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一刻,鍾鼓樓鍾聲大作,宮門大開。
進承天門,過金水橋,再進午門,午門一片恢弘肅穆的廣場,廣場左右兩邊分別是太廟和太社稷,今日朱厚照罷了朝會,決定太廟獻俘,百進了午門後不得不直接轉個道兒,徑自往太廟而去。
百的臉都很沉,隊伍在沉默中緩緩移。秦堪站在勳貴班裡一聲不響地走著,許久之後抬頭遙遠巍峨聳立的太廟,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他其實還是很認同文的,逮了個作的皇室宗親而已,怎麼說都不夠資格搞什麼獻俘儀式,除非逮到韃靼小王子伯猛可還差不多,為了一個作的王爺而如此鄭重其事,朱厚照今日之舉,未來的史書上必然沒一句好話。
做法不認同,但朱厚照的心秦堪還是頗為理解的,面對滿朝詰難反對,朱厚照迫切需要為自己正名,為南下親征的戰果正名,唯有堂而皇之的獻俘才能有效且快速的達到正名的目的。
隊伍緩緩移,一道人影無視隊伍外值日監察史殺人般的目,以異常跋扈的姿態旁若無人地到了秦堪的旁,重重拍了一下秦堪的肩。
秦堪被嚇了一跳,扭頭一看,竟是徐鵬舉。
江西之平定後,徐鵬舉沒有回南京,而是跟隨聖駕一起來到了京師,此刻徐鵬舉穿著嶄新的大紅蟒袍,腰系玉帶,頭戴梁冠。人模人樣地昂首,只是眉宇間仍舊帶著幾分南京第一紈絝的飛揚味道。
瞧著他上的嶄新蟒袍,秦堪輕輕一笑。
安慶決戰時徐鵬舉領著一幫衙在軍陣中橫衝直闖,戰場刀劍無眼,小公爺總算是得到了回報。這件嶄新的蟒袍大抵便是朱厚照新賜給他的,魏國公老徐家五代經營,終於在他這一代混到了一件蟒袍,委實可喜可賀,只可惜朱厚照這位皇帝太大方,將職爵位和賜之當爛大街的大白菜似的逢人便送。徐小公爺上這件蟒袍的價值未免大打折扣。
徐鵬舉不是第一次在京師參加朝會或重大儀式,徐老公爺年邁,以往逢年節之時各地勳貴京朝賀,都是徐鵬舉代祖父進京,對朝會禮儀也知道得很清楚。
隊伍外有值日監察史虎視眈眈,徐鵬舉也不多話。到秦堪邊後,朝秦堪眨了眨眼,無聲笑了笑,二人就這樣沉默著並排而行。
…………
…………
太廟獻俘儀式聽起來威風,實則很無聊很枯燥。
大臣們齊聚太廟外的廣場上,朱厚照早已穿著一明黃龍袍,站在太廟的大門外靜候。眾臣在太廟前排好班之後,見文們未著朝服和梁冠,朱厚照白淨的臉龐很快沉下來。
接下來便是獻俘儀式。
禮部尚書張升一副家人妻小被朱厚照綁了票的表,不甘不願地站在太廟前,抑揚頓挫念起了告天祭文,祭文很古樸,反正秦堪一個字都沒聽懂,大概不是什麼好話。國人不論打仗還是打架,大抵有一個很流於俗套的過程,先罵。再打,打完了再罵幾句,相當於最後代幾句諸如“別讓我再見到你,見一次打一次”之類的場面話。
張升現在念叨的大概便是打完之後的場面話了,當然。政治比市井生活更殘酷,朱宸濠這位被朝廷狠揍了一頓的敗軍王爺以後大概沒什麼機會讓朝廷“見一次打一次”了。
祭文很長,秦堪聽得昏昏睡,而且他也敏的發現,站在張升上首的朱厚照也好幾次用寬大的袍袖遮住,放下時眼中淚閃爍,顯然打了好幾次呵欠,若不是今日獻俘儀式是他下旨辦的,想必此刻早該掀桌子翻臉了。
不知張升念叨了多久,一篇比裹腳布還長的祭文終於念完,點火扔進了太廟前的三足銅鼎裡後,一斑駁白囚的朱宸濠戴著重枷重鐐被押了上來。
人群中的秦堪仿佛被什麼東西嗆住似的,忽然咳了起來,然後使勁掩著,強抑住咳嗽聲,臉孔漲得通紅。
邊的徐鵬舉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低了聲音道:“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秦堪微微擺手。
“說說,傻站這麼久了,多無聊。”徐鵬舉不依不饒,這是秦堪第一次發現他對食以外的東西到好奇。
悄悄指了指戴著重枷的朱宸濠,秦堪低聲道:“我以為獻俘的意思就是把俘虜蒸了,然後放在盤子裡端出來給祖宗們用,沒想到朱宸濠還是活的……”
雖然這句話勉強跟“吃”有關,但徐鵬舉這次終究沒出垂涎滴的表,面反而有點發綠:“蒸,蒸了……端出來?”
