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的堅決起了作用,吳太后一錘定音,雖然孫權極不願,也只能照辦。
他從徵發的近萬步卒中挑出兩千人壯。一千爲正卒,再加上吳太后所賜的五百部曲,共一千五百人隨徵。另有一千後備,留在長沙訓練,以備隨時補充因傷亡出現的缺額。
孫策聽了孫權的方案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從新造的戰船中撥付了十艘給孫權。
既然是水戰,戰船必不可,新式戰船雖然不如海船威風,卻更適合長江的水,除非遇到特殊急流,不用縴夫牽引也能逆流而上。
當然,這只是最理想的狀態。兩軍戰時,對方可不會坐視你逆流而下,戰船衝撞,箭矢擊,或者其他的戰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新式戰船隻能彌補一些劣勢而已,優勢還談不上,風險還是很大。
孫權接到戰船後,隨即給部下練,要求他們務必在短時間悉這種戰船,儘可能地發揮出最大的能力。這一千士卒是優中選優的銳,水陸皆能,大半都是在江邊、湖邊長大,舟是必備技能,又有重賞,自然不惜力氣,每天苦練,也是庭湖上一景。
按照吳軍慣例,每半個月營演習一次,每個月進行一次營間演習。孫權所部千人在接連兩次演習中表現優異,拜折衝校尉,編前軍,由前將軍朱桓節制。
前將軍直屬中軍步卒五千人,另有州郡步卒五千,共萬人。共有三個主力營,除了孫權所領的折衝營之外,還有賈逵所領的橫江營、孫觀所領的宣威營。橫江營以河東兵爲主,宣威營以泰山兵爲主,各千餘人不等。賈逵、孫觀營時間比較早,但朱桓還是將折衝營的名號留給了孫權,到中軍參加會議時大多也帶著孫權。
賈逵沒什麼反應,既不排斥,也不刻意親近,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孫觀卻有些委屈,私下裡發了幾句牢,說早知如此,不如留在右將軍紀靈麾下什麼的。這些話傳到朱桓耳中,朱桓沒給孫觀留面子,直接讓他回中軍向陛下報到。至於陛下會不會安排你去右將軍麾下,那我管不著。
孫觀很惱火,卻不敢真的回中軍。別的不說,和長沙王孫權爭先,就算陛下不計較,讓他回右將軍紀靈麾下,紀靈也不敢接他。況且朱桓是天子親信,前軍是衆所周知的先鋒營,立功的機會最多,他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進來的,豈能就這樣退出去。
不得已,孫觀向朱桓認錯、道歉,心裡的怨氣卻更濃。
對前軍的事,孫策一清二楚,卻什麼也沒說。
——
天子駕親征,駐蹕庭,太后、皇后隨行,幾乎大半個朝廷都在庭山,開支自然不小。
庭湖在長沙國境,朝廷的開支卻並非由長沙國獨力支付,甚至不僅由江南的楚州四郡提供,江北的荊州四郡,豫章、廬江、丹甚至更遠一些的九江都要提供一部分資,以減輕荊州八郡的負擔。長江水道格外繁忙,每天都有大量的船隻進出庭湖,將全國的資運到行在。
但荊楚八郡的負擔無疑是最重的。行營和五萬大軍就像一隻巨大的怪,盤踞在荊楚的腰間,貪婪的吞噬著荊楚的鮮和膏。申耽、申儀兄弟的叛雖然迅速平定,還是引起了不人的警覺。
戰爭的消耗超過他們的想象。限於地形,即使吳軍訓練有素,即使黃忠、鄧展等人作戰經驗富,也不能保證百戰百勝,出一些意外或者差錯在所難免,每一個意外都要用數不清的錢糧去彌補。
因爲數量實在太大,對賬目有所懷疑的人不在數,負擔最大的南大族藉著新年大饗的機會,派代表來疏通關係,希能看到相關的賬目,防止有人從中牟利。
