳飛,可以帶著宋軍,一戰而定天下!
岳飛得熱淚盈眶,下跪接旨:“臣,定不負陛下聖恩!”
看到此此景,裴謙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
之所以下這道聖旨,主要還是怕岳飛打得不夠莽。
他這個皇帝在軍中,岳飛自然會束手束腳的,凡事要考慮皇帝的安危,那麼一些非常冒險的軍事行,自然也就無從規劃了。
這樣一來,裴謙想要作死,豈不是仍舊沒有機會?
所以,裴謙一定要讓岳飛打消任何的後顧之憂,往死裡莽!
而且,爲了防止自己的歐皇屬生效,防止自己不經意間的某個指揮對戰場造不可逆轉的嚴重後果、阻礙自己送人頭的大計,乾脆將所有指揮權全都出去,省得節外生枝。
一切安排妥當,裴謙意氣風發地說道:“好,那就……出征!”
……
秋風獵獵,旌旗飄揚。
每到秋季,都是金人進犯的時節。
因爲金人久居北地,不適應南方炎熱的天氣,一到夏天便會戰鬥力銳減;而到了秋季,宋朝各地的糧食收,金人也正好趁機燒殺擄掠,搶糧食作爲軍需。
也就是說,此時的金兵,正是戰鬥力最爲旺盛的時候。
京師汴梁城外。
雙方大軍各自紮下營寨,兩相對峙。
金兵再次駐紮在汴梁城外的牟駝崗,營寨相連,宛如黑雲城。
完宗弼,也就是金兀朮,帶領著兩萬銳騎兵,已經先一步來到汴梁城外。
而兵分四路的十萬大軍,還並未抵達。
完宗弼之所以如此爭分奪秒,正是爲了抓住戰機。
金兵大軍要集結,宋軍又何嘗不是如此?
完宗弼深知一旦讓大宋各地的勤王軍趕到,戰事必然陷焦灼,所以才先親率兩萬銳騎兵打前鋒,希一戰將大宋汴梁周圍所有的可戰之兵給一網打盡。
若是可能的話,最好能直接與這次的統軍大帥岳飛進行撞,對宋軍的指揮中樞進行斬首。
而後等到大軍來到,便可以從容攻城。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次的宋軍竟然毫不慫,沒有於汴京城,而是同樣在城外安營紮寨,儼然一副要與金兵決戰於汴梁城外的架勢。
出自於作爲統帥的直覺,完宗弼並沒有在趕到的第一時間就貿然發進攻。
但出於對宋軍一貫的瞭解以及對戰機的把握,完宗弼還是決定在後續大軍沒有趕到的況下,先嚐試著消滅這支宋軍。
因爲他知道,大宋各地的勤王軍也在路上,時間並不一定站在金人的這邊。
而且,不論宋軍到底練出了什麼樣的兵馬,完宗弼也總是對金人的鐵浮屠與柺子馬,有著絕對的自信。
“攻汴京,活捉趙構!”
完宗弼看向遠方的汴梁城。
一年多之前,他在這裡打出了大捷,將整個大宋的宗室全都擄往北方。
只可惜,那次雖然收穫甚,可終究是未能將汴梁給徹底打下來。
而這次,他想要彌補之前的憾,完滅宋的不世之功。
……
“陛下,此地太過危險,還請……移駕後退一些吧。”
一名副將跪地勸說。
此時,穿著一金盔金甲的裴謙,正在軍陣的後方。
之所以說危險,是因爲此時的軍陣,是純粹的步兵軍陣。雖然都是穿著步人甲的銳重步兵,但數量畢竟不多,只有一萬餘人。
而還有八千的銳騎兵,正遊弋在戰場周圍。
步兵本陣是由岳飛親自率領,但也正是因爲如此,步兵本陣纔是最爲兇險之地。
金人必將不計一切代價衝擊步兵陣列,而一旦步兵陣列崩潰,整場大戰的天平,就會不可逆轉地向著金人傾斜。
裴謙冷冷地說道:“將士們都在朕的前面,有何危險?”
他自然是不會後退的。
再往後退,豈不是徹底遠離戰場了?那樣的話哪還有任何作死的機會?
這名副將言又止。
他很想說,陛下你心裡有點數啊!
你沒穿這盔甲也就罷了,現在一金盔金甲,在軍陣中如此醒目,生怕金人注意不到你是嗎?
雖然宋朝研究了上百年的以步制騎,但真的對上金人的鐵浮屠,又贏過幾次了?
哪一次不是被衝得七零八落,然後被肆意收割?
到時候金人的鐵騎衝進來,這些步卒尚且自顧不暇,又如何護駕?
只是勸說一番之後,眼見著陛下開始費力地扭穿著盔甲的軀去拿後的馬鞭,這位副將還是明智地知難而退了。
他也聽聞過這位新家的脾氣,據說是個能在朝堂上對大臣用出窩心腳的狠人,連李綱都奈何他不得。
作爲一介小小的副將,還是不要自不量力地去勸諫了。
一場大戰,就在雙方都認爲己方必勝、而裴謙在擇機自尋死路的況下,轟然展開了。
……
馬蹄刨地面,從襲步,變爲狂奔。
從下而上,首先映眼簾的是奔騰的馬蹄,而後是沉重的馬甲,再之後則是全穿著鎧甲、只出兩個眼睛的重裝騎兵。
而在如黑雲般來的過程中,馬上的騎士紛紛甩出手中皮索套住友軍的戰馬,讓三匹戰馬相連。
在側翼,柺子馬正迂迴而來,只等著鐵浮屠衝開宋軍本陣,就趁勢截殺。
自鐵浮屠軍以來,幾乎可以說是百戰百勝。
在冷兵時代,這種裝騎兵幾乎是無解的,重達半噸的鋼鐵巨在衝鋒的過程中,是靠著大地的震和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就足以讓敵人風潰逃。
更何況,不論是與什麼對撞,完宗弼都堅信鐵浮屠都會是勝利的一方。
除非,是另一支與鐵浮屠一樣的銳重騎兵。
但大宋缺馬,尤其是缺強壯的戰馬,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所以,完宗弼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鐵浮屠會輸的可能。
而在宋軍的陣列中,穿步人甲的銳重步兵,此時也難免有個別的人,有些膽怯。
雖然已經在嶽將軍的帶領下練過無數次,可在戰場上遇到鐵浮屠,親眼看到這種如山崩海嘯般撲來的場面,還是第一次。
不過,看到嶽將軍和陛下都面如常,這些士兵就又瞬間恢復了信心。
握手中的長槍、麻扎刀、提刀、大斧等各式武,等待著兵鋒對撞的那一刻。
而裴謙此時臉上,反而帶著笑容。
看起來,似乎朕的目標很快就要達了?
