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錦已了歐府的常客,不說是守門的小廝不問便放行,就連同歐夫人也時常召見崔錦。
崔錦是個會說話的,一來二去自是將歐夫人哄得心花怒放,加之歐夫人又知崔錦曾是歐鈺的救命恩人,待崔錦便更是親近。
如今歐府裏頭沒有人不識得崔錦,儼然有將當府里姑娘對待的態度了。
是以,當崔錦提出要自己一個人在歐府里轉轉時,送崔錦離開的侍婢毫不猶豫地便應承了,欠了欠便離開了。
阿欣好奇地道:「黃昏將至,大姑娘不現在回府麼?」
崔錦說:「不急,先在歐府裏頭走走。」
阿欣打量了下崔錦的臉,方輕輕地應了聲。今日大姑娘要出門,可是提心弔膽了一整日。明明今早還是臉蒼白的模樣,整個人也有些虛弱,雖說後頭妝扮了下,氣稍微好看些了,但是曉得妝容一褪,肯定又是蒼白的臉。
只不過曉得大姑娘拿定了主意的,即便是老爺也無法改變,遂作罷。只能一路小心翼翼地盯著。
崔錦不知阿欣擔憂的心思。
此時實際上是有一逃避的心理。
既然謝五郎重回的消息連歐家都不曉得,也就是待在歐家就是安全的。他也不會貿然派人在歐家帶走。
那一夜那般辱了他,以謝五郎的子,他肯定不會罷休的。倘若他真的不與計較,那就真的是太打西邊出來了,母豬也能上樹了!
此刻留在歐府暫時是安全的。
崔錦漫無目的地穿過一座拱門,心想著要不要個措詞在歐府小住一段時日,隨後再想法子在其他地方生事,再讓謝五郎忙得無法顧及。
只是此法乃下策,能避一時,不能避一世。
就算隨便找一戶人家嫁了,相信以謝五郎惡劣的子,他肯定能做出奪□□的惡事!興許有可能先不聲地害了夫婿,再將的夫家一網打盡,然後迫簽下和離書。
謝五郎那麼高傲,肯定不許被休的,只能由休了夫家,或是主簽下和離書。
事實證明,崔錦此時對謝五郎真真是相當了解。
倘若崔錦當真隨隨便便找人嫁了,上頭列舉的事,謝五郎肯定會幹得不聲。他謝五郎的人怎麼可能烙下其他男人的印記,又怎能被他人嫌棄。這世間能嫌棄他的人的人,只有他一人,便是宮裏的那一位,也是不許的。
崔錦輕嘆了聲。
思來想去,此法子還是不能用。
穿過拱門后,裏頭正是一座梅園。歐夫人梅,歐將軍為博得夫人一笑,大費周章求得許多不同品種的梅樹,一到春冬之際,次第綻放,不勝收。
不過如今崔錦秋季,也沒那個眼緣了。
約走了數十步,冷不丁的有一道黑影冒出。阿欣被嚇了一大跳,險些尖出聲。崔錦早已習慣閔恭的出場方式,微微挑了眉,便說:「閔郎好生雅興,此時不該在軍營麼?怎地會出現在此?」
閔恭瞧面不改的,便越是欣賞。
崔氏有一般子所沒有的氣度。
他道:「今日小郎有點事,我與他一道回歐府。待夜了再回軍營。」頓了下,他又道:「不過我今日與歐小郎出來是其次,我有一消息要與你說。」
他看了一眼阿欣。
崔錦說:「無妨,是我侍婢,能信得過。」
閔恭道:「我得到消息,謝恆並未回燕城。至於他去了哪裏,暫時還未打聽出來。只不過,」他看向崔錦,「你要小心了,這段時日我不會再見你。」
他的聲音微:「現在的我還不能徹底護你周全,只能暫時不給你惹麻煩。」
謝恆二十多年來不曾近過,他邊所有上去的姑娘沒有一個不是毫不留地被趕走的,即便是高貴如公主亦是如此。
而偏偏這樣的一個男人,竟對崔氏做出那般貽笑大方的舉,由此可看得出,崔氏在謝五郎心中有些不一樣的。
尤其是現在崔氏在城大出風頭,謝五郎定會有所耳聞。
窈窕淑君子好逑。