“對,知道隋末的諸葛昂和高瓚嗎?諸葛昂宴請高瓚時,敬酒的侍妾無故笑了一聲,諸葛昂便令侍妾退下,未多時,侍妾坐在盤子裡被端了上來,表不變,卻已被活活蒸,二人互邀而食之……”
徐鵬舉臉愈發綠意盎然,嘔未嘔。
秦堪咂咂,朝徐鵬舉出一個很變態的微笑:“小公爺喜歡吃蒸的還是炒的?”
徐鵬舉深呼吸,抑著心翻騰的嘔吐。
閑著也是閑著,秦堪意猶未盡地繼續道:“說起蒸食一道,其史可謂源遠流長,五胡十六國時有個名石邃的家夥,也很擅長蒸,而且其人非常大方,蒸了往往廣邀親朋共食之,從不吃獨食,有古孟嘗之風,實在是高風亮節……小公爺這副表,莫非對蒸菜不興趣?”
“別,別說了,……否則我馬上吐你上!”徐鵬舉捂著,渾直。
秦堪笑了:“好了好了,不說了……”
拍了拍徐鵬舉的肩,秦堪低了聲音道:“你一直在南京,有賺錢的門道我也沒照顧到你,明年你要正式承繼魏國公爵位和接掌南京兵備,花項應該不吧?有個賺錢的門道你要不要摻和一下?”
徐鵬舉神充滿了戒備:“跟蒸食有關?”
“你這人怎麼老想著吃呢,沒出息!”秦堪在朝班中四顧掃了一圈,聲音得更低了:“出海。”
徐鵬舉瞟了他一眼,角微微一撇,沒出聲兒。
秦堪瞬間懂了。
南京離海不遠,作為大明的京都,南京的勳貴是最無法無天且無所顧忌的,瞞著朝廷組織商隊打造海船與日本琉球朝鮮私下貿易之事,乾過恐怕不止一次兩次了,不然這些高門大戶扈從如雲,是日常開銷都夠小戶吃用好幾年,若無進項,家裡早破產了。
當初秦堪崇明抗倭回到南京後,為何那麼多的勳貴子弟對他又是送禮又是請客,子也在這裡,因為秦堪殺倭寇符合他們的利益,死一個倭寇他們的海船就更安全一分,每家勳貴或多或都乾過這事,當然,文們勾結浙商閩商們也乾,雙方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大明的海政策傳了百多年,如今其實只是一張廢紙而已,或者說,所謂海,的只是普通百姓的海。
想通了這點,秦堪不由狠狠瞪了徐鵬舉一眼:“好了,我懂了,不帶你玩便是。”
“別呀!”徐鵬舉也回過味來了,於是急了:“快說說,怎麼個玩法,我摻份子!”
徐鵬舉除了好吃以外,腦子並不笨。
南京是南京,京師是京師,既然秦堪開口提了這件事,看似同一筆買賣,但級別絕對不同。南京勳貴造海船組商隊都是小打小鬧,骨子裡著心虛,他們乾的事如果被南京的監察史逮住話柄,不大不小是樁麻煩。
但如果這事秦堪來做的話,想必聲勢要大得多,秦堪如今貴為國公,更領著令天下聞風喪膽的錦衛,這可不是那種空銜權貴,而是實實在在權勢熏天的實權國公,能這位實權國公法眼的買賣,一定比魏國公府在南京小打小鬧要強上許多,當然,銀子進項自然也數以倍增。
徐鵬舉年輕,好吃,玩,時常犯二,但他跟銀子沒仇。
不僅沒仇,有時恨不得它一聲祖宗。
秦堪笑了,出海的謀劃早在劉瑾活著的時候便有,京師的勳貴已有三分之一暗中摻了份子,要想跟龐大的文集團抗衡,自然拉下水的勳貴越多越好, 像徐鵬舉這種正苗紅的勳貴大小長短正合適,不拉他下水會遭天譴的。
“等會兒獻俘儀式散了後,你來我府上,好好議議此事。”
徐鵬舉樂呵呵地答應了。
秦堪踮著腳張:“還沒結束呢?朱宸濠什麼時候下鍋?”
此時天已大亮,在寒風中散發出微弱的芒,慘白慘白的,覺不到毫暖意。
朱厚照跪在太廟前畢恭畢敬地三跪九拜,朱宸濠被遠遠押在太廟前的廣場上,垂頭喪氣兩眼地,不知有愧還是沒力氣,始終不敢抬頭看一眼太廟的祖宗牌位和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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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環境嘈雜,而且管束頗多,明天就出院了,更新應該會正常一些。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力。手機用戶請到m.qn閱讀。)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