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晚上十一點,救援隊抵達北疾島。

北疾島位于海渡口正北方向，環島飼養著不海魚。

為運輸方便,島上南北方向皆設有碼頭。

前幾年，私人島嶼世外桃源的度假模式興起，北疾島也順時應勢開發了高級定制游,定向為釣魚好者提供海釣業務。

可惜沒過多久,就因島上的服務資源跟不上,環境設施不達標,游客漸。慢慢的，也就只有老沈這樣一心喜歡釣魚,幕天席地也無所謂的發燒友才會租船過來。

救援隊的隊長對這片海域十分悉,遠遠看見北疾島，招呼著水手準備停船靠岸。

“北疾島剛開發旅游業的時候，我帶妻子兒子來過。可惜近海海域的海水質量不行，沒法像三亞青島那樣開發海上項目。”救援隊隊長扶著欄桿眺著與夜融為一的北疾島，說：“海水不清澈就沒法玩浮潛，附近海域暗流多，深一些的地方深潛又不安全，也就適合釣釣魚。”

“我孩子也不喜歡,覺得島邊的腥味大，基本上會來北疾島的都是被旅游宣傳冊騙來的，不是釣魚發燒友，來過一次都不會再來第二次。”他害了聲，繼續道：“后來游客數量減,來往的船接不到生意，慢慢就不接活了。”

他輕握了握季清和的肩膀，安道：“你也不用太擔心，老同志經常來的話，可能現在就在島上等著船來接。”

他本意是想告訴季清和，北疾島曾經也算是旅游景點，四周海域相比其他地方相對穩定安全。

可他笨，說了半天都沒說到點子上，索作罷。

——

救援隊的船只停靠在北疾島南面的碼頭上，只留了船長與兩名水手，其余人包括季清和在一并下船，沿海岸線以地毯式搜尋的方式逐漸往島中心靠攏。

夜晚正是漲時分。

海水卷上沙灘，拍打巖石焦礫，發出陣陣海浪的聲，一涌接著一涌。

北疾島上殘留著不廢棄的游樂設施，樹底下也堆放著破敗的長桌木椅。這還只是剛上島，漸往里去，沿途還有年久失修的小木屋，沒人打理廢棄的公共廁所等。

手電筒的燈下，這些過往繁榮過的設施猶如被丟棄的玩偶，陳舊，腐朽。

越往深走，漸漸能瞧見島上的一些房屋，與礁石鋪的階梯。偶爾還能從林中看到幾束就在附近的手電筒，混著不知名的蟲鳴鳥聲，惻惻作響。

隊長忍不住慨：“才短短幾年，北疾島就荒廢這樣了。”

季清和稍稍抬眼，目落在前方一棟木屋上。木屋中有很微弱的燭，像一簇小小的螢火幽然亮起。

他問：“北疾島的島上有人住著？”

“有。”隊長撥開垂到面前的枝條，邊提醒隊友小心蚊蟲蛇蟻，邊說：“島上一直有個六七旬的大爺看著，他也不是一直住在島上，漁期有休假，會回鎮上找人喝酒。”

“現在好像就是漁期？”季清和的視線凝在那簇越來越靠近窗戶的燭火上，勾了勾，將手電筆直地照向前方那排矮屋，說：“去那看看。”

——

沈千盞開完會，去臺的藤椅上坐了坐。

屋仄滯悶的空氣與煙味令到無比厭惡，像困在布滿沼澤的玻璃瓶里，瘴氣毒霧煙燒火燎的，讓一刻也待不下去。

正夜深人靜，微風習習。

躺在藤椅上，仰頭看夜空。

今晚的夜空并不好看，墨洗了般，塊沉沉，分布不均。

遠似有烏云頂，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近，目之所及，霓虹閃爍，這座城市的燈紅酒綠并未到任何影響。

但這些并不妨礙繼續仰夜空。

忙碌了一天，此刻的安靜像是來的，每分每秒都無比珍貴。

將腦子騰空了一塊，復盤由手機鈴聲撕開的這混的一天。

想著想著，的心不由自主地靜下來。

漸漸的，眼皮耷拉，緩緩瞌上。不知何時，竟搭著夜晚的小涼風，睡著了。

夢里，沈千盞被手機鈴聲驚醒。

睜眼時，正一人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手機屏幕上，“母親大人”四個字醒目刺眼，一下喚醒了某些不太好的回憶。

沈千盞接起電話，像早已預知了家里發生了什麼，開口就問：“老沈呢？還沒聯系上？”