何況崔氏不僅僅是窈窕淑,還是個極其聰慧的姑娘。這樣的一個人,他不信謝五郎願意鬆手。一想到謝五郎作為自己敵的存在,閔恭的心中霍地湧起一激烈的熱流。
他又道:「若你遇上麻煩了,便讓人送信到茶香樓,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說罷,他也不再多說什麼,迅速離開了梅林。
崔錦有些怔忡。
阿欣走前來,小聲地說道:「大姑娘,閔家郎君似乎不錯的。方才好溫呢。比起那個……」想罵上謝五郎幾句的,但終究是不敢。
輕輕地咳了聲。
崔錦沒有想到閔恭今日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且是真真正正為著想的。咬咬牙,心想,看在今日他待好的份上,那一天他親的事便不與他計較了。
「大姑娘在笑什麼?」
阿欣忽問。
崔錦說:「只是覺得閔家郎君了軍營這麼久,黑得跟黑炭似的,怕是了夜便要與黑夜融為一了。」
聽到此話,阿欣不由捂笑。
大姑娘極用這樣的表調侃人,一旦調侃了,便證明那人在心底有些不一樣了。
崔錦又道:「時候不早了,回府吧。」
「是。」
主僕倆走出梅園,穿過拱門時,後忽有窸窣聲響起。崔錦下意識地回首一,恰好有晚風拂來,禿禿的枝椏在夕下晃,地上倒映出了稀奇古怪的黑影。
崔錦皺眉,道:「阿欣,方才我們進來的時候你可有看到其他人?」
阿欣順著崔錦的視線去,目之,空無一人。
仔細回想了下,道:「並無,大姑娘,興許只是歐府的家貓。上回歐姑娘不是說了歐夫人養了只白貓嗎?白貓最喜往梅林里竄麼?好幾次都嚇著府里的侍婢了。」
.
這幾日,謝家別院裏頭的家僕和侍婢都曉得一事,就是郎主心極其不佳。本來平日裏郎主就是言語不多的人,如今心一不佳,還未靠近主屋便已能察覺出陣陣冰寒之氣。
是以,他們能不靠近郎主便盡量不靠近,一個兩個的都是能有多遠就離得多遠。
唯獨辛苦了阿墨。
那一天阿墨一直在外頭侍候著的,裏頭發生什麼,他時時刻刻都在注意著。只要郎主一開口喚他,他就能立馬進去。
孰料那一日崔氏竟敢如此膽大包天,竟將他們的郎主罵了個狗淋頭。
這個也就罷了,還捅出了樊城五十金的事。
他這幾日正愁著此事,不知郎主會如何懲罰他。然而,過了數日,郎主除了一直黑了張臉之外,並無任何錶示。
正是如此,他才更加忐忑,只覺自己像是被行刑的犯人,頭頂的那把大刀就在半空懸掛著,時時刻刻都是心驚膽戰的。
阿墨思來想去,覺得這樣極其不妥,只好去搬救星。
王四郎進去的時候,謝五郎正一人坐在窗前,手中執有茶杯,對天獨酌。許是聽見了腳步聲的緣故,他淡淡地道:「是你。」
王四郎笑地道:「自然是我,莫非五郎還以為是何人?如今除了我還有誰敢貿然闖進你這裏,唯獨我才不怕五郎上的陣陣寒氣。」
謝五郎沒有搭理他。
王四郎也不嫌沒趣,他徑自走到桌案前,掀開了茶盅,低頭一聞。
他眼睛登時一亮。
「五郎家中的茶樣樣皆是千金難得,這是大嶼山的雪芽對吧?聽聞極其難采,工序也十分複雜,唯獨宮裏嗜茶的那位祖宗才會費勁心思去尋來。當初也才得了掌大的盒子,裏頭估只有四五兩。真是偏心,我們王家和謝家同為天子臣,明知我才是好茶的,給你這個不懂茶的簡直是暴殄天。」
在王四郎的心裏頭,只要是不像他那般嗜茶如命的,通通都要劃分到不懂茶一類。
在王四郎看來,只有將茶當作心肝寶貝一樣的,才能嘗出茶之髓。
「是麼?」
王四郎正要應一聲,卻見謝五郎從他手中奪走茶盅,斟滿一杯,仰脖一飲而盡,簡稱牛飲。
王四郎瞪大雙眼,幾目齜裂!