畢竟這樣的事是有例的。不久之前,南就查獲了一批囤積居奇的商,代理襄督的關羽更是當衆斬殺了幾個倒賣軍糧的無良之輩。
要查天子的賬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南推行新政最早,南大族底蘊最厚,還是沒人敢輕易開口,更沒人敢當面提出請求,只能通過各種關係疏通,儘可能在不驚天子的前提下達到目的。
臘月底的上計,正月的新年拜,就了最好的機會。
除了首相張紘、計相虞翻,行營長史楊修和府卿楊儀就了最忙碌的人,每天都有一大羣人等著拜訪。當然,也沒人會空著手,各種珍稀之堆滿了屋子,隨便一件挑出來,可能就是一個普通百姓的一年收,稍微上點檔次的也許就是一箇中產之家。
這讓孫策多有些慨,如果計算一下這個時代的基尼係數,不知道會是多。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貢獻肯定不小。雖然和建萬金堂的漢靈帝比起來,他是慷慨的、節儉的,但他手裡控制的財富也不是漢靈帝所能想象的。
與他相比,只知道從百姓頭上收田畝錢的漢靈帝就是個土財主。
儘管如此,即使膽子最大、思想最激進的賢良文學也不會指責孫策。別的且不說,天子後宮之數限於十二,這一點即使以節儉著稱的武帝也自愧不如,也許只有傳說中的聖王可以做到。
比如娶了娥皇、英的舜帝。
在一片頌揚聲中,也有一些不怎麼聽,甚至讓人覺得別有心的暗流。
孫策平定江南之初,曾有“舜避丹朱”的說法,如今孫策駕臨君山,又有人提起了舜帝,只是並非讚揚,反而著一惡毒。
君山除了庭山這個別名之外,又被稱爲湘山,據說舜帝南巡時曾在這裡駐留,後來死於九嶷山,娥皇、英南下尋夫,最後就葬在君山。時至今日,孫策還能看到據說是娥皇、英埋骨之,而山上也隨可見淚點斑斑的湘妃竹。
有人便說,孫策駐駐君山不祥,當另置行在,比如去庭湖的東岸長沙國。
這個提議含義富,可供解讀的餘地極大,也讓追查源頭變得不切實際。
負責軍的郭嘉向孫策彙報了這個消息後,孫策很快做出決定。
查什麼查?這還用查嗎?這就是曹、法正的謀,讓人把辛評、秦宓過來罵一頓。
郭嘉心領神會,問道:“讓誰去比較好?秦宓口才很不錯,一般人未必是他對手?”
孫策一看郭嘉險的笑容,就知道他有備而來。“你有合適的人選?”
郭嘉笑容燦爛。“孔融。只是孔融現在是翰林院的著作郎,份不太合適。”
孫策明白了郭嘉的意思。作爲名多年的名士、大儒,又是孔子之後,對新生的大吳也算配合,孔融只做一個著作郎確實有些不太合適。五十多歲的人,和一羣二三十歲的小夥子聚在一起,也有些格格不。
“他送了你多禮?”孫策笑道。
“他答應收犬子郭奕爲弟子,教導犬子文學詩賦,不收臣西席錢。”
孫策忍俊不,卻又嘆了一口氣。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郭嘉春風得意,唯一不滿足的就是兒子郭奕。作爲孫尚香的發小,郭奕落下了極大的心理影,堅決不肯從軍,連軍師、軍的大門都不肯邁一步,讓郭嘉這位前任軍師祭酒、現任軍祭酒很無奈,也讓鍾夫人咬牙切齒,發狠要再生一個兒子,繼承郭嘉的事業,卻一直未能如願。
只是辛苦了郭嘉。
讓郭奕拜孔融爲師,也是一個解決之道。孔融那脾氣雖然臭了些,學問卻是極好的,名聲又大。有了這麼厲害的師門,以後郭奕在讀書人中肯定能混得開,也能提升一下郭家的層次。
翟郭氏以律令傳家,事功很強,文化修養和荀、陳等一流大族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孫策突然說道:“孔融的婿是去年的泰山郡上計吏羊衜吧?”
