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進殿時朱厚照被罵得很慘。
皇帝固然份尊貴,但大明的皇帝不一樣,他們並非活得無法無天,明朝的大臣太強勢了,永樂皇帝一生乾綱獨斷,某天不知是不是腦子犯,設立“大學士”一職,原本只打算給自己找幾個書,卻沒想到給後代添了那麼多堵,永樂帝若在天有靈,給自己來一整套降龍十掌必然不了的。
朱厚照正被楊廷和和梁儲斥責得灰頭土臉,頂著滿頭的唾沫星子,眼珠子滴溜溜轉,楊廷和的火氣不小,作為帝師,他完全有資格大聲訓斥朱厚照,而且朱厚照不能頂,一頂質就嚴重了,在主張以“仁孝”治天下的大明,冒犯師長算是大逆不道的,皇帝也不例外。
臉正漸漸鐵青之時,朱厚照見秦堪進殿,不由兩眼一亮,農奴遇到解放軍似的朝他揮手:“來人,賜座,奉茶……”
殿楊廷和正訓得口沫橫濺,眼看要說到戲了,忽然被人打斷難免不爽,扭頭見是秦堪,楊廷和臉一滯,雖然不便發作,但也橫甩了秦堪幾個白眼。
梁儲見了秦堪更沒好臉,招呼也不打,鼻孔裡重重一哼,立馬將頭轉向別,顯然將秦堪當了空氣。
秦堪苦笑,頗不自在地了鼻子,給朱厚照行了君臣禮之後,很低調地坐下,然後不茍言笑直視前方。
朱厚照卻不肯放過他,子側了側。低了聲音道:“你怎麼才來,朕快被他們罵死了……”
秦堪隻好小聲問道:“陛下幹了什麼事?”
“只是朝他們結了個降魔手印而已,老東西小題大做……”朱厚照恨恨地道。
秦堪不出聲了,心中卻暗自做了個決定,如果自己將來的兒子也跟朱厚照一個德行的話,一定把他打殘,他不介意養兒子一輩子……
楊廷和如今與秦堪的關系已大為改善,當然。不可否認這種改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擔心秦堪手裡著他的把柄,當初私寧王賄賂一事,盡管秦堪指天發誓說已將證據銷毀得乾乾淨淨,但秦堪這人的人品……反正楊廷和對秦堪是信不過的,所以對秦堪很是忌憚,因為忌憚,二人的關系看起來好得裡調油,或許連楊廷和自己都未曾察覺,他已漸漸淪為秦堪的同黨。朝政上很多事的態度已不知不覺向秦堪的方向傾斜。
見殿沒人說話,楊廷和清咳兩聲,道:“寧國公。今日陛下宣我等進宮。是為商議是否應日本國使臣所請,向日本皇宮派兵駐守一事……”
秦堪慢吞吞地道:“各位皆是老謀國的國之重,況且勳貴按例不能參與朝政,秦某不便多言。”
楊廷和笑道:“勳貴確實不能參與朝政,不過此事例外,畢竟如今這個局面可以說完全是天津水師引起的。而天下皆知天津水師不屬任何都司衙門,隻歸陛下直接統屬,由寧國公你統率,這事無論怎麼說都繞不開你。故而陛下和老夫等臣僚有所請。”
秦堪朝殿諸臣拱拱手,謙遜地笑道:“既如此。秦某願先聞各位大人高見。”
楊廷和沒來得及說話,梁儲很是不耐地重重一哼。道:“日本如今戰不休,國諸侯四起,皇室日漸勢微,勢力最大的大氏和細川氏已漸氣候,而皇室本孱弱不堪,隨時有被取而代之的可能,如此危急之時,皇室使臣請我大明派兵駐守,他們本沒存好心,必是想將我大明也拉進渾水裡,老臣以為,派兵之事萬萬不可行。”
梁儲說完,又嫌惡地瞪了秦堪一眼,然後坐在椅子上捋須闔目不語。
張升和屠滽二人紛紛點頭附和,楊廷和似乎也覺得梁儲之言有理,本待點頭,卻見秦堪坐在朱厚照旁不言不語,楊廷和若有深意地朝秦堪一瞥,卻也不急著表態,學著梁儲一樣闔目養神起來。
其余的大臣們顯然都和梁儲的想法一樣,屠滽見殿並未達到異口同聲的效果,朱厚照,秦堪和楊廷和三人並未表態,不由有些失,於是補充道:“陛下,日本國皇室與我大明斷絕朝貢已百余年,這百余年裡兩國並無來往,直到月前,天津水師提督楊德全差錯與日本艦隊一戰而勝,便引來日本三方勢力競相朝貢,呵呵,如此朝貢,其中誠意幾何?在日本皇室心裡,我大明君臣恐怕只是他們手下的棋子,所謂恭順謙卑,唯‘利’而已,是以老臣認為,給日本皇室使者回賜以金銀綢若乾便已彰顯我天朝上國的風范儀態,派兵一事大可不必。”
梁儲面讚許之,道:“老臣附議屠大人所言,退一萬步說,就算要派兵進駐日本,也該在大氏和細川氏之間選其一,皇室勢微凋零,朝不保夕,大明派兵戍守皇宮,恐怕到頭來不僅竹籃打水,反而會與大氏和細川氏惡,對大明來說並無任何好……”
殿眾臣紛紛點頭讚同。
朱厚照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不能怪朱厚照不重視,畢竟日本對大明來說只是眾多藩屬臣國之一,而且由於連年戰,日本無論國力還是軍力皆弱,說起這些外之事,朱厚照滿腦子漿糊,自然不會對一個蠻夷小國太過上心。
眾人議定,朱厚照正待點頭同意,眼睛一瞥,卻見秦堪氣定神閑坐在椅子上啜著茶水,朱厚照眼睛眨了眨,道:“秦堪,你來說說吧,這事兒你怎麼看?”