「你……」
王四郎心痛地要吐了!
謝五郎雲淡風輕地喚道:「阿墨,將茶盅收走。再沏一壺玉山紅袍招呼師弟。」
阿墨聞言,默默地看了眼王四郎。
王四郎嘆道:「師兄何必遷怒於我呢?對姑娘就是要憐香惜玉,師兄可曾見過哪個人會把自己喜歡的姑娘扔進冷湯池裏,尤其是在秋冬之際。」
謝五郎道:「阿墨,紅袍也不必了,接一盅冷水。」
阿墨又默默地看了眼王四郎,他用型說道:郎君,求你行行好,別再調侃我們家郎主了。
王四郎又哪會看不出現在謝五郎臉差著。不過也算了,能見到向來清冷的師兄出這樣的神態,也算值得了。
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道:「五郎,《詩經》有雲窈窕淑君子好逑,若要得到姑娘歡心,得溫一些。」說到此,他不有些頭疼。
他與五郎自相識,王謝兩家本就是高門族,出來的貴貴子自是不愁婚事的,更何況五郎還有巫子這一層份,天子信巫,而為巫子的謝五郎比皇子還要寵,可以說謝五郎一生下來便是上天的寵兒,只有別人討好他的份。
尤其是五郎子高傲,甚至能說是孤高。
因此,他本不懂得何為窈窕淑君子好逑。在他看來,估著就是他喜歡了,人家姑娘就必須要喜歡他。
王四郎忽然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教導教導謝五郎,不然遲早有一日定能將那崔氏到盡頭,到時候脖子一抹,就香消玉殞了。
王四郎單單是想想都覺得是罪過。
他重重一咳,說道:「姑娘家都是吃不吃的,你莫要總是冷著一張臉,說話的時候笑一笑,想要什麼你便給什麼。這人呀,都想找個能為自己遮風蔽日的,你若做到了,自然而然便傾心於你了。五郎,你聽我的定沒錯。」
似是想起什麼,王四郎笑道:「這人的滋味呀,嘗過一次你便知道妙了。你還沒開葷不懂裏頭的好,等你開了就明白了。崔氏是個聰慧之人,聽起來也是個傲氣的。你給一些好,再溫一些,讓重回汾崔氏。然後你再給一個貴妾的名分,肯定高興得激涕零了,到時候自然就離不開你了。」
王四郎給謝五郎出謀劃策。
謝五郎聽了,神微。
王四郎說:「此乃我經百戰得出的經驗之談,別院裏還有雪芽吧,勻我一點。」
謝五郎道:「找阿墨去。」
王四郎面大喜,聽他如此說便知他聽進他的話了。想到雪芽,他高興地道:「等崔氏當真傾心於你了,再勻我一點雪芽。」
謝五郎沒有回答。
不過王四郎瞧著他的神,是應承的意思了。
王四郎離開后,謝五郎的眉頭慢慢地鎖起來。他想起了花燈節那一夜。他那一天的原意不是那樣的。在他謝五郎的計劃中,是帶來崔氏,然後審問有關蓮山小廟的事。
然而,當阿墨仔細地向他稟報——
「崔氏在街上與歐小郎相談甚歡……」
「崔氏上了船舫,與歐姑娘相談甚歡……」
「崔氏下了船舫,與閔恭夜遊花燈街,閔恭贈崔氏並蓮花燈,兩人相談甚歡……」
「閔恭送崔氏回府,閔恭親了崔氏的左臉一口,崔氏面容……」
當他聽到與歐小郎相談甚歡的時候,他的眉頭就開始皺了起來,而越到後頭,他的心裏頭怒氣便越多。怎麼敢!怎麼敢!就算他不要了,怎麼能在短短數月之就與其他男人相談甚歡!
怒氣積得越來越多。
他想要冷靜下來,事實上他也冷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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