“是的,他是泰山羊家的人,其父乃是懸魚太守羊續,其兄乃是史羊,就是前年被伯言推薦到史大夫府,連續兩年考績爲最的羊。總的來說,羊家現在不僅和陳留蔡氏、魯國孔氏是通家之好,和翟鍾氏、郭氏也不錯。”
孫策有些詫異地轉頭看了郭嘉一眼。他正有此疑問,沒曾想郭嘉主承認了。
郭嘉苦笑著聳聳肩。“與其別人進言,不如臣自己待了。”
孫策角輕挑,笑了兩聲。“你倒是實在,卻把難題留給了朕。你倒是說說,朕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這盤錯節的,很難讓人不聯想啊。若是讓人以爲朕要改弦更張,效武帝故事,豈不誤事?”
郭嘉的額頭沁出了汗珠,神窘迫。
孫策轉看看西側。“行百里者半九十。奉孝,眼下就慶功是不是太早了些?”
郭嘉愣了片刻,連忙跟了過去。“陛下,臣明白了。”
孫策轉頭看著郭嘉,似笑非笑。“說來聽聽。”
“臣?”郭嘉眨了眨眼睛,突然一拍額頭,哈哈大笑。他擡起手,指了指孫策,隨即又意識到不妥,連忙將手收了回去。“陛下,臣誤聽婦人之言,險些壞了陛下的大事。臣明白了,臣明天就將犬子送到軍師,與皇長子做伴。”
孫策不置可否,哼了一聲。“學點詩文歌賦也不是壞事,只不過好詩不是想出來的,而是嚷出來的。中若無丘壑,作詩也不過是無病。就像那些被人視作珍寶的奇花異草,看似爭奇鬥豔,賞心悅目,其實虛弱得很,風一吹,雨一打,便零落泥。”
郭嘉忍著笑,連連點頭。
孫策忽然站住,轉看著郭嘉。“奉孝,你早有主張,只是討朕一道口諭,好回家差吧?”
郭嘉哈哈一笑,拱手作揖。“陛下聖明。”
孫策又好氣又好笑,指指郭嘉,言又止。郭嘉陪著笑。“陛下,臣也是沒辦法。拜陛下新政所賜,人雖不爲,卻掌握著家中財權,臣雖蒙陛下厚賜,食邑居於羣臣之首,俸祿、食邑收也不足以與人抗衡,這夫綱實在是振不起來。”
孫策點點頭。“那好,回頭朕和皇后說一聲就是。”
“陛下,這個玩笑開不得。”郭嘉連連拱手求饒。
孫策哈哈大笑。鍾夫人又不是傻子,豈能不知道的富都是寄託在郭嘉的貴上,什麼夫綱不振,不過是夫妻間的趣罷了。縱使一時鬧些小子,又豈能不識大。說白了,還是人的貪心作祟,世俗上的富且貴之後,還想在神上高人一等,讓郭嘉、鍾家爲第一等世家。
歷史上的翟郭氏沒功,鍾氏卻是功了一半,鍾會是玄學名士,又無節的依附司馬氏,若不是最後用力過猛,翟鍾氏必然是西晉第一等世家。
當然,能不能在其後的世中活下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畢竟西晉也沒太平幾年。
君臣兩人說笑了幾句,沿著湖濱小徑向前緩緩而行,換一些最新的報。典韋帶著幾個虎士跟在後面,保持孫策在視線之。島上戒備森嚴,但凡刺客可能容之都派人一一清查,除非對方能飛天遁地,否則絕不可能突然出現在孫策面前。
從定策親征到現在已經有近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時間,郭嘉加強了在益州的報網絡部署,並將周瑜、黃忠兩部的報網絡收於麾下,統一指揮。益州但凡有所舉,都逃不掉郭嘉的耳目,唯一無法解決的問題只是滯後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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