沈母到邊的哭腔一下收了回去，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事如所預想的那般，在這一刻重新發生了。

沈千盞邊換服邊用耳朵夾著手機，匆匆問道：“老沈去哪釣魚了？”

“北疾島。”沈母小聲啜泣著，低低哀求：“燈燈，你可不能不管你爸啊，你快想想辦法。”

沈千盞握著手機邁出房門，心中急切，并未留意眼前的場景陡然一變，到了渡口。

面前站著的，是看不清五的救援隊的隊長。

隊長的嗓門大，正握著船帆的韁繩，催促趕上船：“你再晚一步，我這船可就走了。”

沈千盞連連道歉，踏著木板跳上船，跟隨救援隊出海營救老沈。

從天明到暮昏，目所及，只有孤舟和烈日。

茫茫大海，除了三兩海鷗外，連艘經過的漁船都看不見。

納悶，倚著船桅問隊長：“不是說北疾島附近的海域商船不？怎麼走了半天，都沒看見一艘？”

隊長咬著煙，斜眼看著，說：“誰跟你說的？”

忽然想不起名字，就像是有塊橡皮將他存在的痕跡全部抹去，明明記得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過，可有關他的一切都如隔著茫茫大霧，朦朧不清。

瞬間心驚跳，潛意識里總覺得自己忘了一個很重要很珍貴的人。

可任在記憶里如何翻江倒海的尋找，這個人始終如虛無縹緲的晨霧，留給的只有一道淺到日一曬便即刻消失的背影。

陡然間，日夜驟轉。

海上忽起風暴，巨風掀著海浪將船搖晃得像一葉飄水中的落葉。

沈千盞幾次站立不穩，撲倒在甲板上，被海浪迎頭澆個。

船艙甲板立刻一團。

風浪聲中，掛在鋼上的燈盞被巨浪打下，整艘船在浪墻下咯吱作響，幾近解。

就在此時。

有水手看見遠海面上一艘被浪推聳著往這靠近的小船，它實在太小了，就像一葉簡陋的竹筏，在海浪中顛簸起伏。

于是，迎著巨浪，打撈的打撈，營救的營救。繩，繩梯一腦地從船舷上拋下。

終于，那艘竹筏被海浪推著，推至眼前。

直到此時，眾人才發現，這艘看著隨時會解的竹筏在風雨中巍峨不。

那人長玉立，站在帆下，似有控海浪之力，在的海水中如履平地。

他仰頭，目準地向立在船頭的沈千盞，從容一笑：“我來接你了。”

他手，修長的手指似有魔力般，蠱著一步步往前走著。

站上船舷，低頭著風暴中心，如神邸般能震懾四海的年輕男人。他竹筏之外的方寸之地，海浪滔天，巨浪為墻，正吞噬著海上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含笑，目沉靜，向微微頷首：“還不信我？”

有海水撲騰，被風吹散，揚起的水汽撲了一臉。

被墜海中的雨聲包圍著，渾。

著他，著了魔般，從船頭一躍而下，撲進他的懷里。

急速下墜的失重中，他手，穩穩的將抱懷中。耳邊的風浪聲瞬間遠去，他垂眸，似責怪般，語氣微沉：“我說了我會把伯父帶回來，你怎麼還是出海了？”

“我擔心爸爸。”心中記掛老沈，焦慮不安。

有巨鯨躍出海面，鳴聲如宇宙深笛，空靈幽邃。

側目去。

意外瞧見老沈在巨浪中撲騰呼救，臉上盡失，剛要施救，手機鈴聲穿迷霧，一陣一陣毫不停歇。

沈千盞忽然驚醒。

睜眼看向街面不遠的路燈，昏黃的燈下，雨勢滂沱，和夢里遇上的大雨一樣，如傾盆而下。

被飄臺的水汽沾，渾漉。風一吹，更是涼得徹骨。

沈千盞起，去拿手機。

鈴聲已經停了，屏幕卻還亮著，提示有一通未接電話，一串陌生的手機號碼。

就在猜測是誰打來的時，手機一震，進來數條短信——

“島上沒信號，借了顆星星告訴你。”

“伯父找到了，被困在北疾島。沒傷，一切平安。”

“海上有風暴，今晚無法返程。救援隊決定暫留北疾島一晚，明早再歸。”

沈千盞懸著的心終于墜地。

將這三條短信反復看了數遍，指腹在屏幕上輕輕挲著，正想回點什麼。

手機微震，季清和用這顆“星星”又發了一條——

“提燈夢。今晚燈不熄，你來夢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