這些步兵,恐怕不可能擋住鐵浮屠的衝擊。
裴謙並不擔心自己死之後的事,整個朝廷的框架已經完全搭好了,有李綱在,汴梁不至於失守,而隨著勤王軍的到來,金兵也自然會敗退。
到時候李綱等人考察之後,再推舉一位靠譜的皇室,比如趙不尤這樣的人爲新君,一切自然會再度走上正軌。
而裴謙來此一趟,也就圓滿了。
鐵浮屠奔踏而前,正撞上如林般的槍陣。
就像是崩騰的浪濤撞上山嶽!
這些鋼鐵巨生生地撞宋軍的步兵陣列中,而迎接他們的是拒馬、壕和穿著步人甲的銳重步兵手中的長槍。
第一波騎兵,紛紛墜馬。
而站在最前排的宋軍,也傷亡慘重。
在這樣暴力的對衝之下,任何複雜的戰鬥技巧都是多餘的,也不可能存在任何的僥倖。雙方只能以最爲慘烈的代價,去賭之後的勝利。
此時的金兵,是全然不懼死亡的。
而金人戰無不勝的法寶,也正在於此。
按照他們以往的經驗,只要以重騎兵不講道理地衝擊敵陣,那麼不管最開始付出多傷亡,最後都必然以敵方的潰逃而告終。
而一旦敵方陣型崩潰,等待著鐵浮屠和柺子馬的,就是堪稱一邊倒的屠殺。不管一開始金人的騎兵付出了多麼慘重的傷亡,在之後的擊潰戰中,都可以輕易地將戰損比改寫爲一個很誇張的數字。
也正是在這種引以爲傲的戰之下,金人才開發出了鐵浮屠這種極端的重騎兵,開發出這樣不講道理的蠻橫戰。
但只可惜,從今日開始,他們引以爲傲的戰爭理念,都將被徹底改寫。
他們所有的驕傲都將被踩在地上,碾作微塵。
……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鐵浮屠一排又一排地衝上去,宋軍前排的步兵也一排又一排地倒下。
若是以往,完宗弼已經可以倒數計時,等待著宋軍陣列的崩潰,以及之後的肆意屠殺。
可這次,況似乎有所不同。
不論前方倒下了多人,後排的宋軍重步兵,卻都巋然不!
而等到雙方的戰勢陷焦灼,當鐵浮屠的衝擊力盡喪,陷宋軍陣列的汪洋大海時,這些看起來不可一世的怪,也將迎來他們的末日。
在長槍頂住第一攻勢之後,後方各自拿著麻扎刀、提刀、大斧的宋軍,開始了他們的表演。
上砍騎兵,下砍馬!
甚至他們的目標,沒有侷限於那些陷步兵陣列、完全失去衝擊力的鐵浮屠,就連那些仍在衝鋒的鐵浮屠,他們也敢迎上前去,以大斧去砍斷馬。
戰馬的嘶鳴聲,響徹戰場。
前被斬斷後,這些披重甲的戰馬只能撲倒在地,連帶著其上穿重甲的金兵也如失雙。
而這些鐵浮屠騎兵之後從只留兩個眼睛的鐵盔中看到的景象,就是宋軍高高揚起大斧,當頭劈下!
任憑鋼鐵一般的水一再衝擊,整個宋軍的步兵陣列,卻如山嶽一般巋然不!
裴謙愣住了。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那些金兵的鐵騎,看起來離他如此的接近,可又如此的遙遠。
什麼況?
不是說,宋軍都是一即潰的嗎?
就算岳飛能有一年的時間來練兵,也不太可能就練了這個樣子吧?
這哪是練兵,明明是將之軀的普通人,練了抵擋一切的堅盾,或是斬斷一切的刀鋒!
裴謙逐漸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一個非常巨大的錯誤。
……
日影西斜,風飛雲走。
激烈的戰場上,兩個時辰眨眼而過。
在這兩個時辰中,鐵浮屠在間歇休整之後,又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鋒。
而宋軍同樣在經過休整和重新列陣之後,一次又一次地頂住了鐵浮屠的衝擊。
到這個時候,終於有人坐不住了。
因爲金兵已經呈現出明顯的頹勢,他們絕不可能再衝下宋軍的陣列。
著急的人並不是完宗弼,而是……
宋軍陣列中,突然傳出一聲驚呼。
“哎?陛下!陛下你去哪啊!”
“快護駕!護駕!”
“攔住陛下,攔住啊!”
一些宋軍轉頭去,之間那位穿著金盔金甲、如同旗幟般立在後軍的皇帝陛下,此時竟然拍馬,越過層層的軍陣,往金人的方向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