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過來求畫,也不是什麼大事,按常理來說答應他也就是了。
可自己之前已經答應過庾大人了,年前時是不能筆的,也就是說,繪畫的事也只能等到年后了。
“姐夫,你想要幅什麼樣的畫?”齊譽先問道。
“哦,好像有一個名什麼《歲寒三友》的圖,聽起來比較雅氣,我就選這個吧。”
歲寒三友:松、竹、梅。
這并不是一幅畫。
姐夫是個開干貨店的小販,居然知道歲寒三友,真有點讓齊譽刮目相看的覺。
不過,他的這種附庸風雅,卻給人一種張飛繡花的覺,不太匹配。
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答應他就是,也就搭副筆墨的事。
“這事沒有問題,但要等到年后才行。”齊譽點頭道。
“年后?這麼久?”孫大財的笑容一凝,又變回了剛才的天,不過他調整了一下緒,又期期艾艾地說:“我說妻弟呀,你就不能今天現作嗎?我還想著過年時掛起來呢!”
齊譽解釋道:“姐夫不要誤會,我并不是為難你,而是之前曾答應過庾大人,年前時我是不能筆的,所以只能拖到年后了。”
“知縣大人?……他的命令確實不能不從,那就,改在年后吧。”
“姐夫真是個通明人。”
孫大財也不吃飯,揣著憾急匆匆地離去了。
姐夫剛走,柳荃就道:“這件事肯定有什麼貓膩,就姐夫這點小墨水,估計他連歲寒三友是什麼都不知道,居然還要掛在家里?依我看呀,他若不是拿去賣掉,就是人之托來索要的。”
這話也有道理,姐夫是個拜金的人,他若求個財神之類的畫還說得過去,歲寒三友嘛……
周氏嘆道:“算了,既然他開口要了,你就給他,這樣也顯得你姐姐在娘家這頭有面子。”
齊譽應了聲,笑道:“求畫也不是什麼大事,姐姐怎麼不過來說呢?那才顯得有面子嘛!”
有一點他沒說,齊蘭過來屬于是走娘家,絕不會因為沒攜帶禮而被數落了。
這雖是一件小事,但還是被人傳開了。
和孫大財有著同樣想法的人在得知了這件事之后,全都放棄了索畫念頭,人家親姐夫都要不到,何況他人?
齊譽也因此小有名氣了,給人一種小才子的覺。似乎,之前那個瘋瘋癲癲的窮書生已經被人忘掉了,再也沒人提起。
關于齊譽家的變化,齊家本族的人也注意到了。
這一天,老族長齊竹常過來了。
在印象里,他是個沒有大事不登門的老長輩,自他的干咳聲在院子里響起,齊譽就蹙起了眉頭。
隨他同來的,還有旁支的叔伯齊秋川齊二叔。
齊竹常是家族里輩分最高的人,族里的大事都需要和他商量,才能算做定論。
而齊秋川的口碑就不太好了,簡單來說,他是一個很喜歡賺人便宜的人,仗著膝下的兒子多,還經常做一些欺負人的事。自家的田就是賣給了他,還是以‘人價’。
齊譽忙著讓了座,柳荃忙著奉茶,而周氏則是象征的陪坐在下首的位置。
媳婦悄悄告訴周氏,多聽說,最好不說。
老太太想了想,恍然地點點頭。
“兩位長輩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齊譽問道。
齊竹常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新修的屋頂笑道:“聽說老房子翻了瓦面,我就過來看看。你說,像這種用人的活,怎麼沒找族里人幫忙呢?”
找族人?……幫倒忙嗎?
齊譽上不說,但心里頭對于這類馬后炮的姿態還是頗有微詞的。
周氏謹慎地說:“現在不是農忙,人也比較好請,所以就沒麻煩族里的人。這房子年歲久了,再不修的話,恐怕是撐不住風雪天了。”
“嗯,還別說,這房子修得真不錯,院里還鋪了青石,估計這沒五兩銀子下不來吧?”齊竹常笑道。
“差不多吧,算上酒錢,用去了差不多六兩銀子。”周氏一臉疼地說著。
六兩銀子?
齊譽果然是賺到錢了!
齊竹常和齊秋川互看了一眼,然后各有所思。
柳荃添了些茶水,借機又問:“兩位長輩今天過來,應該不是只為了看房子吧?”
問得很直接,齊譽笑著瞄了娘子一眼。
老族長先是一怔,干咳了一聲才道:“是這樣的,前幾天,老陳家重修了祖祠,祠堂里的棟梁門窗全都刷了朱漆。咱齊家在咱村也算是大族了,總不能被陳家給比下去吧?”
“所以呢?”柳荃順了一句。
“所以我就想,咱齊家的祖祠也要修繕一下。”
這是攀比嗎?
齊譽撓了撓頭。
接著,齊秋川說道:“我倆這次過來就是想打個招呼,修祠堂是家族里的大事,按照規矩,每家每戶都要公攤銀子的。”
商量都直接免了,改為直接來打招呼了。
提到錢,柳荃就直接問道:“要出多錢呢?”