秦堪放下茶水,正道:“臣沒什麼看法,臣在家中休沐待產,國事本不該由臣多言……”
眾人愕然,朱厚照呆呆地道:“待……產?誰待產?”
秦堪好整以暇指了指自己:“當然是臣待產,家中夫人已有兩月孕,京師有名的賈半仙給臣掐指算過,這一胎必喜獲麟兒,秦家香火長盛不衰,寧國公爵位後繼有人,實在可喜可賀,眾位大人以為呢?”
說完秦堪微笑朝眾人拱手,不過拱手的姿勢有點奇怪,本該微微抱拳而禮的,秦堪的兩隻手掌卻莫名其妙攤開,看似行禮,實則卻像在討錢,分明是“有錢捧個錢場,沒錢回家拿錢捧個錢場”的架勢。
殿眾人驚愕盯著秦堪手掌半晌,忽然非常有默契地發出劇烈的咳嗽聲,幾位老臣咳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秦堪正室夫人有孕一事其實朝中早已人盡皆知,無數大臣已派家仆送上了厚重的賀禮,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識趣,比如今日殿中的梁儲,屠滽等幾位,由於平日跟秦堪不對付,於是裝聾作啞當作不知,賀禮自然也欠奉,這本是場不文的規矩,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避之,誰知秦堪這殺才竟如此不懂規矩,不給他送禮他居然當著皇帝的面明目張膽討要……
梁儲和屠滽頓時有些下不來臺了,活了一輩子沒見過這麼不講究的人,咱們是政敵關系好不啦?沒有半夜派人給你家大門潑糞已經稱得上長者之風了,你居然有臉要賀禮?
梁儲尷尬咳了兩聲,迎著眾人複雜的目,在上左掏右,終於在腰側出一塊隨的玉佩,玉佩雪白剔,晶瑩可鑒,顯然價值不菲,這年頭的讀書人喜歡以浩然之氣盤養玉,一時謂為時尚,梁儲的這塊玉佩一看便知是個老件,盤了有些年頭了。
咬了咬牙,梁儲暗歎一聲,忍著心頭痛意將玉佩遲疑地遞上前,齒裡迸出毫無誠意的賀詞:“恭喜恭喜……”
秦堪很不老實地將玉佩接過,隨手塞進自己的袖袋裡,然後……轉過頭無比期待地看著屠滽。
屠滽運氣不大好,都察院右都史嘛,講究的就是一個清貧如洗,上哪有值錢的事?左掏右,隻出了幾兩散碎銀子, 這點東西送出去顯然會大大得罪人,而且傳出去他也不佔理,於是屠滽鐵青著臉,重重咳了幾聲,帶著幾分尷尬和惱擺手道:“回府必有賀儀送上……”
說完還不得不和梁儲一樣從齒裡迸出一句毫無誠意的賀詞:“恭喜恭喜……”
秦堪放心地笑了,抱拳行了個揖,笑道:“兩位大人太客氣了,秦某剛才只是隨口一說,你們真的不必這麼客氣的,真的真的……”
噗嗤!
朱厚照終於忍不住噴笑出聲,笑點低的孩子經常壞事。
隨著他的笑聲剛起,梁儲和屠滽的臉愈發難看,一臉剛被響馬搶了的怒,脾氣的屠滽眉宇跳不已,有發飆的征兆。
秦堪急忙朝朱厚照扔了個眼,用眼神告訴他不要擋自己發財,朱厚照笑聲立歇,表卻無比酣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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