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裡永遠藏著正義與邪惡兩個靈魂，世上沒有徹頭徹尾的好人，也沒有徹頭徹尾的壞人，照在每個人的上都是公平的，有閃亮也有影。

比如楊廷和。

此刻楊廷和的形象如果用漫畫表達出來的話，心深的小天使可能被長著尖角的小惡魔一刀捅死了，於是暗佔了上風，很缺德地朝井裡扔了塊石頭。

“有沒有收寧王賄賂一查便知，世上沒有包得住火的紙，也沒有能勝正的邪，錦衛從寧王府室搜出來的東西，想必不會有假。”楊廷和一臉正義，頜下清須無風自，整個人像盞苦海明燈似的閃亮耀眼，典型的正派人形象。

閣大學士開了口，分量大不一樣，楊廷和化十四年仕，歷經憲宗，孝宗，正德三朝，從一介翰林修撰一路高升至閣大學士，朝中門生故吏不知凡幾，連當今天子朱厚照都是他的學生，楊廷和說出來的話，誰敢不當一回事?

朱厚照的面更冷了，盯著馮淵那張沒有人的臉，點頭道:“楊先生說得沒錯，馮淵是忠是，有沒有私通藩逆，勿須爭辯，一查便知，殿前武士傳朕旨意，著令錦衛，東廠以及刑部和大理寺差役現在去馮淵府上搜一搜……”

殿外武士重重應了一聲，轉便走。

馮淵聞言臉迅速浮上一層青灰，像個躺在棺材裡的死人一般，軀不控制地打著擺子搖搖墜，此刻自難保，哪還顧得上參劾秦堪。片刻之後終於承不住巨大的力，子一，像灘爛泥似的癱在地上。

瞧見馮淵如此反應，殿群臣頓知秦堪送上的那份名冊所言不虛，這馮淵肯定不乾淨。而他的命運也已注定，全家押赴菜市口斬首示眾的刑罰是免不了的。

朱厚照這位皇帝算是大明歷代皇帝裡最荒唐最昏庸的皇帝了，但再昏庸的皇帝也有較真的時候，那就是自己的皇權，這不僅僅是一個皇帝的權力，更關乎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一代代花費無數心治理得妥妥帖帖的天下，事關皇權，朱厚照眼裡是不得沙子的，私通謀反藩王這種吃裡外的事，滿門抄斬已是沒有懸念了。

朱厚照冷冷盯著馮淵，道:“馮淵。若廠衛和刑部大理寺未從你家查出罪證，說明是朕冤枉了你，朕當著滿朝文武百的面給你賠罪。反之，私通謀反藩王是什麼罪過，你應該清楚的。”

馮淵滿面慘白，聲道:“陛下，臣。臣無罪，臣被構陷……”

話沒說完，卻再也承不住心理上的巨大恐懼，白眼一翻，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竟昏厥過去。

朱厚照冷笑道:“果然是個大忠臣，只可惜這位忠臣太脆弱了一點，來人，將馮淵抬出去，著殿前武士嚴加看管。”

面無人的馮淵被武士拖了出去，殿再次恢復了寂然。

廠衛搜查的結果已不重要了。看看馮淵的表現，十有不了乾系。

出師未捷先死，醞釀已久的攻勢還沒開始，便被秦堪一份名冊輕松抹滅。

蠢蠢的文們被震住了，縱然有很多無愧於心自問與寧王毫無糾葛的人。此刻站在殿卻也一言不發，神驚疑，他們不知秦堪這家夥還握有多殺手鐧沒使出來，所以不得不投鼠忌。

明明應該是傾盡滿朝之力對佞發起凌厲而致命的一擊，可從朝會開始到現在，文們的氣勢竟不知不覺弱了許多，攻勢不由自主地變了守勢，大部分人心裡只在默默祈禱，盼隻盼秦堪這家夥今日積點德，莫太傷害他們……

殿群臣各懷心思，朱厚照冷冷環視一圈，道:“散朝後著錦衛和東廠按名冊拿人，不枉不縱，查必實據……”

頓了頓，朱厚照接著道:“我大明以忠孝治天下，諸位皆是與朕共治天下的士大夫，某些人一邊在朕這裡當，食君之俸祿，一邊在寧王那裡發財，飽囊己，天下的好事都讓你們佔盡了，卻置‘忠孝’於何地?”

一席話說得殿群臣冷汗潸潸，雖未喝罵指斥，但每個人臉上都覺得愧難當，比指著自己鼻子罵娘還難。

一份名冊狠狠打下群臣的氣勢，朱厚照這會兒也輕松了許多，重新坐在龍椅上淡淡道:“此事照此辦理，揭過不提，諸卿還有事奏嗎?”