齊竹常道:“齊家三支,每一支出五兩銀子。”
三大支,齊譽家是長支,只不過一脈單傳人丁不旺而已。而其他的兩支戶頭多,這種出資按支不按戶,很明顯是吃虧的。
再說賬目,一支五兩,三支就是十五兩了,能用到這麼多的錢?
這就不是攀比這麼簡單了。
想到此,柳荃忙對相公眨了眨眼。
齊譽會意地點點頭,變得沉起來。
“族長打算怎麼個修法?”
“和陳家一樣,刷刷漆,做些修補。”
據柳荃所知,陳家修補祠堂總共花去了不到四兩銀子,怎麼到了齊家就需要十五兩了?
別說三支了,自己一家的出錢就足夠用了。
那多余的錢,豈不是落了心人的手中?
齊譽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二老這哪是為了祖宗心呀,分明就是覬覦自家的銀子。
古人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沒想到自己賺點小錢還被惦記上了。
柳荃笑道:“要麼這樣,修祖祠的事由我長支來做,到時候花多錢,我會記在一本賬上,每支公攤了也就是了。我估著,最多每支不會超過二兩銀子。”
齊秋川一聽就不樂意了:“這可不行!你們家雖是長支,卻沒有老一輩的男子,修祖祠這種大事豈能由你們后輩來做?”
齊竹常也道:“確實不妥,這種事必須要由長輩們心,你們年輕人經驗不夠。”
柳荃一笑,道:“那也行,就由你們長輩們來做,我只提一點要求,就是要監督采買。”
娘子這是在索要監督權呀。
齊譽也不話,明顯是有默許的意思。
齊秋川斷然拒絕:“哪有晚輩監督長輩采買的道理?這要傳出去的話,豈不是被人笑話?”
這樣就談不攏了……
齊譽正道:“我覺得吧,咱們實在沒必要去跟陳家攀比,真若要修祖祠的話,不如翻翻屋頂,干點實在的事。”
“修瓦面?”齊秋川一愣。
齊譽點點頭:“不錯,前幾天我路過時看過了,祠堂屋頂的茅草全都已經腐爛掉了,看樣子撐不了多久了。”
祖祠的面積很大,真要翻瓦可就是大工程了,沒有個十幾兩銀子還真下不來。
主要是,那種活不僅心費力,還沒有油水拿,哪有刷刷漆來得簡單?
“你說錯了!我也看過了,祖祠的瓦面目前還好,確實沒有必要去修。”齊秋川道。
“呵呵,我絕不是在危言聳聽,真若上個風雪天,真有可能會塌的。”齊譽又勸道。
“怎麼?你還懷疑起二叔我了?告訴你,我吃過鹽比你見過的米都多,我說不會塌就絕不會塌的。”齊秋川哼道。
柳荃言道:“那萬一塌了呢?”
“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就從沒看走過眼,若真是塌了,我就一頭撞死南墻。這回信了吧。”
齊譽道:“信了……”
齊竹常敲著桌子道:“不要扯那麼遠,還是說正事吧,阿瞞呀,這筆銀子你到底掏不掏?”
“我沒說不掏呀,只要讓我娘子監督采買,花多錢我都會出。”齊譽笑道。
這話已經很骨了,就差后面一句沒有明說了。
“哼!”
……
最終,齊譽沒有妥協,齊家二老也懷著憤懣悻悻離去了。
齊秋川暗自思量:齊阿瞞確實變了,不再像以前那麼好糊弄了。
齊譽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娘子說得對,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以前是因為自己的懦弱才被他們吞掉了田地,如今豈能重蹈覆轍?
對坑過自己的人要多加防備,而對于幫助過自己的人則要心懷恩。
摘賞的功,從一定程度上來說,要多虧了游掌柜的舉薦,對于他這種仗義人,一定不能失了禮節。
所以第二天一早,齊譽就買了一些禮品,去謝鹿鳴書舍的掌柜游祥。
“是賢侄來了啊,快請里邊坐。”
稱呼又變了。
最初為先生,然后為公子,再到現在的賢侄,循序漸進。
不過,這也說明了二人的關系越來越親近了。
“游叔先請!”齊譽拱手一笑,順便把手里的龍井茶遞了過去。
一聲游叔,直讓游掌柜心中一嘆:真是個上道的年輕人,難怪知縣大人都會高看一眼。
茶葉算不上好,卻含著齊譽的恩之心,這才是讓游掌柜真正高興的原因。
齊譽呵呵一笑:“若非游叔的提攜,小侄我是沒有機會摘到那筆賞銀的。”
“賢侄不必自謙,機遇是一個方面,但關鍵還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運氣一說,不過是一些心懷嫉妒的人的風涼話罷了。”游祥笑道。
齊譽點點頭,示意教。
游掌柜又道:“繪畫不是主業,賢侄還要把主要的力放在科考上來,某個出才是正道。”
“不瞞游叔說,年后的縣試我已經著手準備了。”
“這就對了!”
又聊了一陣,齊譽正要告辭,一瞥間卻被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