話音剛落，又是那道悉的令群臣脆弱心臟直的聲音冒出來。

“臣，還有事奏。”

群臣臉愈發難看，卻不自地紛紛扭頭注視著殿中靜立的秦堪。

朱厚照角出一笑意:“寧國公今日真是特別憂心國事，有事盡管奏來。”

迎著文們或擔憂或畏懼的目，秦堪再次將手進袖中左掏右掏，又掏出一本藍皮奏疏，雙手捧著高舉過頂。

“臣麾下錦衛探數月奔走追查，今已查明浙江，福建，南直隸三省商賈私自造船出海與藩國貿易者多達百人，他們多與當地府衙門和地方衛所海防勾結，互分髒利，這些商賈出海輒以十數艘商船計，載以綢，茶葉，瓷，歸則載以高麗山參，玉瓷，日本玳瑁，甲胄，倭刀，銀礦等，來回往返一次，其利以百萬計，如浙江臺州府商人余勝恩，福建興化府商人魏應龍，南直隸淮安府商人周傳嗣等，皆以巨利賄賂當地知府和衛指揮使，使府淪為商賈羽翼，為其保駕護航，現錦衛已查明此案，一干涉案人等皆已緝拿京，被拿商賈對其罪狀供認不諱，更有甚者……”

秦堪停頓片刻，不經意似的拿眼朝殿諸臣淡淡一掃，接著道:“更有甚者，被拿商賈供認稱，京師亦有大臣涉案其中，為其靠山，錦衛正順藤瓜，傾力追查。這裡有錦衛查案紀要和被拿商人的供認狀紙，獻於陛下階前，請陛下定奪。”

殿不人臉愈發難看，這姓秦的攻勢真是一波接一波，先用寧王賄賂一事贏了氣勢，堵了大家的，再拿下沿海商人令大家自陣腳，這一招尤其狠毒，沿海那些商人雖然地位低下，但卻是許多大臣斂聚錢財的主要基，秦堪這廝竟悶不出聲派出錦衛將其一鍋端了，此舉不僅斷了大家的本，更置許多大臣於險地，要知道，他們有很多見不得人的事，那些被拿的商人可是清清楚楚的。

朝班中的曹元如遭雷殛，一張的老臉頓時煞白無，白淨油的手一抬，指著秦堪口道:“你胡說！簡直是惡人先……”

話沒說完，曹元非常理智地住了，臉愈見懊悔。

無可否認，秦堪確實是惡人先告狀，天津東港造了幾十艘海船隨時揚帆出海，他竟有臉參劾別人出海牟利，雖然文們見多識廣，自己和別人都已習慣了節沒下限，但是此刻大家顯然再次刷新了對節下限的認知程度。

沒下限歸沒下限，錦衛查到的案子卻是實實在在的，兩者並不相衝突。

曹元話剛衝出口便不敢再說了，他察覺到這句話說不得，秦堪這孽畜不知還藏著多手段等著他，若在這金殿上跟他衝突起來，他曹元的下場大概比馮淵好不了多。

久經風浪的曹元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憤怒，深吸一口氣，老臉鐵青地閉上了，一雙小眼睛卻死死盯著秦堪，眼中不時閃過懼，甚至帶著一絕，他有預，今日朝會秦堪大抵不會放過他了。

緝案紀要和商人的供認狀很快被值日太監送到朱厚照手裡，朱厚照草草翻了幾頁，神卻越來越憤怒。

“哈哈，好，好得很！沒想到朕的江山竟有這麼多忠臣良將，本分良民，朕真是榮幸之至！”

毫無笑意的笑聲，令群臣心頭一凜，神卻愈發惶恐忐忑。

年前一幫大臣因秦堪私自造船一事大肆渲染參劾，閣收到的奏疏多達上千份，人人擺出一副大公無私，心憂社稷的臉，對秦堪口誅筆伐，直置其於死地。然而僅僅隻過了半月不到，卻被錦衛挖出如此黑幕，原來竟是一出賊喊捉賊的鬧劇。

大殿靜寂如鬼域，無論有沒有參與勾結海商牟利，所有的文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這一記耳扇痛了所有人。

“你們天天在朕眼前說什麼不可違逆祖製， 朕倒想瞧瞧，到底是誰在違逆祖製，到底多厚的臉皮支撐著你們裡一套背後一套，著廠衛緹騎立即出京嚴查，一查到底！一應涉案人等，無論位高權重，一律鎖拿京嚴審！”

群臣惶恐跪拜:“陛下息怒……”

驚惶不安的氣氛裡，仍是那道悉的聲音，將許多人的心推向深淵。

“臣秦堪，還有事奏！”

朱厚照狠狠甩袖:“奏來！”

“去歲冬月，有賊人鬧市中行刺臣，廠衛多日追查尋獲，終於活捉刺客兩名，此二人乃北直隸文安縣人氏，曾是北地響馬劉氏兄弟麾下馬賊，二人招供，行刺臣是因有人指使，指使之人正是朝中同僚，兩名刺客供狀在此，請陛下覽定奪。”

撲通！

朝班，面慘白的曹元倒地，像一灘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